第二千五百三十一章 讀書計數皆文教
二柱子不以為然地嘴裡嘟囔了幾句,臉上的神色也變得不屑,劉裕笑著看向了他:「二柱子兄弟,好像你對我的這話有看法啊,來,今天老兄弟們就當在這裡話個家常,想到啥就說啥,你有什麼意見呢?」
二柱子咬了咬牙:「寄奴哥,我這人心直口快,鄉下人沒啥見識,你就當我喝多了發酒瘋,事後別治我罪就行。這朝廷有法度,軍中有軍法,可不敢亂說話啊。」
劉裕哈哈一笑:「二柱子,這裡沒有朝廷,也不按軍法,就是咱京口鄉親們之間話個家常,在這裡只有寄奴,二柱子,四牛,五狗子,沒有這個大帥那個將軍的,今天你們說的任何話,只要不是謀逆作亂,都沒有事!」
二柱子點了點頭,正色道:「寄奴哥啊,你說那些世家高門,成天舞文弄墨的,學這詩作那賦,又有啥用啊。一個個臉上抹個白粉,男子漢弄得跟個女人一樣,走兩步路就喊累,不會騎馬只能坐肩輿,完全就是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廢物點心嘛,要不然,怎麼會給咱京八兄弟得了天下,奪了權呢?現在只要他們再敢欺負咱們,比如說象害死停雲兄弟那樣,咱們抄起傢伙就能殺他滿門,用得著象他們這些人學什麼嗎?」
二柱子的話引得了周圍的一片附和之聲:「是啊,二柱子說得好,咱們只要能打會殺,刀子在手就行了,要學啥文化啊。」
「有那時間多練武藝不是更好嗎?咱們鄉下人,天生就不好那個。」
「寄奴哥你自幼也不讀書啊,還不是靠拳頭靠刀子有了大權,咱們要學也應該學你,應該在京口多開些格鬥場,跑馬場才是,讓講武大會變成月月開!」
劉裕面帶微笑,聽著這些話紛紛地鑽進耳中,直到所有的聲音都平息了下來,他才對著一臉得意,抱臂站立的二柱子說道:「二柱兄弟啊,那我問你一句,在戰場上,你要得功,要統計斬首,你要怎麼去計算呢?」
二柱子哈哈一笑:「砍一個敵首,就把髮辮往腰帶上一系,掛著這個敵首,繼續追殺下一個,寄奴哥,你可是知道的,最多的一次,我一戰砍了十七顆敵軍甲首呢,就是洛陽之戰殺鮮卑賊的那次。」
劉裕笑眯眯地說道:「不錯,當時你的腰帶上系滿了,還叫你身後的兩個親衛幫你收人頭呢,當時那戰,你評功在全軍是第四,我親自給你賜酒共飲,也因此從隊正升為幢主。」
二柱子的眼中儘是得色,因為他彷彿在這一刻,又重回人生巔峰,他不停地點著頭:「是啊,寄奴哥親自承認的功勞,我二柱子這輩子也不會忘的,那天的酒…………」
劉裕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可是你還記不記得,當時的這些首級,你是怎麼數的呢?」
二柱子的臉色一變,人也陷入了深思之中:「這個,我當時是怎麼數的呀,啊,我想起來了,我是把我腰帶上系的,還有我的幾個親兵收的敵首,全都鋪到了地上,然後一個個地數,一,二,三…………」
他兩眼放著光,手指指向了面前的空地,彷彿就是當年在數首級時那樣。
劉裕搖了搖頭:「然後,你數到十,就數不下去了,因為手指頭只有十個,對吧。」
二柱子滿臉通紅,一邊的樊家五狗子笑道:「後來,我記得他身邊的親兵,把自己的手指頭也拿來數,這才數了下去,正好有兩個親兵,加他自己的,數到了二十七,我說二柱子啊,你要是再多砍三個,啊,不,是四個,再多砍四個,可就沒有更多的親衛來幫你數數了啊。」
周圍暴發出一陣鬨笑,二柱子沒好氣地說道:「就你五狗子聰明,知道你兄弟會打算盤,會算賬,有必要顯擺嗎?」
劉裕正色道:「是啊,二柱子兄弟說得好。哪怕我們戰場上立了功,砍殺數十名敵軍,但這功勞放在我們眼前,我們都不會計數,更不用說寫成文書向上報功了。難道,事後論功行賞,就是象數西瓜一樣,扳手指頭一個個地算嗎?還是說,現在所有的公文,軍令,都是靠上門吆喝?」
說到這裡,劉裕看向了二柱子:「就好比今天我們來這裡相聚,二柱子你是怎麼知道的?怎麼來的?!」
二柱子不假思索地回道:「是昨天郡里的史長史通知屬吏,通知到每家每戶的,還要我們看那個公文,我說寄奴哥,你明知我們看不懂這些字,還要…………」
劉裕笑道:「這就是了,不識字,不識數,那上不能行詔令,下不能計軍功,二柱子兄弟啊,你說大權在手,就可以一世無憂,可是你連這個權力都不會用,請問怎麼個無憂呢?難道就是自己一家吃飽,不用交稅,有仗去打,別的不煩神,就這樣過一輩子?也許你是可以這樣過,但你兒子呢,你孫子呢,大晉其他的千千萬萬百姓呢?」
棚戶內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之聲,所有人都在互相議論,二柱子咬了咬牙,沉聲道:「寄奴哥,你說得對,要識數,要識字,確實得學文化,但是,我們自己不學也可以啊,就象你,你用胖參軍就可以辦得很好了。我們也可以把這些事,交給那些識字的世家子弟們打理啊。」
劉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他們讀書人有句話,叫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就是說,名份和權力,不可以隨便地交給別人,雖然說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朝代,開國時都是靠兵馬征伐打下來,但天下太平之後,總是人心思安,沒那麼多地仗打,總是要進入太平時期的,這時候我們如何保有手中的權力?以前我們京口人也沒少受當官的欺負,雖然不至於象別的地方百姓一樣給弄得家破人亡,但刁逵來我們這裡當刺史時,就可以弄得我們無立錐之地,可以逼得我們賣地賣房,最後只能當他家的佃戶,若不是當時我奮起反抗,而謝家也在後面支持,只怕我們這些兄弟,當年早就成了人家的家奴了,還談何建功立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