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難道不是愛極恨切?
御書房的燈火一夜未熄。這一夜,京城所有重臣都沒有睡好覺。
皇上接見了一批批大臣,安排了許多事情。以前這些事他只需要拿個主意,自有大學士和逸親王去辦。但是此時這兩人一走一傷,全部都要他來做。
方方面面,錯綜複雜。
京城裡一大半的御林軍侍衛包括一些皇親國戚的私兵都全部派出去尋找白薇的下落,捉拿殘餘的姦細。而太醫院所有的御醫則徹夜為受傷之人治療,還包括後宮里的葉貴妃。
他根本就忙的沒有時間去找北翎玉算賬或者看望重傷的葉婉若。
只有當真正的亂世來臨的時候,你才會知道個人的情感竟然如此渺小。而慕容昭不願意將他的江山變成亂世。
天快亮的時候,慕容昭終於將事情都安排妥當。守著的太監都換了兩班,倒了杯早茶后勸道:
「皇上,您下去歇一會吧。」
別人不知,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倒是清楚,皇上昨晚為了預防今天可能出現的事情,連夜推算布局。
最初只是派逸親王出京,待逸親王走了之後坐在龍椅上閉目思考了一個時辰就秘密召見了三位尚書。
後來又坐著思考了兩個時辰,召見白大學士安排了替身的事情。
等天快亮的時候才眯了會兒,結果第二天幾位大臣接二連三出事。皇上忙了一天,今晚上又是一夜。
慕容昭點點頭,臉上難掩疲憊。在起身的一瞬間他想到了北翎玉,接著又想到了還在昏迷的葉婉若,卻沒有心情去看她們任何一個人。
慕容昭正準備在軟塌上小憩一會兒,門外一個太監匆匆闖了進來。
「皇上,白薇神醫求見!」
「傳!」慕容昭睡意頓時消散。
白薇一身狼狽,衣服上多處劍氣割破的口子,還有不少血跡,顯然之前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她面容虛弱蒼白,原本紅艷的嘴唇變成了烏綠,雙手的指甲也全部變成黑色,猶如魔女。
御書房裡的宮女和太監都被白薇這個樣子嚇到了不敢靠近,慕容昭卻是毫不避諱立即移動到人面前,雙指搭在她的脈上,眉峰微皺,已經明白她的情況,內力運起為她壓制。
「你又走火入魔,好在毒氣暫時逼退,否則性命堪憂。」
白薇聲音嘶啞,「皇上,對不起……我……」
「什麼都別說了,你體內的毒氣並沒有壓制,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反撲,必須儘快處理!」慕容昭掃了周圍的宮女一眼,「全部出去,守在門外,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是。」
……
御書房的門關了,中途幾個大臣有事啟奏,包括太后也來過一趟,都沒能得見。
一直到天色擦黑的時候,宮門再次打開,白薇原本的異象已經都褪下,變成了正常人的模樣。
「皇上,我中了赫連琛調虎離山的計,數下失察……」白薇請罪道。
慕容昭為她運功治療了一天消耗頗大,但此時卻目光灼灼,讓白薇覺得彷彿無處遁形。
「還有呢?」
白薇咬唇,「屬下知道赫連琛和北翎玉私下聯繫,卻沒有上報……」
「赫連琛人呢?」慕容昭問道。
白薇跪下,低垂著目光不敢與他對視,「屬下醒來的時候已經沒看見他……」
慕容昭盯著她看了一會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道,「白逸受傷了,你去看看。」
「哥受傷了?」白薇抬起頭詫異道,「怎麼會這樣?」
「歐陽梓若和赫連琛聯手,赫連琛引走你,歐陽梓若引出赫連琛,夥同雲靖桑煙三人圍攻之下,他中毒且重傷,至今昏迷。」慕容昭說道。
白薇臉色一變,「皇上,屬下先去看看哥哥……」
「嗯。」
待白薇退下之後,慕容昭想了會兒卻最終沒多做計較。這一次事情發生的太快,一樁接一樁,他已經有兩天三夜沒睡覺。
但是……
「皇上,不好了!八百里加急,昨夜北原軍和齊軍同時進犯大興,敵軍兇猛,已拿下數城。今早雁南關平西王謀反,邊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如今雁南關已經落入敵手。」一個侍衛傳來戰場最新的消息。
慕容昭先是一愣,但並沒有多驚訝也沒有多憤怒,只是略有些無奈的勾起唇角,「看來今晚又不用睡了。」
這一夜,御書房的燈燃到天亮。
衡玉宮裡北翎玉心不在焉的盯著祁煦寫字,雖然她被禁足了,但是慕容昭並沒有剝奪她跟小傢伙相處的機會。
而且祁煦還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也就是等於說,北翎玉依舊消息靈通。
小傢伙打了個哈欠,筆下的字頓時歪到一邊。
北翎玉拿下祁煦手中的筆,關切問道,「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是啊。聽說父皇已經幾天幾夜沒睡了,再這麼下去身體怎麼吃的消。」祁煦扁扁嘴,擔心道,「現在京城和戰場接二連三的出事,偏偏那些能幫忙的傷的傷走的走,全部壓在父皇一個人身上,他一個人當成五六個人用。我昨晚上去看他了,想勸他睡覺,但是那些大臣一撥撥的來,父皇確實太忙了……我要是能夠早點長大為父皇分憂就好了!」
北翎玉一怔,「他幾天幾夜沒睡了?」
「是啊,都怪那個討厭的北原,還有齊國,最可惡的就是平西王,竟然反了,虧他還姓慕容呢!」祁煦義憤填膺說道。
北翎玉默然,平西王還真的如預料中反了,只是不知道雲曦是怎麼打動他的。
祁煦又道,「唉,京城也是一團亂,連後宮里都不安寧,葉貴妃還受傷了。我昨天去探視她,還昏迷著,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那天的事情慕容昭對侍衛下了封口令,此時葉婉若不說,沒有人知道是北翎玉下的手。
祁煦自顧自說道,「更奇怪的是漁歌舅舅。明明說回陸府去一趟,結果陸府都說沒看見他,他又不在皇宮,父皇搜了這麼久也沒找到他,真奇怪。該不會是漁歌舅舅也出什麼事了吧。」
看著小傢伙愁眉苦臉的樣子,北翎玉將他攬入懷中,「祁煦放心,陸漁歌不會有事的。」
「嗯嗯,娘親也要小心啊!」祁煦關切的摸摸北翎玉的臉頰,「最近看娘親也沒休息好,娘親要好好照顧身體啊!」
祁煦的關心猶如一股暖流,北翎玉緊緊抱著祁煦不安的心在這一刻才覺得安定。
親手拉開了亂戰的序幕,她滿手血腥,機關算盡,草菅人命,以前總是那麼迫切想要離開大興,可是在點燃這顆霹靂彈的火線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總是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就像是蒲公英飄飄蕩蕩在空中沒個著落。等一切都按照她設定的發生之後,她被關在這座華麗的宮殿,直到這個時候,心底才升起一絲後悔。
直到這一刻北翎玉才不得不承認,其實早就在不知不覺原諒了他。所以如今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才會如此寢食難安。
不動手的時候她以為還能把慕容昭當作敵人看待,可是等出手之後心裡卻格外不是滋味。
「人要等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所以有些事情也只有真的做了以後才知道會不會後悔。我並非後悔,重來一次還是會這麼做,因為這就是我的立場。現在也許是愧疚吧,是他對我這麼好的愧疚,是他信任我的愧疚。」北翎玉自言自語。
恨一個人可以恨很久嗎?如果他一直那麼可恨的話,也許可以。但是隨著時間過去,那日被挖心取籽的痛早被他一層層的溫柔覆蓋,到最後,北翎玉已經記不得那時候有多麼難過了,能夠回憶起來的全部都是他對她好的場景。
他被她冷硬推開時候受傷的眼神,他被她冷嘲熱諷卻只能抱著她的無奈,他在她被刑鞭打的奄奄一息時候衝過來焦急的臉龐,他包容她所有無禮的要求給她最大的寵溺,頂著前朝後宮的壓力還要提防她本人的算計,卻偏要和她在一起。
她一直用尖銳的刺對著他,他要是敢靠近一步,她就扎他透心涼的窟窿。因為他毀了她的婚典,因為他欺騙她的感情,所以她就是要扎的他千瘡百孔才肯罷休。
這樣做對嗎?僅僅只是因為北原的立場嗎?僅僅是因為他是雲曦的敵人嗎?
難道不是因愛生恨嗎?難道不是愛極恨切嗎?難道不是因為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所以只剩下傷害嗎?
如果這一刻明悟,一切算不算太遲。
兜兜轉轉一大圈,她以為死心了,不愛他了,忘了就過了。原來一直都沒能忘掉,原來她從未忘懷。
這幾天的時間足以讓北翎玉想清楚她到底親手做了什麼,在她的立場來說這些是沒錯的,可是從心底里……她並不開心。
但是要北翎玉承認自己喜歡慕容昭是絕無可能,她最多只肯承認自己的抱歉。
「玉妃娘娘,皇上來了。」一個太監說著,兩個侍衛抬著一個軟榻進了衡玉宮,而慕容昭赫然睡在那榻上。
北翎玉登時起身,不會吧,慕容昭竟然被抬著過來。難道他……?
「我父皇怎麼了!」祁煦立即擔心的撲了過去。
那太監連忙說道,「太子不必擔心。皇上是操勞過度,好幾天光景不眠不休,實在是熬不住了這才暈過去。太醫已經看過了,只要讓皇上安心睡一覺就好。還請玉妃娘娘照看,讓皇上能睡的更安逸一些。」
聽見太監這麼說,祁煦和北翎玉同時鬆了口氣。
「皇上昏迷……怎麼會抬到我這裡來?」北翎玉試探性問道。慕容昭這時候不拿她開刀已經是仁慈了,怎麼可能還來這裡。
那太監答道,「皇上說夢話要擺架衡玉宮,所以奴婢們就按照皇上的欽點,送來了。」
「他都這樣了,還說要來這裡?」北翎玉抿唇,目光落在慕容昭身上。
那太監笑道,「是啊,恭喜玉妃娘娘。皇上夢裡都惦念著您,您就好生照顧著吧,奴婢告退。」
北翎玉拳頭握緊,此時她自己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心情。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跟她老死不相往來嗎?
「去衡玉宮……去……」夢裡的慕容昭又嘟囔了一句。
祁煦忙偷看了北翎玉一眼,貼著慕容昭臉頰笑嘻嘻道,「父皇,到了衡玉宮了,娘親陪著你了,父皇,到了到了,到家了。」
彷彿聽見祁煦的話一般,慕容昭的睡相變得安穩了一些。
北翎玉不知為何眼睛一酸,背過身聲音啞了,「錦瑟,點支安神香。皇上要休息,從現在開始,任何人都不許進來,不準任何人打擾。」
「是,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