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君韻
當江君韻恢複意識的時候, 便發現自己已身處於一處山洞之中。
??沒一會, 昏迷前的記憶回籠, 江君韻心下一緊,正要起身尋找蘇媛的身影的時候, 身邊卻有一人對她說道:“你醒了?”
??江君韻聞言,費力地抬頭向著聲源望去,就見一名麵色蒼白的男修, 正在她的身邊盤膝入定。
??“蘇、蘇道……友, 在……在哪……裏?”話一出口,江君韻便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其嘶啞,與此同時,在她的聲帶顫動之際,還伴有一股烈火灼燒般的熾烈痛楚。
??可是想到在她昏迷之前,那葬劍穀的吳師兄, 和對蘇媛惡意滿滿的兄長江君宇時,江君韻心頭一急,唯恐蘇媛著了他們的道, 於是竟也不顧自己的傷勢, 想要坐起身來確認蘇媛的安危。
??男修見狀, 連忙出手將她按了回去,因著怕她仍不死心地想要尋找蘇媛以致傷勢加重,於是便就連聲對她說道:“莫擔心莫擔心, 蘇道友現在好得很呢!你現在傷勢很重, 快些躺下靜養, 不然一會等到蘇道友回來,見你這般模樣,隻怕就要埋怨於我了!”
??江君韻聞言,果然立馬便就安分了下來。可她仍是有些不大放心,複又問了一遍,“你、說……真、真……的?”
??見她眸中閃爍著的期盼光芒,男修自是連連點頭,道:“我還騙你不成,方才所言當然是真的!”
??本以為對方聽了自己的話後,多少都會放下心來好生靜養,哪知她安靜不過一會,卻又起了疑惑,“我、我……醒……蘇……”
??這話著實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可是經過方才對方醒後第一時間便來詢問蘇媛的消息,此人對蘇媛的關心自是不會作假。
??於是男修眼睛一轉,立時安撫道:“現在她正在外邊做實驗呢。你若不想打擾到她,便先安心養傷,待你身子好一些了,蘇道友便會過來看你了。”
??江君韻聞言,正欲繼續詢問,男修見狀,立馬補充了一句:“但若你不好好休息,隻怕等到蘇道友回來,你便已經支撐不住昏睡過去。待到那時,你可別怨我不把你叫醒。”
??江君韻聞言,果然立馬乖乖躺了下來。
??見此情形,男修終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江君韻此時雖是身負重傷,但看自己身上那些已然經過處理的傷處,便知她已昏睡了很長的時間。
??是以見江君韻睜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男修便開始與她聊起天來,“你也是此番來到晉海秘境參加試煉的修者吧?”
??江君韻現在隻要出聲,就會感到一股灼熱的痛楚襲上喉間脆弱的內壁。若非心頭掛念著蘇媛的安危,先前她也不會一直勉強自己出聲詢問。
??是以現下聽得男修的問題,江君韻隻點了點頭,以示自己的來曆確實如他所言。
??男修自然也能體諒她的難處,於是便就笑道:“那可巧了,我和蘇道友也是此番參加試煉的修者。”
??他自我介紹道:“我姓奉名中庭,我和她都是從晉江城來的修者,不過她是碧鬆派的門人,我是曲鳴劍宗的弟子。不知道友你是哪個門派的呢?”
??奉中庭的聲音親切又熱情,江君韻下意識間便想出聲回答。哪知她甫一張口,一股烈火灼燒的痛楚,登時便又湧了上來,直將她痛得幾欲昏死過去。
??見此情形,奉中庭不由一怔,接著立馬反應了過來,連聲向她道歉道:“實在對不住,是我忘了你現在這情況不宜說話。要不還是先等蘇道友回來,看她有沒有什麽法子為你醫治再說吧!”
??江君韻聞言,卻是強自搖頭,接著喉間又發出了幾聲悶哼,顯然正在強自把幾欲出口的呻|吟壓製下去。
??也不知是時間剛好還是太過湊巧,恰在這個時候,蘇媛正好進入此間洞|穴,將場中的情形盡數納入了眼底。
??奉中庭見狀,心中大呼冤枉,就差指天畫地表明自己絕非故意。
??哪知蘇媛卻是沒有看他,隻急步上前,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瓶芳香撲鼻、靈氣盎然的靈藥,然後便攬住痛苦不堪的江君韻,將其緩緩倒入她的口中,讓她服了下去。
??靈藥入腹,江君韻隻覺一股清流自她喉間緩緩流入四肢百骸,不過短短功夫,她便感覺身上那些原本疼痛難耐的灼熱之感,也在這時消退了一些。
??江君韻不由長舒一口濁氣,呼吸吐納之間,連同先前天地之間那股幾乎能夠灼傷自己的溫度,此時似也降低了不少。
??見江君韻終於緩過氣來,蘇媛終是放下提著的心。她正要將對方放下繼續休養,哪知江君韻卻是倏地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蘇媛下意識間停了腳步回頭看去,便見女修出聲喚道:“蘇、蘇……道友……”
??話一出口,邊上的奉中庭不由一驚,感覺女修的聲音竟是恢複了幾分清亮之感。
??他正暗自咋舌,心道蘇媛這是從哪尋來的靈丹妙藥,竟能令女修這般嚴重的傷勢恢複得如此之快,卻見女修繼續道:“那、那葬劍穀……少……主,要把你……帶……”
??蘇媛聞言,頓時明白對方言下之意。
??於是她便蹲下|身子,目光與女修平視,道:“那柯立峰不足為慮。不過我記得,我以前似乎在哪裏見過你,對嗎?”
??見她對自己還有印象,江君韻隻覺心頭頓時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激動欣喜之意,當下便連連點頭,應道:“進、進寶……舟……”
??蘇媛聞言,清透的杏眸一轉,問道:“你是說,你也是那進寶齋靈舟上的乘客之一,對嗎?”
??見她眼睛亮起,蘇媛便知自己的猜測沒錯。於是她又問道:“那麽在兩人之中,可有一人是你的兄長?”
??江君韻聞言,想起江君宇的所作所為,眸光登時一黯,卻是默默點頭,不發一語。
??見此情形,蘇媛不由一歎,心中更加確定了女修的身份。
??她抬手摸了摸江君韻的頭發,安撫道:“那不是你的錯,莫要自責。”
??江君韻聞言,不知為何,隻覺鼻子一酸,眼淚登時便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她自小便是在晉天域的邊境青城長大,那裏的資源不如晉海城豐富,地域更是沒有晉海城這般廣闊繁華,是以雖說在這世上,絕大多數修者,都是修習以破壞力著稱的劍修為主流,但在靈氣、資源皆都極為匱乏的青城之中,卻是以煉體入道的體修居多。
??江君韻和她的兄長江君宇,便是在那青城之中,以煉體為道的體修之一。
??隻是雖說他們兄妹二人的天資不錯,可到底受限於資源的匱乏,是以長久以來,為了他們的修煉一途,江君宇是殫精竭慮、費盡苦心,竭力討好師門長輩,方才在二十歲時,令得他們兄妹二人的修為都達到了凝脈期,成功得到了來這晉海秘境的試煉資格。
??按說她與兄長相依為命,感情自非尋常人可以相比。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江君韻卻是感覺,她的兄長江君宇變得愈發急功近利,甚至常常不問她的感受想法,便就擅自替她做了決定。
??所幸江君韻雖然極為看重她與兄長的親情,卻是一直都在堅守著自己的底線,是以多年下來,她雖沒有聽從兄長所說的,去走那些修煉之中所謂的“捷徑”一途,但是她的修為,卻遠遠要比江君宇來得更加紮實穩固。
??她本以為,隻要他們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弱小,隻要他們齊心合力,日後定能在這世上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可是這一切的希冀幻想,卻在江君宇把她推向敵人的那一刻,全部粉碎殆盡。
??江君韻自然沒有後悔以身為蘇媛擋下他們施展的那道困龍法訣,但是遙想從前她與兄長相處的情景時,她卻忍不住會想,若是往日她將自己埋在心中的話語皆都告知於兄長,那麽他們兄妹二人,是否還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見江君韻哭得不能自已,蘇媛一邊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安撫,一邊示意旁邊滿臉莫名的奉中庭離開這裏。
??蘇媛先前雖是在天際與那幫魔修鬥法拚殺,可是在經曆過當初她在消弭的秘境中,最初那次生死危機以後,她怎麽可能會安心把自己的後背,托付給那些完全不知什麽來曆的人呢?
??是以當時在凝結保護江君韻的冰牆之中,蘇媛便投入了一絲神識,如此自然也在事後知道了當時場中發生的一切。
??雖說後來出了些變故,但這卻不妨礙蘇媛知道,她這次遇上的,是在原來的軌跡之中,那對彼此成仇的江氏兄妹。
??《風流公子修仙記》中這般描寫道:“在秘境試煉結束以後,齊鈞的修為便已至凝脈中期。雖然在參加試煉的修者中隻能算得上是中流,但在江君宇的眼中,齊鈞身上資源眾多,而且並不介意與他相熟之人分享一二,乃是一名極好的妹婿對象。”
??“這日,他與齊鈞把酒言歡,卻在月上中天之際,便不勝酒力,徑自回了房間呼呼大睡。”
??“沒了同伴相飲,便是滋味再美、味道再醇的美酒也都索然無味。於是齊鈞便也回了房間欲要就寢。”
??“哪知他甫一回房,便發現自己的房中竟然還有他人存在。”
??“他提著靈劍,小心將榻上的錦被一把掀開,不想卻見一名麗色無雙的少女,不著寸縷地躺在他的榻上,茫然的目中,卻充滿了純稚的誘惑。”
??之後發生的一切自是不用繼續多說,可是按照原來的軌跡,和先前發生之事一一對照,便知江君韻和她的兄長江君宇之所以會走到這個地步,是因為兄妹二人的三觀理念從根本上來說就未達到一致,所以就算沒有齊鈞和柯立峰,他們也不會走得太過長久。
??思及此,蘇媛不由又是一歎。
??原著裏的江君宇,借著妹妹江君韻,成功抱上了主角的大腿,直到最後齊鈞吸取此間所有生靈的生命之前,江君宇一直都是他最忠實的小弟之一。
??至於他的妹妹江君韻,卻在那一夜後,淹沒於齊鈞的後宮之中。
??若非後來齊鈞後宮中的大部分女人都成功結嬰,否則蘇媛還不知道,江君韻最後竟是因為心魔纏身,未能度過心動問心劫,以致最後香消玉殞的結局。
??可惜彼時她體內的元氣已然不足,江君韻又是奄奄一息、命懸一線。是以兩相權衡之下,蘇媛便把江君韻帶回了這裏,任由那二人逃開了去。
??不過晉海秘境雖大,隻要他們一天沒有出去,蘇媛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江君宇給挖出來。
??她有這個實力和自信。
??隻是有關原著之中,江君韻和她相依為命的兄長江君宇,他們二人之間最後的結局,蘇媛卻無法宣之於口,在江君韻的傷口上撒鹽。
??於是她便隻能輕聲安撫懷中哭得肝腸寸斷的少女,希望以後江君韻能自己慢慢解開這道心結,不再為江君宇那種並不值得的人所累。
??所幸江君韻雖然傷勢極重,但是她卻遇上了蘇媛,加之她們現在身處於資源豐富的晉江秘境,是以在把江君韻安頓好後,恢複元氣的蘇媛,便又馬不停蹄地去了附近幾處地方,為她尋來了對症的療傷靈藥。
??如此經過幾日的休養,當秘境內的雲|雨漸歇,天光乍破的時候,江君韻身上的灼傷,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過來。
??隻是外傷易養,心傷難愈,是以雖說江君韻的身體已經恢複如初,可一想到原著中她最後的結局,蘇媛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所幸江君韻的實力並未受到什麽嚴重的損傷,甚至隱隱還有提升之勢,於是蘇媛也未把她留在洞中發呆,而是出去實驗之際,連江君韻也一同帶了出去。
??至於仍然不能擅動元氣的奉中庭,胸中的鬱悶自是不用繼續再提。
??奉中庭自然不會覺得蘇媛厚此薄彼,可是當他就此情形詢問蘇媛的時候,奉中庭才知道,不是蘇媛不給自己尋找靈藥,而是他和江君韻的情況,其內本質就已完全不同。
??彼時江君韻雖然身負重傷,但卻是被同道修者施展的術法所致,是以隻要能夠尋得治療此疾的靈藥,想要痊愈並不算太過困難。
??況且江君韻乃是以煉體一途入的道,本身意誌又非常堅韌,再加上附近又有正好對症的靈藥,所以她的身體才會恢複得這般快速。
??至於奉中庭,之前乃是為魔修所傷,魔氣已在那時侵入了他的身體,現下還有命在已屬萬幸,要想恢複如初,還得看看這秘境之中,是否有那能夠拔除魔氣的天才地寶。
??是以甫一聞得這個噩耗,奉中庭隻覺天都似要塌下來了一般。
??雖然即便天空真的塌了下來,也有蘇媛那個實力強悍的妹子頂著,但是每每想起自己一個猿背蜂腰、身高體長的大男人,卻要靠兩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來保護,奉中庭便有一種自己的位置有些不對的錯位感。
??可惜在他們三人之中,奉中庭的塊頭雖大,卻是個實打實的病號,其作用甚至還不如身體恢複、單純煉體的江君韻來得要大。
??於是在蘇媛的安排之下,一方麵為了保證自身安全,不至於成了兩個姑娘的拖油瓶,另外一方麵則是為給蘇媛的實驗提供有效的情報,奉中庭不得不含淚留守在山洞之中,一邊擺弄著蘇媛給他的通訊道具,一邊則是時不時地抬頭看向山洞入口,每天就像一個小媳婦兒般地盼望著兩個姑娘早些回來。
??而在這段時日的休養療傷間,江君韻已經從奉中庭的口中,知曉了晉海秘境有魔修入侵的消息。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恍然大悟,為何先前圍殺他們的那些修者,在聽見吳師兄的話後會反過來嘲笑他們。
??因為那些修者,實際上乃是由一些魔修偽裝而成,所以從他們遭遇對方開始,那些人就沒有留下他們三人性命的打算。
??想到彼時自己欲要反擊,卻被吳師兄和兄長死死壓製,最後他們甚至差點命喪於魔修之手,江君韻刹時之間,便覺心頭莫名湧起了一股五味雜陳之感。
??她多想把這事實直接甩到兄長江君宇的臉上,讓他看看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可是莫說現在他們已經失散,就是現在江君宇站在她的麵前,江君韻也不確定,他是否會把自己說的話放在心上。
??所幸蘇媛雖是被江君宇和那葬劍穀的吳師兄聯手暗算,卻從未在她揭破那個令她極為難堪的存在。
??是以在麵對蘇媛給她交代下來的任務時,江君韻沒有一件任務不是小心完成、認真對待,就像是在為她的兄長江君宇贖罪一般。
??隻是有一天,她在辦好蘇媛交代給她的任務後,蘇媛看了她半晌,卻是忽然幽幽歎了一口氣。
??江君韻見狀,刹時便覺心中一陣發涼,可她在心底想了半天,卻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於是就在她心神忐忑之間,蘇媛開口了。
??“君韻,”微風攜著蘇媛低柔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不必這麽拚。”
??她感覺蘇媛看著自己的眼神非常柔軟,“你是你,江君宇是江君宇,他犯的錯誤,不該由你來為他承擔。”
??不知為何,聽到蘇媛這句話,江君韻鼻間一酸,刹時又有了流淚的衝動。
??蘇媛見狀,卻是淺笑道:“橫豎奉中庭還留在山洞,附近也都沒有人煙,你若想哭的話,便痛痛快快地哭出來,我不看也就是了。”話一說完,蘇媛便抬腳離開了此處,臨走之前,還貼心地給她設下了一道隔音結界,為她留下了一個能夠發泄情緒的個人空間。
??見此情形,江君韻本欲強自忍耐的淚水,終於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流了下來。
??隻是說來也怪,在經過這般發泄以後,江君韻卻驀然發覺,自己的心境竟比之前要開闊了許多。
??尤其是隨著心境的變化,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她離開青城,即便經過了盜修劫船、直麵元嬰大能威壓的諸多實戰以後,她那一直沒有動靜的修為,此時竟也隱隱發生了變化。
??江君韻若有所悟,或許她一直都在等著一個人告訴自己,她和兄長是兩個人的這句話吧!
??想她在沒遇到蘇媛之前,她一直都是這般得過且過,即便是如之前那般身受重傷,她也可以緊咬牙關,將那入骨的疼痛硬撐過去。
??可是方才蘇媛對她說的那番話,卻如用盡全力穿破厚厚雲層的陽光一般,直將她的心扉照得一片敞亮溫暖。
??江君韻下意識間,抬手按住心髒不住跳動的胸腔,隻覺此時裏麵流動的血液,是如此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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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掉個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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