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夢裡不知身是客(叄)
君夜魘的悲戚聲在這小院盤旋,可是紅顏卻再也聽不到了。
沒有人想到紅顏會如此決絕,不想成為君夜魘的負擔、累贅,便這般狠絕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人,是真的待君夜魘好,一心只為君夜魘啊!
白傲雪看著君夜魘將紅顏緊緊抱著,淚水早已肆無忌憚的滑落臉龐。
小小的身體狠狠的顫抖著,這一刻,沒有人能懂得他的絕望與悲傷。
可是,皇宮就是這樣無情冷漠的地方,杖責之人看著君夜魘此時的模樣,沒有一絲同情,反而快步走上前。
「五皇子,還請您讓開,玊妃娘娘說過,不管宮女紅顏是死是活,一百大板,必須執行!」那冷漠的音調不含一絲情意。
白傲雪看著君夜魘由最初的顫抖,到緩緩止住了哭聲。
「我不會允許你們再碰紅姑姑!」君夜魘緩緩抬頭,那雙鳳眸黝黑深不見底。
在眾人都還沒弄清他的意思時,君夜魘快速的,將紅顏胸前的匕首拔出,架在自己的脖勁上。
「你們誰要是上前一步,就等著為我收屍吧!到時候父皇會殺了你們所有人!我要讓你們所有人為紅姑姑陪!葬!」君夜魘漠然的看著眾人說道。
手中的匕首也沒有一絲放鬆,緊緊架在自己的脖勁上。
眾人都沒有想到君夜魘會這般做,就連那杖責之人都止住了腳步,不敢再輕舉妄動。
就怕君夜魘一不小心真的抹脖子了,那麼他們在場所有人,真的要為紅顏陪葬了。
「五皇子,請您冷靜一點,紅顏只是一個宮女,您那麼尊貴,怎能為了紅顏這般做啊!」杖責之人焦急的勸解道。
「是啊是啊!五皇子,快將那匕首放下,那匕首鋒利啊!」一旁的侍衛也跟著勸解。
君夜魘聽了他們的話,譏諷一笑道:「紅姑姑在我心中從來不是宮女,你們這些骯髒卑賤的人,不許侮辱紅姑姑!」
杖責之人一聽,心中雖然有怒氣,但還是不敢說重話。
「好好好,我們都是卑賤的人,五皇子您消消氣,先把匕首放下吧!」那人一臉狗腿的說道。
君夜魘緊緊攏著,他身邊逐漸失去溫度的紅顏,臉上卻似那幼獸最後的悲鳴一般。
「你們全部滾出去!滾出這個院子!不要玷污了紅姑姑的住所!!」君夜魘激動的大喊,因為情緒激動,鋒利的匕首已經劃開了,他脖勁的肌膚。
幾個侍衛見此,也不敢在招惹君夜魘,就怕他情緒激動真的自盡。
「好好好……五皇子您莫要激動,奴才們這就離開!奴才們立刻離開!」眾人如小雞啄米般點頭道。
君夜魘恨恨的看著侍衛,目光堅定。
侍衛與杖責之人快速退出小院,然後轉頭看著君夜魘道:「五皇子您看這樣可以了吧,我們都已經出了小院了,您能把匕首拿開了嗎?」
「我讓你們全都滾!離開這裡!我不想看到你們!!紅姑姑也不想看到你們,滾啊!」君夜魘再一次將手中的匕首逼近脖勁,大聲吼道。
那侍衛與杖責之人見君夜魘這般情緒激動,兩人對視一眼,暗暗點頭,心中已有了算計。
「五皇子您莫激動,奴才們這就離開!」侍衛苦口婆心的勸道。
杖責之人也跟著點點頭道:「快點散開,不要在圍在這裡!五皇子出了什麼意外,你們的命都不夠賠!」
一眾小太監與宮女見,事情已經發生到這樣的地步,也都知道留在這裡只會惹禍上身,全都作鳥獸散。
沒有一個在逗留。
君夜魘看著人離開,冷冷瞪著侍衛與杖責之人,直到兩人也已經消失不見,君夜魘還沒有將手中的匕首放下。
而這邊離去的侍衛與杖責之人,卻是一個去給玊妃報告,一個躲在暗處觀察著君夜魘,一旦他有什麼過激行為就離開阻止。
君夜魘奮力的將紅顏背在背上,蹣跚的向著屋子走去。
邊走邊碎碎念叨著:「紅姑姑,地上多冷啊,魘兒背您回床上睡。您好好休息吧。」
戲劇落幕,白傲雪就這樣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君夜魘步履蹣跚的,背著紅顏走進小屋,自己卻無能為力。
夕陽漸漸落下,暖橘色的光芒照耀在君夜魘的側顏上,好似為他鍍上了一層神聖的金邊,細小的汗珠隨著額頭慢慢滑落,墜入塵土中。
明明是十幾步的路程,君夜魘也走了彷彿半個世紀那般,小小的身體好似能扛起整個天地一般。
白傲雪知道,經過這次之後,君夜魘會真正的成長,命運就是這樣,不公、殘忍總會一起降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人生就是這般,戲弄著世人,看盡悲歡離合過後,餘生都在流血,卻又得不到解脫。
這也她為什麼一直都不喜歡,附帶太多感情的原因,不管生離還是死別,總會像一根軟刺,狠狠扎進你的心裡,想起時隱隱作痛。
彼時,年僅十歲的君夜魘,經歷了人生第一場死別。
看著君夜魘進了屋,白傲雪也跟著走了進去,見君夜魘將紅顏輕輕放在了床上,將被子給紅顏蓋上。
「紅姑姑您休息吧,您為魘兒操勞了這麼幾年,應該很累了吧,現在紅姑姑可以好好休息了,往後剩下的路,魘兒會一個人去完成!」君夜魘跪在紅顏床沿前,任由淚水滑落。
「不管多苦多累,魘兒一定會好好活著,長大了為紅姑姑報仇,魘兒已經記住今日之人的模樣,他日定提他們的頭來見紅姑姑!」君夜魘雙眸堅定道。
在黑暗的房屋中,他好似與之融合在了一起。
而這邊的玊妃聽了侍衛的彙報,卻是怒不可遏!
「不用管他!他喜歡和一個死人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果真是對的,紅顏這個臭女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讓魘兒這麼粘她!我才是魘兒的母妃!該死的女人!」玊妃面容猙獰的說道。
那可怖的模樣讓侍衛忐忑不已。
「臭小子,是我給了他生命,還這般冷落我!這次我這樣做,就是要讓他知道,在這個深宮中,他只能聽從我!依靠我!除了我,誰也不能給予他任何東西!」玊妃緊緊握住手中的珠衩,狠戾的說道。
「你們在暗中盯著他,一旦他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立馬制止!我不希望他受傷!明日一早我便去接他!」玊妃轉頭看著侍衛冷冷吩咐。
「奴才遵命!」那侍衛大聲答道。
「去吧!」玊妃揮揮手道。
「奴才告退!」那侍衛好似刑滿得到釋放的囚犯,快速離開了玊妃的寢宮。
這邊的君夜魘,卻一直絮絮叨叨的跟紅顏說話,儘管紅顏已經聽不見了。
白傲雪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雙手杵著下巴,看著年幼的君夜魘。
老實說,她這般陪伴了君夜魘竟然已經兩年了,直到現在,她也不能準確的判定這是個夢,還是真實的。
如果是夢為什麼還沒有醒,如果是真的,那麼她突然消失,葉昭覺他們該有多擔心她。
不是沒想過要回去,可她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辦法,也放心不下這樣幼小的君夜魘。
雖然她保護不了他,但私心還是想看看他一步步成長。看著他一步步變強。
就這般胡亂想著,不知不覺天也亮了,君夜魘就這般跪了一個晚上,臉色蒼白到接近透明,而紅顏的身體卻早就冷去。
「紅姑姑,您看,天亮了呢!魘兒要去給母妃請安了,紅姑姑您好好休息吧。」君夜魘虛弱的抬起頭,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道。
就在君夜魘說話時,嘈雜的腳步聲也慢慢接近。
白傲雪知道,必定是玊妃讓人來帶君夜魘離開了,讓君夜魘留在這裡一晚,大概是她的極限吧。
「哼!孽子!你還知道給本妃請安啊!本妃以為你只記得這下賤的宮女,都已忘記自己的母妃了!」玊妃尖酸狠毒的聲音充斥著小小的屋子。
白傲雪不著痕迹的皺了皺眉,她沒有想到玊妃會親自來,更沒想到玊妃竟然說出這麼狠毒的話。
「孩兒叩見母妃!給母妃請安!」君夜魘面無表情的跪於地上道。
「起來吧!你還要跪到幾時!不過是個宮女而已!死了便死了罷!」玊妃一甩衣袖,不屑說道。
君夜魘聽了玊妃的話,身體一怔,輕輕說道:「紅姑姑照顧的孩兒多年,孩兒早已將她看作親人,請母妃收回剛才的話!」
玊妃一聽,眉毛一挑道:「怎麼!還想反抗了!本妃說的話輪不到你來質疑!看來你在這皇宮太安逸了,是該好好訓練你了!」
君夜魘一聽玊妃的話,瞳孔劇烈收縮,不敢置通道:「母妃是何意?孩兒不懂!」
「你現在便回去收拾東西吧,我已和你父皇說過,有一個大師將收你為徒,帶你出宮歷練兩年,明日便出發!你父皇已經同意了!」玊妃冷淡的看著君夜魘說道,眼裡的冷漠足以凍傷君夜魘。
那雙與他相似的眼眸,看著他時,卻沒有一絲親情與溫度。
君夜魘一直都知道玊妃不喜歡他,不管他有多聽話,多努力!玊妃還是討厭他,玊妃覺得她的不幸,她的失寵,都是因為他帶來的。
其實他知道的,只是紅姑姑一直說「每個生命的到來,都是老天爺的恩賜」,那麼他是不是也可以,認為自己是恩賜呢?
如今,他知道了,他始終是一個累贅,是一個負擔,更是一個詛咒!
「孩兒知道了,這就回去準備。紅姑姑的遺體,還請母妃厚葬!」君夜魘音調破碎,卻沒有一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