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教
林老板身上的氣息半點不露, 但若真要與之對上, 蘇媛毫不懷疑, 即便場中五人聯手，也皆不是此人的一合之敵。
??不過此時林老板所為, 明顯隻是詢問他們意見，而非以武力手段強逼眾人留下，於是蘇媛也不含糊, 立時就著身後木凳坐下, 並抬手招來案上一盞靈茶，闔目輕啜享用起來。
??司塵等人見此情形，心念電轉間，也將其中關鍵想了個清楚分明。
??於是見得眾人紛紛落座，林老板目中帶上了幾分欣賞之意。
??他自是不會忽略，方才在他出口相邀時, 場中幾人麵上刹時掠過的遲疑之色。
??隻是那名少女的反應卻著實有些出乎於林老板的意料，於是他也不賣關子，將手中靈茶一飲而盡後, 便放下茶杯看向蘇媛, 問道：“小友可是有什麽問題想問在下的？”
??林老板此言一出, 場中幾人便皆向他看了過來。
??對方既是這般直接，蘇媛自也不會與他客氣，當下便單刀直入道：“在下不知林老板先前所言之意。”
??林老板聞言, 卻是俊眉一挑, 饒有興致地問道：“此話怎講？”
??蘇媛長睫微垂, 似在組織言語，須臾之後，便就抬首將心中疑惑盡數道出，“靈劍這等法器極易身染戾氣，此乃人所共知之事。隻是就我所知，若是無法以劍鞘等手段壓製住靈劍上的鋒銳之氣，萬一戾氣爆發，便極容易影響到修者的心性。”
??“但依林老板先前所言，二者立場卻是互相調轉過來。修者本心若是足夠堅定，那麽他們就不會受到血煞之氣的影響，甚至還可借其之勢磨礪己心。”
??“可惜的是，在下才疏學淺，無論如何思考，這兩個說法卻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一般，看似矛盾，卻又各含道理。”
??自蘇媛將奉中庭與林老板二人之間的言論互相比較論證一番，這個問題就一直在她心中縈繞不去。
??但無論她怎麽深思細想，卻無法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是以在蘇媛話落以後，場中除了林老板外，竟是好一會都無人應答。
??在蘇媛出聲之初，他們心下雖有疑惑，但卻皆都未曾想到這個層麵上，使得現在眾人的思路也都進入了一個怪圈。
??靈劍身染血煞之氣的確常有，而除此以外，也不代表其他法寶不會染上這種戾氣。是以對著這等戾氣，他們究竟是以為其設下類似於劍鞘這等外物手段，遏製它的發展為好，還是放任自流，反過來借其之勢磨礪自己？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其中所含的道理卻是南轅北轍。
??是以就在他們冥思苦想之際，林老板輕笑一聲，出聲道：“不過兩個選擇而已，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眾人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林老板麵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繼續道：“若其鋒銳危及己身，自是需先避其鋒芒，借用外力將其壓製。而若戾氣勢不如你，就是留著此物磨礪心境又有何妨？”
??換句話說，便是敵強我弱，則需暫避對方鋒芒；若是敵弱我強，自是以其之勢壯大己方。
??而不待他們詢問，林老板複又開口說道：“況且在這世間，實力不高還可修行補全，但若連修者自己都尋不見自己的本心，即便他們修為再高，也不過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聽得此話，場中之人皆都若有所思，尤其是將詭異長劍鎮壓在識海之底的蘇媛，心中感觸自是更深。
??不過思及自己隨著蕭逸寒和奉中庭二人來此的目的，蘇媛便將這話題放下，並詢問集物堂除了煉製靈器法寶的材料外，是否還有有關煉製劍鞘的玉簡靈訣。
??生意上門，林老板哪會將她拒絕？
??於是眾人狐疑見林老板複又抬手，召出一個一丈多高的千層木櫃，從內取出一枚瑩潤玉簡交到蘇媛手上，“承慧兩塊中品靈石。”
??蘇媛接過玉簡，靈識從那玉簡之上一掃而過，隨後便欣然取出兩塊靈石付了賬。
??不過既要開始為壓製那柄長劍做準備，蘇媛自不可能不為此行備齊靈材。況且在一年前，晉江城舉行的各大宗門比鬥盛事上，她還借此機會賺了不少，於是蘇媛便又一口氣花了三十塊中品靈石，在集物堂采購了數十份煉製劍鞘的材料。
??集物堂不愧為曲鳴劍宗李長老所推薦的小店，價格公道、物美價廉不說，其主人林老板也是好說話的很。
??於是思及此人見多識廣，兼之家底豐厚，尤其是由他製出的靈器法寶皆都銷售一空，穆憲枬思量再三，便也開口問道：“前輩博學多聞，不知在下可否向您討教一二？”
??原本坐在一旁安靜喝茶的司塵，在聞得穆憲枬所言後，差點就被入口的靈茶嗆住喉管。
??隻是他雖反應過來，卻是並未出言打斷穆憲枬的作為。
??首先，這位林老板家底豐厚，估計看不上穆憲枬手中隻餘那麽一點點的未知石材。其次，對方實力遠超場中眾人，若他真就這般出聲阻止，說不定會被對方誤會了去。況且自家這位二師弟的秉性，司塵最是了解不過。原本在不知那石材的作用之下，他就把自己關在房中日夜研究，若能在這位林老板口中得知此物作用，也算消除了這位師弟的執念，自不失為一件好事。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穆憲枬手中石材價值再高，若是林老板真就看上此物，屆時將之贈予對方與其交好，性命之憂自也無虞。
??於是見得穆憲枬出口詢問，林老板自也不會拒絕於他。他好脾氣地笑道：“小友但說無妨。”
??穆憲枬聞言，不由伸手撓頭，黝黑的臉上升起些許窘迫之色，幾經掙紮以後才甕聲說道：“在下先前自一秘境中尋得一方未知石材，但經過多日研究，甚至翻遍了門中所存的玉簡資料，卻都未曾尋得有關此物的信息。”
??聽得此話，林老板麵上不由升起些許好奇之意來。他道：“可有其他更為詳細的信息？”
??穆憲枬略一思忖，那方石材在他手上將近一年，雖還未被研究得完全透徹，但經過這般長久的時間，穆憲枬多少也能根據此物的特點，琢磨出一些東西。
??於是他便甕聲說道：“在下先前將之研磨成粉，卻是發覺此物竟有屏蔽靈識之效。隻是此物又非一些尋常可見的靈材，是以在下心下才會如此疑惑。”
??林老板聞言，心下已是大致有了判斷，便就說道：“就在下所知，世間共有七十二種能夠隔絕靈識的靈材，例如那些常見的絕靈土、龜息藤，五重砂等等靈材，皆都有隔絕修者靈識的功效。”
??不過穆憲枬給出的信息委實太過籠統，於是他便問道：“不過若要確定石材材質，我還需先行觀摩一番，方才能夠確定那是什麽。小友可有將那石材帶來？”
??穆憲枬碩大的腦袋輕點數下，然後就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顆約莫隻有尾指指尖大小的黑色石子。
??他雖熱衷於煉器一途，卻也並非涉世不深的單純之輩。
??隻是林老板抬手接過石子，待得靈識從上一掃，他卻不由輕“咦”一聲，隨後眉心竟是皺了起來。
??見此情形，穆憲枬心下升起一陣忐忑不安，正欲詢問此物是否有什麽不妥，便見林老板抬頭問道：“此物著實稀奇，不知小友是從何處得來？”
??聽得此話，雖有些拿不準林老板話中含義，穆憲枬卻是老實回道：“這顆小石是我從一處秘境裏意外尋得，前輩可是識得此物？”
??見林老板目露異色，穆憲枬心中不由升起一片激動之意，哪知對方卻是輕輕搖頭，對他說道：“抱歉，我從未見過此物。”說著，林老板便將石子遞還給了穆憲枬。
??穆憲枬沒料到林老板竟也不知此物來曆，心下一陣低落，腦袋當即便就垂了下來。
??隻是林老板看他這個模樣卻是輕咳一聲，將他的注意力給拉了回來。
??“我雖未曾見過這等石材，但卻能夠大致分清此物一些作用，小友可是要聽？”
??聞得此言，穆憲枬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來。
??於是眾人就見林老板為自己續上一杯靈茶，將之一飲而盡後，便就說道：“小友先前言道，若將此物研磨成粉，便能隔絕靈識。此言可能確定？”
??見穆憲枬點頭，於是林老板便繼續說道：“方才我散出靈識將其查探一番，竟發覺這種石材，雖是未經琢磨，材質卻是極其堅硬，加上此物性陽，似能吸食凶戾之氣，若能有一柄由這石材鑄就的靈劍法寶，諸位就不用擔心那等寶物會為那鋒銳之氣所傷了。”
??聽的此話，場中眾人心下一震，皆未料到，那顆黑色小石子竟有這麽大的功效。
??隻是林老板的話明顯還未說完，眾人便就聽他繼續說道：“此外若我沒有看錯，這等石材應是用來封禁鎮壓某些邪戾凶異之物所用的靈材。雖然不知小友是從何處取得此物，但若能將發現此物的地點告知於我，我定對此感激不盡。”
??聞得此言，穆憲枬卻是複又抬手撓頭，道：“林前輩，並非是我不願告知，而是在下拾到這方石材的秘境，不知是何緣故，已經分崩離析，消弭於世了。”
??自從一年前，天羅秘境將留在其內的曆練修者彈送離開以後，裏麵天地靈氣便就不知什麽原因突然消失一空。而自秘境發生變故以後，在蘇媛仍自與體內長劍搏鬥之時，天羅秘境便如那方消弭的秘境一般，悄然消散在天地之中，與塵世融為一體了。
??是以待得穆憲枬話音一落，就見林老板的動作一頓，抬首朝他看了過來，問道：“此話當真？”
??穆憲枬點頭道：“當真。”
??此事隻要是晉江城的修者，皆都不會對此陌生，所以穆憲枬回答的語氣非常確定。
??是以得到這個答案的林老板，在沉默半晌後，方才搖頭歎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林老板此話一出，場中眾人心思各異。
??蕭逸寒和奉中庭，皆都不知穆憲枬手中的石材，乃是自天羅秘境得來，加上二人人品甚佳，自然不會對其生出什麽心思。
??而司塵雖然從林老板口中得知此物作用，但對於一個隻將精力盡數放在如何提升自己修為的修煉狂人身上，自然也就不用擔心他會產生其他什麽想法。
??至於蘇媛，在聞得石材作用以後，心間卻是微微一動。
??她可沒有忘記，此時正被《混沌吞靈之法》鎮壓在自己的識海之底，仍自蠢蠢欲動想鑽空子掙脫束縛的詭異長劍。
??於是她便佯作無意地問道：“既然如此，林前輩，不知此物可能製成劍鞘？”
??蘇媛此話一出，場中眾人的目光立時便皆聚集在她身上。
??不過蘇媛對此卻是不為所動，仍舊定定盯著林老板不放。
??林老板聞言卻是一怔，待他反應過來蘇媛話中含義，立時便就出言問道：“做劍鞘？”
??待得到蘇媛的肯定答複後，林老板當即便痛心疾首地道：“這、這石材若是用來封禁那些凶戾衝天的絕世凶兵，自是能夠物盡其用，隻是你說要將此物煉成區區劍鞘，此舉卻是太過暴殄天物了啊！”
??他正說著，忽然便又補充道：“況且即便你想將之製成劍鞘，但劍鞘可是用來壓製靈劍所然的血煞之氣而存在，如若將這靈材鑄成劍鞘，那麽對容納入內的靈劍，壓製將比以尋常靈材製成的劍鞘要高上數十乃至數百倍。若是小友你的靈劍不堪重負，說不定劍身便要斷在裏麵，得不償失啊！”
??尋常要給靈劍煉製劍鞘，所需的靈材皆都不會太過珍貴難尋，但蘇媛竟要將那用來鎮壓絕世凶兵的靈材為其靈劍煉製劍鞘，此舉已經不是用單純的“土豪”一詞便就能夠形容的。
??隻是蘇媛聞得此言，麵上雖是平靜如初，心下卻是暗自撇嘴：若說絕世凶兵，我那識海之中可不是就有一柄麽？
??不過她卻沒有將其中緣由透露出去的打算，於是蘇媛唇邊揚起一抹和煦的笑容，言道此事隻是自己突發奇想，然後便向林老板詢問煉製劍鞘所需注意的事項，將這話題揭了過去。
??場中之人自然不會懷疑蘇媛此話用意，不但是那石材產出之地已經消弭世間，便是司塵和穆憲枬兩位師兄，也皆不知蘇媛在天羅秘境的經曆。
??於是眾人便隨穆憲枬留在集物堂，看他向其主人林老板討教有關煉器一途的問題，待見外麵已是日落西山之際，眾人這才拉著依依不舍的穆憲枬告辭離去。
??待得眾人回到靈舟，已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的時間。
??在與兩位師兄和蕭逸寒師兄弟二人一同用過晚食以後，蘇媛立時就回到了自己的客艙，取出在集物堂購買的有關煉製靈劍劍鞘的玉簡，開始細細研讀起來。
??玉簡開篇便就言道：“靈劍為血煞之氣所染，劍鞘雖可將之收納，以此溫養靈劍鋒銳之勢，但其因容納程度有限，是以在靈劍煞氣過盛，超出劍鞘所能，還請道友立時為其煉製新的劍鞘，以免血煞之氣傷及旁人。”
??思及先前她在夢中所看見的那番場景，加上之後她在識海中看見長劍吸納自己的靈氣修複己身，蘇媛杏眸之中不由升起一抹冷意。
??若是長劍安分地留在自己識海中不再動彈，興許蘇媛就不會如此心急，可為免夢境成真，蘇媛卻少不得要為此做上幾手安排。
??思及此處，蘇媛眼眸一動，手中立時便出現了一枚拇指大小、珠光瑩潤的納物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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