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卦之卦
天陽城。
陽光清麗，照在車水馬龍的繁華的街上頗有一種明媚感。
天陽城，是身處於聞風域鄉鎮中的凡夫俗子都向往的繁華之城，若從天上俯瞰這座巨大的城池，光是人流攢動的街道就已經密集得像蛛網一樣，四通八達。鄉下聞風域中各種神秘瑰麗的傳說絕大多數都是來源於這座城。大能仙師，靈丹妙藥，神器玄鐵，在凡人的理解中這座城裏應有盡有。
一條街上，人流繁集，麻布精袍，修凡混雜，有車馬過道，也有奇獸壓路。
街邊的紛繁複雜的商鋪房屋更是在聞風域這種鄉下聞所未聞的，甚至有些店麵較大的店鋪，其招牌都閃爍的五顏六色的光彩，以此作為裝飾，這些光彩可以很輕易地分辨出來——是消耗靈具消耗靈晶所散發出來的光彩。
繁華的街邊有一處頗為老舊攤子，陳舊斑駁的桌椅擺得整整齊齊，桌子上印著一個大大的乾坤八卦圖案。一個鶴發童顏的清瘦老人筆直坐著，一身古舊道袍，好像是陪了他一輩子的寶貝一樣。
“求道問天，不如坐下算算”
清瘦老道有一句沒一句的喊著，聲音不大，有幾分願者上鉤意思。
椅子涼涼的，沒有絲毫剛剛起身的餘溫，隻有清晨的懶陽在椅子上蠕動著。
似乎已經好久沒有人接待過人了。
而就在此時，一個少年坐下。
少年年歲不大，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隻是背後背著一個古黃色的包袱，和這般青春活力的少年顯得有些老氣，像是百年陳釀的瓶子裏裝著一些青澀的汁釀一般格格不入。
“老先生，這算卦準不準的？”少年鬆了鬆包袱問道。
“當然準！老夫可是得了青城山真傳，我觀少年郎你器宇不凡，命中定有幾分天道，不如算上一算？”清瘦老道眼見有人坐下，彎了彎筆直的腰板，靠近了幾分道。
“那算一卦得多少錢？”少年瞧了瞧桌子上的算命器具，有些猶豫道。
“不貴不貴，卜一卦二兩銀子”清瘦道人道。
“什麽？二兩銀子，都夠下十頓館子了，你算的什麽命這麽值錢？”少年語調高了幾分。
“少年郎，我是仙師，我算的是天卦，那些便宜的卦也就聽了樂兒，我可是實打實地能讓你一睹天命的。我觀你印堂發黑，不知你近日是否，事有不順，心事不寧？”清瘦道人像私塾裏的先生念書一般，搖著頭道，一副高人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算命先生是老江湖了，哪家少年郎沒事閑來無事背著個包袱到天陽城的？一般不是被迫背井離鄉就是家裏亡故。即使不是如此，誰人心裏什麽煩惱都沒有呢？
但妙的是，這種萬金油的話以算命先生的口吻說出來，總覺得自己的心事被戳中一般。
正所謂——
道士卜卦曉人心，莫問命中幾回真。
然，不足道也。
”那行，給我算上一卦，要怎麽算？”少年猶豫了一下，說罷便掏了二兩白銀放在桌上。
”好，果然慧眼識珠，看在少年郎你這個誠懇的份上，老道給你用上仙術瞧一瞧”清瘦老道笑道，心中竊喜地順手摸了摸桌底下一大堆解災解禍的用具。
說罷老道便真的有模有樣地掐指念咒。
念了好一會兒，突然間，古樸的桌子上鋪滿的八卦圖案浮現出了一絲光亮。
這時又有一個路過的少年似乎被這般景象吸引，走了過來，在旁邊靜靜看著。這少年還算俊俏，隻不過有些黝黑，臉上還有一道疤，似乎是被什麽利器留下的。不過巧的是，這個少年也背著一個包袱，這個包袱整整半個人那麽大，可是那少年背起來卻如若無物一般輕鬆。
“這麽神奇，都說城裏住著神仙，真沒想到連城裏算命的桌子還能發光？”站在攤子旁的臉上有疤痕的少年瞪大眼睛道。
“哈哈，雕蟲小技，雕蟲小技”清瘦老道擺手謙笑道。
隻是這疤臉少年有所不知的是，在天陽城中這種“活神仙”比比皆是，他們有的是故弄玄虛，也有的實至名歸，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資質太差，修為難以存進。此生隻能混跡於凡人和修士之間的圈子裏求活，以賺取一些銀兩換購靈晶才能勉強維持生活的樣子，傳聞中的竊·瓦辛格就是他們傑出代表，可惜現在已經蹲牢子了。
隨後，清瘦老道拿出了一個竹筒，把三枚銅錢放入其中，一麵刻著乾坤八卦，一麵刻著日月星辰。
“擲六次，每次搖七七四十九次，隻能擲於乾坤八卦圖中”清瘦老道指了指桌子上發著淡黃色光亮的八卦圖道。
“搖這麽多次？這去算命還是去做苦力？”站在一旁的臉上有疤痕的少年吐槽道。
“哼，真正問詢天意哪能這麽兒戲，你這個沒花錢的就別指指點點了”老道冷哼道。
“我看你就是個假算命先生”站在一旁臉上有疤痕的少年不服氣道。
“你…”清瘦老道氣的一時語塞。
坐在清瘦老道麵前的那個少年也沒說什麽，就拿著竹筒搖了起來，裏麵的銅錢叮鈴鈴直響。
奇怪的是，搖著搖著，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慢慢聚攏起了黑雲，黑壓壓的一片，似乎還沒有停止之意。
“神了…居然真把雲招來了”臉上疤痕的少年，抬頭看了看天道，嘴巴有些合不攏。
“什…看到了吧，你要是再敢質疑老夫，看雷劈不劈你”清瘦老道指著一旁的疤痕少年鼻子道。
“仙師饒命，在下有眼不識泰山”臉上有疤痕的少年雙手合十，趕忙道。
“哼，你已經染上了天劫，過一會你要是不找老夫解此劫，恐怕你命不長久”清瘦老道瞥了一眼那臉上有疤痕的少年道。
“是是是，過一會還得煩請仙師了”疤痕少年忙雙手合十道。
坐在清瘦老道麵前的少年搖了好一會兒，見眼前兩人停止爭吵後問道：
“老先生，我已經搖了七七四十九次了，可以擲了吧？”
突然間，黑壓壓的烏雲裏麵有悶雷響動，仿佛暴風雨的前夕一般。
街上一些人已經開始荒亂地收拾東西。
“問卦引雷…”清瘦老道喃喃道。
不自覺間喉嚨地咽了一下。
“還是不要擲了吧…”清瘦老道對著眼前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低聲商量道。
“我懂了！這雷根本不是我招來的，你這老道！哪有求卦不擲的道理，這位朋友，你快擲！”站在一旁臉上有疤痕的少年道，話還沒說完便跑得遠遠的。
“哪有花了錢不給看的道理，老先生你可是仙師，我這命還算不算了？”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拍了拍桌子道。
畢竟二兩銀子可不少，哪有到手的肥肉丟掉不要的道理？而且還事關自己顏麵，這要是傳出去，自己這仙師算命的牌子還往哪兒擱。
“擲吧擲吧，這怪事兒我還真沒聽說過，我還不信這雷能劈下來！”清瘦老道心一橫道。
老道說罷，眼前的少年便打開了竹筒，把三枚銅錢往桌上的乾坤八卦圖上一擲。
轟，一聲驚雷響起。
三人台首朝天上一看。
沒有雨勢，隻有雷勢。
再低頭看看，眼前的三枚銅錢極為奇怪，隻在桌上旋轉，沒有翻落之勢。
“怪了怪了，這才第一爻，怎麽就不肯落呢？”清瘦老道瞪大眼睛道。
烏雲裏的雷聲更大了，似乎還有藍色的電絲閃過。
“你這老道士是不是使了什麽手段，想繼續騙這個兄弟的錢！過一會你這老道肯定要加錢定卦”站在一旁的疤臉少年道。
“胡說八道！休要血口噴人！”清瘦老道青筋暴起大罵道，噴的口水飛濺。
坐在清瘦老道前麵的少年也有些眉頭緊皺。
“罷了罷了…天地玄黃，乾坤借法，陰陽無極”清瘦老道緩過氣來，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開始閉目掐咒。
“定！”老道喝道，隨後一掌拍向那三枚銅錢，似乎想要把這三枚在原地旋轉的銅錢拍落。
轟！
“小心！”
“媽呀！”
“啊——！”
一道驚天雷聲響，起劈在了銅錢上。
不偏不倚。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反應神速，此刻已經躍到了十丈之後，毫發未損，身周似乎聚集了什麽透明護體真氣，看那少年身後的事物都有一些扭曲感，就仿佛夏日高溫炙烤大地時，景物都有些扭曲一般。
而那早就遠遠撒腿跑開的疤臉少年身前也亮起淡土黃色的光盾。
而隻有那清瘦老道雖然也亮起了金黃色的光盾，但是那手此刻正冒著縷縷白煙，顫抖著。古舊的衣服也被燒的有一塊沒一塊的，很是淒涼。空氣裏飄著一些烤肉的味道。
而那算命的攤子此刻已經被那轟雷劈的七零八落，那三枚銅錢更是沒了影。
“厲害了，第一次見有人被雷劈，不過…這雷怎麽還有味道的？還挺香的”遠遠站在一旁的疤臉少年緩過神後道。
“香個屁，那是老道我手燒焦的味道！”清瘦老道指著疤臉青年的鼻子大罵道。
“這卦…還能解嗎？”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問道。
“老道我的攤子都沒了，還解個屁。你的卦老天不給看，你恐怕也是個遭天譴的主兒！”清瘦老道氣不打一出來，連同兩人一起罵。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站著猶豫一會兒後道：
“恐怕這雷還真和我有關係，我把這個給你吧，當成賠禮”
說罷，從包袱裏拿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透明晶石，給了那清瘦老道。
“這是…碎靈晶！”清瘦老道驚訝道。
“大兄弟，闊氣”遠遠站著的疤臉少年豎起拇指道。
老道趕忙收起了碎靈晶，掙紮地站了起來，咳嗽了兩聲。
“咳…既然少年郎你如此誠意，老夫也不追究了”清瘦老道道。
“那在下便告辭了”算命的少年拱手道，行了一禮之後便朝著街走去了。
“兄弟，等等我…我們…”遠遠站在一旁的疤臉少年追了上去，奔跑中還含糊地喊著些話。
清瘦老道看著兩人走遠，又抬頭看看了天，此時已經烏雲退卻，恢複了該有的晴朗。
“不問驚雷自天來，求問乾坤無地尋”清瘦老道望著晴朗的天空悠悠道。
老道有些心疼地低頭看了看滿地碎片。
“禍兮福所倚，若非其道似淵，則為其道非道，此卦，不問也好，不問也好”清瘦老道歎了口氣道。
說罷，這老道便彎起身來翻找起這些碎片。
天穹孤日，廣瀚無垠。
老道俯身撿拾，少年們大步向前的身影，很快被眾生百態的川流人海所淹沒。
恍如冥冥中眾生萬相的宿命已然悄然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