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為了防止安夏穎再遭毒手,從安夏穎口裡套出更多的話來,李墨翰正式與看押安夏穎的FBI警官對話。
在這時候,安知雅勸桌上幾個客人先動筷子,自己喝著湯,等丈夫回來再開動。
方真勸鍾尚堯喝了杯暖胃的酒後,與鍾尚堯攀談起來:「沒想到鍾總對鐘錶公司如此上心。」
喝了杯酒,鍾尚堯的話匣子被撬開了條縫,方真算是交心的朋友,坦誠說:「不要小看鐘表儀器,各行各業幾乎都是要用上它的。像我們這次與李家集團合作的研發方案,我們公司聘請了法國航空業的專家培養自己的人才,是打算為國內的航空業製造最精密的儀器。不僅如此,鐘錶儀器與動力行業也是息息相關的。國內研究在動力這方面處於一種落後狀態。如果能在這方面——」
「我不大明白。」方真打斷對方的話,「鐘錶與動力是什麼關係?」
「鐘錶本身,就是一部世界上最講求精確度的機器,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這是我小時候,我爺爺還在世時和我說過的話。」鍾尚堯說起自己的兒童時光充滿了懷念的念想,語聲中不由衷含了絲溫馨,「鐘錶中,齒輪與齒輪的銜接,動力的引發,都是劃時代的工業標誌,到今天為止,沒有一個機器能離得開齒輪和動力這兩個最基本的概念。」
安知雅聽到此,給方真一個眼色。
方真接到,繼續問:「可現在鍾氏的投資似乎並不在鐘錶廠。」
抬下眼,鍾尚堯並未真是醉了,說:「YSS一樣注意力不在葯膳推廣,而是突然打起了中藥市場的主意。」
方真嘿嘿笑著:「瞞不過鍾總的法眼。正因為知道鍾氏好像有部分投資投到中藥市場來了,我這不隨口問問。」
鍾尚堯看一看他和安知雅,忽然低聲道:「老實說,我覺得他們還沒有完全上套。」
一震之下,方真鎖緊了眉宇。
如果鍾尚堯都能看出他們什麼把戲,鍾浮生等一夥能看不出來?
可是賈艷榮急於用到資金,不是上他們這個套了是什麼?
兩個念頭在安知雅心裏面閃過,丈夫這時候回來了。或許是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李墨翰回來坐下,抓起筷子:「他們是快要上套了,只要他們是更需要用到錢,就更需要上這個套。」
方真與他人一愣:「這——」
「賈艷榮辦的珍珠會我親眼見識過,可以肯定,賈艷榮的目標不是做什麼葯膳市場,相反,她無時無刻都是想做中藥這塊生意的,因此拓展的業務包括中藥珠寶、中藥葯膳、中藥的醫用價值,當然,她最擅長的是中藥黑市的操作。只因為她清楚,中藥的利潤可以炒得很高,在某種程度上,一隻有價值的中藥,能炒到天價,等於好幾家公司,只是這需要時間。」
經丈夫這番解說,安知雅磕一口湯:賈艷榮認定了,中藥是可以作為補足資金的手段。應該說丈夫的話是進一步剖析到對方的內幕——賈艷榮他們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方真馬上代她問:「他們究竟拿這麼多錢有什麼目的?錢又不能帶進棺材裡頭。」
「方總,方方面面都要用到錢。錢是越多越好的。」李墨翰富含深意地笑一笑,「不過,我想,對方具體是什麼一個目的,可能鍾總比我們清楚一些。」
被李墨翰將這一軍,鍾尚堯抬頭,與李墨翰墨黑的眸子對上。
短兵相接,兩個男人均像是沒事人似的繼續,一個含頭嚼飯,一個含笑夾菜。
老公看來是把握住什麼了,卻不與她說。安知雅眉頭微擰,擱了勺,問:「安夏穎那邊怎麼說?能熬到鍾總回去探視她嗎?」
如果安夏穎沒有死,他回去定是要去她那一趟的。可是這話由安知雅來提起?鍾尚堯的心頭某處楚楚的:雖然很清楚,這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李墨翰對這話答的爽快:「這位FBI警官比較好說話,說是沒有問題。」
「怎麼沒有問題?上面的人不插手嗎?」不怪安知雅多問兩句,主要是現在突破口在安夏穎身上,沒有理由放過。
「FBI裡面自己人猜疑自己人,是常有的事情。這同時造成了很多FBI警官自己有自己的辦事風格。不與上面的人知情,只要謊稱安夏穎已經死了。」李墨翰此話充分顯示了,李墨翰做這種事司空見慣。
其餘幾個人只能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他。不無意外,方真先是想到自己的假死,心中無限感慨。
「那——」
李墨翰肯定妻子的疑問:「鍾總不需要趕著回去了。相反,在這裡好好吃完飯,養足精神。安夏穎現在人在路上。」
鍾尚堯鬆了口氣:李墨翰這一出面,安夏穎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聽他這嘆氣聲,安知雅冷笑:「鍾總對安大律師,果然是一往情深。」
猛抬起頭,鍾尚堯對向她,一字字認真地吐道:「在我母親去世后,我對她已經恩斷義絕了,所以,更不能讓她是這種死法。她要死,也必須是在國內法律制裁下走向斷頭台。」
眾人倒是沒有料到他會對安夏穎是這樣一番心境,畢竟之前,他和安夏穎的婚事是提上了鍾氏的正式日程。
「結婚不過是表面功夫的事情。」說這話的鐘尚堯,口齒中表露出了殘酷的本色,「只要能讓我父親降低防心。」
鍾浮生,確是個不簡單的貨色。
安知雅回想近來手頭上有關鍾浮生的資料,無一都是鍾浮生在家修身養性的信息,偶爾,是和奧德里奇一塊去打室內保齡球做健身運動,彷彿所有公事都是扔給了繼承人,兒子鍾尚堯的頭上。而這裡面究竟是怎樣一番糾葛,只有鍾尚堯本人最清楚了。
「鍾氏裡面,我父親的個人股票,佔到了百分之四十。」鍾尚堯淡漠地說。
然而,眾人能從他隱晦的口氣里聽出了一股蠢蠢欲動。
——婚後強愛——
用完晚餐,主張懷孕的老婆要休息,李墨翰將所有人遣了出去。
丈夫坐在自己身邊,安知雅安心地打了個小盹,迷迷糊糊時,惺忪的眼睛眯成條縫,在燈下描繪勾勒丈夫偉岸的背影。這麼一看,老公的肩膀寬而結實,身上散發出男人魅力的氣息。
「小雅。」拿著本書的李墨翰,注意到老婆醒了的同時,回頭手心摸到她的臉上,掌心撫慰完她的臉廓,見她微皺起鼻子,吟吟地一笑,「怎麼?我們的孩子踢你了?」
「才幾個月。」安知雅推開他的手,翻過身不想理他的戲弄。不過,近來是能覺得肚子里的孩子有些長大了,讓她睡得沉,吃得多,不怎麼吐。
孕婦需要寵著的。掌心溫柔地幫她順撫著背,濃濃情意的嗓音問:「回國后,你想在哪裡住?我好讓人先安排好房子。」
「嫁夫隨夫。我嫁的是個國家的軍人,你在哪裡工作,我和彎彎當然要隨你到哪裡。」安知雅說的絕對不是氣話,是實話,是心裡話。
總覺得犧牲的總是她。李墨翰愧意存在著,從她背後摟住她,低頭深深地埋進她青絲裡面:「小雅,我們爭取過年回國。」
到了夜晚十一二點,運輸安夏穎的車,秘密抵達李宅。
鍾尚堯進到安夏穎的屋裡后,走到床邊。
臉雖蒼白,但安夏穎的眼珠睜得大大的,看著他走近來,墨色沒有光的瞳孔照著他的影子,乾裂的嘴唇一張一合的:「尚堯。」
對這個女人的感情,從一開始,就說不上喜歡,一直只是覺得合適,直到母親的死,令他大徹大悟。自從兄長去世后,自己再沒有能從家人裡面得到溫暖,活在一個殘酷的世界裡面,連帶把自己都變得殘酷了。只有母親死的那剎那,他才忽然明白到自己執意安知雅和她女兒的原因,他心底里實際上還在貪圖一份溫暖。然,都遲了,伴隨母親的死說的那句遺言,把他的一切希望都給毀了。
他恨她,恨她把他媽媽害死了,即使他知道他媽媽有罪,也不該是這樣凄涼的死在自己家裡人手中的死法。
激烈的、複雜的、錯綜的感情渾濁成一團團火焰,在他瞳仁裡面閃爍。
當他走到最近的距離,她清楚地望到他眼中的火焰時,她猛地打了個驚顫,口齒里抖動:「你愛我的,對嗎?」
他靜靜佇立在她面前,是站了有一陣子,讓人感覺到屋裡的空氣都冷成了冰,平平的聲色吐了出來:「你,恨我父親嗎?」
猛地吸兩口大氣,安夏穎胸頭劇烈起伏著:「我,你,你父親——」
「我父親想把你弄死,不是嗎?」
她的眼珠子轉了兩圈,想努力地要把他的影子抓回眼裡:「是,是的。可這是我情願的,他不要我拖累你。我沒有想到能活下來。」
閉上眼,捏緊的拳頭,指節泛白,冷冷的一絲笑在嘴角里溢出:「你,死到臨頭,還要對我說謊。」
「是,是真的。」她眼裡閃著光。
或許在往常,她一點點的淚都能讓他心軟,不,他每想到以前她的謊言自己都如此輕信,憤怒再度把他的眼染紅了。於是,他是忽然沉靜下來,靜得可怕,甚至搬了張椅子坐在她床頭,冷冰冰的眼珠子像個法官盯著她:「你說你沒有撒過謊,那你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把安知雅當妹妹看嗎?」
心頭委實地被挨了下,她的眼珠往四下翻轉,似乎想找尋這裡是哪裡的痕迹。
「不用看了,你猜的都沒有錯。」
她轉回來的眼,像他射出刺目兇猛的光:「你明明知道,她對我媽媽和我哥哥都做了什麼!」
「你也明明知道,你們一家都對她和她的家人做過了什麼。」
他從容、冷靜的音色,讓她像墜落懸崖一般,抬起的手,想摸到他的頭髮,卻被他一側臉,觸摸不及永遠地掉了下來。
他站了起來,好像什麼都不用說了一樣,背對她,陳述他與她之間從一開始到現在沒有變過的關係:「你沒有愛過我,我也沒有愛過你。」
見著他永不回頭往前走,她憤怒地叫了出來:「你不想從我口裡得到情報嗎?」
「如果你知道悔過,自然誰來問你你都會說。如果你不知道悔改,誰來問你你都不會說的。」
「那你故意來見我做什麼?想來看我這個落魄的下場嗎?」
「不是,我只是來確定你恨不恨我父親罷了。現在看來,恐怕這毒,還不是我爸下的。」道完這句,開門,出去,嘭關上門,一氣呵成,毫無猶豫。
望著他消失在門口,喉嚨翻滾的液體幾乎是要堵住她的呼吸,她激烈地喘息,有那麼一刻,她的確是希望自己就此死了算了。因為她母親,她哥哥都進了監獄,永無出頭之日。她在這個世界里孤零零的,不知道往哪裡走,哪裡都得不到溫暖。
然而,很快有人衝進來,用尖銳的吸器吸走痰液,用東西撬開她的口,讓她想死又不能死。
一個優雅冷質的聲音在黑暗裡浮現,在她聽來就是個魔鬼:「不要讓她死,她的生死以後將由我們決定。」
——婚後強愛——
沙烏地阿拉伯
黑夜裡沙漠的星辰,猶如女王的鑽石一般,碩大而璀璨。
阿源騎著駱駝,在帳篷外周近的沙漠里兜了一圈,若不是冬天的緣故,他是很想躺在沙地里望星星。
艾哈德走出帳篷,跑到他面前,牽住駱駝的繩子,要他下來:「我父親找你。」
如今誰都知道,首富阿勒突然變成喜歡上了這個中國來的小夥子,只要有空下來,總會找上阿源殺上幾盤棋子。
撇一下嘴巴,阿源知道阿勒打什麼主意,是想讓他免費為阿勒的公司出謀劃策罷了。不過,這同樣有利於他與阿勒的進一步談判。
跳下駱駝,阿源掀開簾帳進去,獨坐學著佛家打禪的阿勒睜開眼,對他目光咄咄地問道:「我聽艾哈德說,你要飛去美國。」
「是的。」在這首富的阿拉伯王子面前,阿源一點都沒有客氣,拎了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先倒杯水喝。
「突然想回去的原因是什麼?」阿勒問,應說語氣裡帶了極不甘心,「你不是在這裡的任務未能完成嗎?」
狡猾的阿拉伯人,會讓他想起同樣陰險狡詐的阿里巴巴,阿源嘟著嘴唇,眉毛揚一揚:「我在這裡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完成了嗎?你還沒有覲見我們的國王陛下?你還沒有勸服我?」
「你們又不是小孩子,給你們糖吃或是用鞭子打你們一頓,你們就能聽我的話。我只要把話帶到,把事情說清楚,你們如果是大人,是明事理的,能分輕重的,當然能做出合適的決定。」兩手插著發白的牛仔褲口袋,眼睛盯著露出拖鞋外的白襪子,阿源一如既往的風格,說起話來,像是孩子氣,卻都是不爭的事實。
一隻手撐起下巴的胡茬,阿勒眯著眼,發覺眼前這孩子益發討他歡喜,雖然言行舉止全都帶著一種與規矩的王室格格不入的率性,真是怪了,按理說,他以前有多討厭這孩子。
「說實話吧,你回去的原因是什麼?」阿勒像撫摩貓須的貓兒磨蹭自己的下巴,嘴角帶了絲狡猾的,「想家了?想家裡人了?」
阿源嘟嘟嘴,不想理他這個故意的挑問:「你應該聽艾哈德說過,我是個經常流浪的人。再說了,你們阿拉伯人,不是很喜歡流浪嗎?」
「好吧。」阿勒一拍大腿,好像猜中了般喊道,「我想你是為了女人回去的。不要懷疑我這麼想,因為艾哈德為了友情幫你的女人,向我母親借的寶石項鏈。」
聽到他這話,阿源不客氣地抱起雙手,像帝王一般的氣勢俯瞰這位阿拉伯王子:「我說,你只是這點見識?如果你只是這點見識的話,我覺得我是白來這一趟了。」
阿勒毫不在意地笑著:「那個女人看來很不一般,不然不會讓你說出這樣的話。」
阿源霍的沉下臉:「我不知道你和你的國人是什麼想法,但對我們來說,我們是豁出了性命在做這些事情。」
這是阿勒第一次見到這個平常像孩子一般的中國小夥子露出這樣深沉的神態,驚訝的時候,陷入了沉思:「你知道的,我們的國王也很猶豫,他必須考慮到長期與美方的關係。」
「美方是個欺軟怕硬的傢伙,同時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這是誰都知道的。如果你們非要等,可以等,等到美國人被對方先反咬一口的時候。」
阿勒一震,抬眼看著他。
阿源笑眯起眼:「怎麼?珍珠港事件,不是美國人的真實寫照嗎?」
阿勒的兩隻手交搓起來,明顯開始在思考他的問題。
掀開帳幕走出去,阿源嘴角一勾:「阿勒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的國王也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一旦美方被咬一口,第一時間會找誰開刀。而你們身邊,現在就存著這樣一顆定時炸彈。」
「不會的,珍珠會爆炸的時候,美方都沒有——」
「那是你們高估了珍珠會的價值。裡面死的人,說不定有很多是美國人希望死掉的人。所以,接下來發生的,肯定是會的,我和我的人,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一陣颶風刮過,阿勒像是被凍醒般,定睛一看時,那個始終穿著拖鞋的中國小夥子,以他自己獨特的步伐,邁向星光鋪設的大道,星光披在他身上,宛如是天神般發著光。這一晚,阿勒迷煞了眼睛。
第二天,在阿源飛走後,阿勒親自送兒子艾哈德搭上前往美國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