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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愛一個人,對方自然在他眼中是最美的,這種最美,會表達到情人筆下的畫中,並不奇怪。安知雅一直有在打聽給姑奶奶作畫的人是誰,因為畫中的李素晴可以說美得宛若天仙下凡,有著無人能比的神韻,這種神韻中隱隱綽綽現出來的是畫家的愛意。或許之前還沒有這種感覺,然而在洗片室里看見姑奶奶的照片后,兩者對比之下,安知雅靈機一動。


  現在以一種強硬的方式打探,見到蒲迪森的反映,說明自己沒有猜錯。這個老頭子,多少年來都只愛著李素晴一個。


  李素晴挑中這個男人,想必也是想著這個男人愛自己吧。


  如此一想,安知雅幾乎可以斷定:蒲迪森老頭,是有多愛李素晴,那麼,必是有多恨李素晴,或許這恨意,還牽累到了李家。


  畢竟李素晴是早死,連孩子都沒有留一個給蒲迪森念想。


  「那幅畫,早已做舊,很早以前裝修房子時燒了。」蒲迪森默一陣后是恢復了脾氣,冷冷地說。


  李墨翰夫婦暫在考慮對策。


  蒲迪森是讓他們喘口氣的功夫都不給:「抱歉讓你們白來一趟,其實你們打電話來都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主人家遣客了,可他們必須留下來。


  「蒲迪森老爺。」安東尼見針插縫,驕傲的濃眉揚一揚,「我和你之前的那場交易,需要再次洽談。」


  「有什麼好談的?」老爺子脾氣不好,黑著臉,「朱利安已經因為這件事喪命。你還想怎樣?」說完,他那雙綠色的小眼珠透過眼鏡,在安知雅和李墨翰兩人身上閃著幽光。


  「老爺不想為朱利安復仇嗎?」安東尼背靠回椅子裡頭,做出一副更懶惰的高姿態,「或許對老爺來說,朱利安是個沒用的孩子,無關緊要。」


  「伯爵閣下。」在蒲迪森老爺未發火之前,立在爺爺身邊的吉斯優雅地握起拳頭放在嘴角,「你說這個話是失禮了。朱利安哥哥的死,對我們全家人來說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現在我們一家人都沒有從朱利安哥哥離我們而去這件事中回到現實。」


  安東尼還想說什麼,遭到李墨翰的一個眼色,住了口。


  接下來,安東尼率先站了起來,往外走。


  安知雅隨丈夫一塊起身,剛走到門口,突然停住步。


  不會兒,李墨翰匆匆忙忙把她扶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其他人見狀,全圍了過來,看見她額頭凝結幾顆汗珠,手捂住腹部,嘴角微抿,似表情痛楚。


  見這情況,主人家只能急忙先安排醫生過來查看。


  很快,當地鎮上一名老醫生拎著藥箱被請到了萊文思家,給安知雅稍微查問了情況后,對蒲迪森老爺說:「患者可能是動了胎氣,現在不宜動彈。」


  如此一來,要李墨翰他們走是不可能了。蒲迪森老爺即使很不樂意,也只能邀請李墨翰他們留下來,必須直到安知雅作為孕婦的情況穩定為止。


  吉斯帶著客人來到二樓的客房。李墨翰把妻子抱到了一張乾淨的床上。之後,因為醫生要再次查看病人情況和開藥,除了李墨翰夫婦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李墨翰握老婆的手,臉上像是很緊張的樣子。


  老醫生看見,安慰他說:「我看問題不大,只要靜養,過幾天自然好了。」


  安知雅與丈夫對上一眼,眼底都不是緊張,不過是外人沒能看出來而已。李墨翰轉過頭,又像是很緊張地問老醫生:「你是在這鎮上工作的嗎?」


  老醫生聽他說好像質疑自己的醫術,生氣道:「我在這鎮上當醫生有幾十年了,什麼病人沒有看過。要不是萊文思家老爺派的人邀請我過來,我現在都不上門給人看病了。」


  「這麼說。」安知雅嘴角微微勾起,「醫生您是給我們姑奶奶都看過病了?」


  「你們姑奶奶?」


  「蒲迪森老爺已過世很多年的太太,姓李。」


  老醫生的臉色驀地是微變,很快背過他們,裝作若無其事彎腰整理起藥箱。


  「蒲迪森夫人不是醫生您看的病嗎?」


  「蒲迪森老爺的太太是我看的病。」蓋上藥箱,老醫生轉回身再面對他們,已是一副從容沉定,「有什麼問題嗎?」


  「醫生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李墨翰像是難以啟齒來緩和這個僵硬的氣氛,「只是聽我們老祖宗說過,我們姑奶奶是在萊文思家病倒去世,而且什麼時候生病什麼時候過世,葬禮什麼的,萊文思家都沒有人和我們說。這一次有幸過來,我們就剛好想知道一些姑奶奶去世前的情況,當然是希望老人家能走得安詳。」


  「這點你們可以放心。」老醫生銜著篤定的語氣說,「蒲迪森老爺深愛他太太,哪怕他太太去世后多年未再娶妻,這個事全鎮上的人都知道的。你們家的姑奶奶只是那年很不幸感染上了一種罕見的疾病,而且以當年的醫學條件根本沒法治癒。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們姑奶奶走的很快,因此也沒有怎麼感到辛苦。由始至終,蒲迪森先生都是陪在她身邊,讓她能走的安心。」


  李墨翰與安知雅同時靜了靜,接著李墨翰送老醫生出門口。


  老醫生要走去蒲迪森老爺的書房向老爺子彙報情況。


  安東尼趁這個時候閃了進來。


  「格格覺得怎樣?」安東尼問,其實心裡抱有疑惑,安知雅突然的這個胎氣不穩,貌似與自己在大門口摔的那一跤,有異曲同工之妙。


  安知雅對他這些有意的格格稱呼不是普通的反感,出口反詰:「伯爵閣下,您這是在諷刺我嗎?念我這個孕婦現在病中,卻遭到如此對待。」


  「我——」安東尼心裡嘖嘖她這把口,「少夫人如果身體不舒適,我先出去了。」


  「不用,留下來吧。」站在窗邊打開窗帘望了下四周后,李墨翰拉上窗蓋住外面的光,說。


  安東尼警惕:「這——」


  不怕這屋裡有攝像頭或監視器。


  「我想應該沒有,如果對方想取得我們的信任和合作的話。」李墨翰輕輕鬆鬆地下了結論。


  「你說蒲迪森老爺?!」安東尼皺個大眉頭,那老頭是在裝蒜嗎?一面趕他們走,一面討好他們?

  「什麼蒲迪森老爺?」安知雅抓到機會自然要踩一踩這隻驕傲的孔雀,「難道,你嫌沒有被蒲迪森罵夠?」


  「那會是誰?」安東尼先是面對他們夫婦感到莫大的疑惑,到前思後想一番后,眸中驟然亮起,一搗拳,憤道,「吉斯!是吉斯!我怎麼會沒有想到,是他帶你們到這個房間的,也只能是他。可是,你們為什麼會認定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呢?他不是一直幫著他爺爺說話嗎?」


  這隻驕傲的孔雀,性格上依然是驕縱,直來直往,所以倒是對了安妮公主一樣的脾氣。


  安知雅懶得做聲了,讓丈夫給安東尼解惑。李墨翰墨眉稍擰,畢竟有個智慧上跟不上的合作夥伴,總是會感到一種麻煩,於是帶了些苛刻的語氣問他:「伯爵閣下,你到現在,還沒意識到吉斯對你說的話里包含的含義嗎?」


  安東尼回想吉斯說的話,不樂意地喃喃道:「不就是,他指責我在朱利安的事上說話失禮,為此,他舉證他們全家有多喜歡朱利安。」


  李墨翰幫他一字不漏地把吉斯說的話重複出來:「吉斯說的是,朱利安哥哥的死,對我們全家人來說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現在我們一家人都沒有從朱利安哥哥離我們而去這件事中回到現實。」


  「對啊,就這樣,有什麼問題嗎?」安東尼不解地喊。


  「如果說朱利安的死對萊文思一家帶來的是悲傷,照常理來說也應該是這樣。可吉斯卻說,一家人沒有從朱利安哥哥離我們而去這件事中回到現實,而不是說悲傷。」李墨翰說到此,語氣一頓,一強,「足以說明了一件我們一直在懷疑的事實!」


  安東尼聽到這裡,方是被點開了竅門,瞪大了眼睛:「朱利安沒有死!」


  「是的。」李墨翰與安知雅兩人都很肯定地點下了頭。


  「如果他沒有死?是被萊文思家的人救回來了嗎?為什麼裝著要死?不對啊。」安東尼想來想去,愈發覺得吉斯這話有些自相矛盾。


  「沒有矛盾。」李墨翰輕而易舉地拆開了他的疑惑,「吉斯說的萊文思家的人之所以沒有從朱利安的事件中回到現實的原因很簡單,朱利安沒有死,但是,他也沒有回到萊文思家,他的性命應該是握在了對方手裡。」


  安知雅接上丈夫的話:「如果我們這個推斷沒有錯,其實應該不會有錯,因為在往回推我們之前看到的萊文思家的反應,你看萊文思家一開始好像和你比較親密,後來你說他們因為這次損失中間出現了內亂,所以開始叛變。我們現在到了萊文思家,可以斷定到這其中兩點應是正確的,一是,萊文思家確實有內鬼,不然你們皇室瑰寶不會走漏消息被人盯上,朱利安也不會遭到慘痛的襲擊;二是,萊文思的確因朱利安的事再次受到沉重打擊,以至於本來親密你的一派,蒲迪森老爺這一派開始動搖,是否要換回朱利安的命。這點在吉斯的話里也充分地體現了出來,蒲迪森老爺其實是很愛朱利安這個孫子的。」


  安東尼找到張椅子坐下來消化他們夫婦的話,愈是仔細琢磨,益發佩服他們夫婦超人的洞察力,最終他看著他們夫婦,嘴角狡猾地一勾,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看來你們剛剛是演戲了。」


  「不演戲怎麼留下來?」安知雅完全沒有感到羞恥,兵不厭詐,他孔雀能裝摔跤,她安知雅只不過是依樣畫葫蘆比他畫的巧妙罷了。


  「接下來,就要等今晚上了。」李墨翰坐到了老婆身邊,神情淡定。


  吉斯即使要到他們這裡和他們談判說話,需要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


  還有整整十二個小時的時間,孔雀安東尼坐不太住,問:「我們在這段時間裡能做些什麼?」


  安知雅在吉斯說完那段話后已經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於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與他們兩個協商:「首先,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這屋裡有幾個人是需要我們留意的,一是七嫂的大姐,劉雨芬,她現在的老公應該是蒲迪森老爺過繼的養子希伯來。」


  這裡要說到,希伯來是蒲迪森老爺的弟弟的親兒子,蒲迪森老爺的這個弟弟卻是已過世了的,所以才在自己沒有子嗣的情況下過繼了希伯來到膝下,為將來繼任自己的位子。但不知什麼緣故,蒲迪森後來改變了主意,沒有選中希伯來作為家業的後繼者,而是直接越過了希伯來,把希伯來的兒子朱利安指定為萊文思家繼承人。


  「希伯來肯定為這個事很不甘心。」安東尼磨磨牙齒,很肯定地說。


  「二是二奶奶,應該是找上了劉雨芬。」安知雅接著說,「如何斷定二奶奶在哪裡,要麼等吉斯過來看他是否知道,但我想,與他談判時我們不能手中沒有一點籌碼任他宰割,所以必須主動出擊。」


  「怎麼做?」


  「看廚房。二奶奶是每天都吃齋的,萊文思家裡應該沒有其他人是吃齋的。去看看誰準備了齋菜,再看這齋菜會送到哪裡。」安知雅一句話點出了玄機,用的是她最擅長的看家本事。


  李墨翰微微地嘴角噙一抹深笑:有妻子在的地方,總是能想出一兩招出奇意外的妙計。


  「GOOD!」安東尼直接朝她豎起了大拇指,不吝讚美,轉身出門,要去做這個廚房密探。


  在安東尼這隻吵鬧的孔雀走後,李墨翰握起了老婆的手,語氣低沉、認真:「你剛真是裝的?」


  裝,不是裝的微妙之處,只有身邊最親密的人方能覺察。


  反握住丈夫的手,安知雅見四下沒人,服軟道:「是有一點動胎氣的樣子。你放心,我今天哪裡都不會去,就在這裡躺著。」


  扶老婆躺下去睡,李墨翰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凝眉不動。


  剛好蒲迪森老爺聽了老醫生的話,說病人不是裝的,與那老醫生回來想探望病人,結果見門沒有完全關緊,一條狹細的門縫裡,能見到裡面的光景。


  看到李墨翰坐在床邊像座石像不動的背影,老醫生不免是從中想到許久以前的一幕,喟嘆一聲:「是個痴情的,不像撒謊。」


  蒲迪森老爺挪下眼鏡裸露出的小眼睛,是在李墨翰的身影上停駐良久,方拿起小眼鏡重新蓋上眼睛,然後伸出手輕輕把門縫關上,似乎不願意任何人去破壞這樣一個美好又安寧的世界。


  老醫生見他這個動作,想:都是痴情的人,所以在這方面特別能理解對方。


  然而,蒲迪森在轉回身面對他時,又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警示他:「這些人,我是觀察了許久的。不說這個李墨翰,光是那個安知雅,是十分陰險狡詐的女人。你千萬要小心,別一下子被他們套了話。能不說的話儘可能不說。」


  「這我都是清楚的,事關人命,你放心吧,蒲迪森。」老醫生應道。


  「謝謝你,安博。」蒲迪森老爺濃濃的謝意盛滿一雙小眼睛。


  老醫生安博滿臉皺紋的臉跟著笑道:「瞧你說的,都是多年的老友了,有什麼好客氣的。」


  「吉斯。」蒲迪森招呼跟在後頭像是隱身人樣的孫子,吩咐道,「送你安博爺爺到門口。」


  「是,爺爺。」吉斯答應,畢恭畢敬送老醫生走下樓梯。


  蒲迪森對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捉摸下鼻樑上的小眼鏡,像是滿意地點點頭,背著手走開了。


  門外這一場小動靜,李墨翰以其超人訓練出來的聽力,仔細沒有缺漏地收進了耳朵。


  安知雅也是沒有馬上能睡著,自小成長的那種經歷,使得一點小動靜都能讓她警惕萬分。睜開眼,她望著丈夫那張沉靜中帶了幾分思索的臉,問:「你說吉斯是誰的孩子?」


  聽得出,妻子在來到萊文思家后,與自己抱的最大的疑惑是一樣的。眉頭摺了兩摺,李墨翰說:「我接到的有關資料,是說吉斯是希伯來的第二個孩子。可怎麼看,都覺得他長得和他哥哥朱利安一點都不像。當然,我們現在還沒有親眼看見希伯來,只有希伯來的照片不足為據,總是要親眼看到人才能有感覺。」


  安知雅與丈夫同困惑,微擰眉尖,是要擰出一個突破點:「我以為,說吉斯長的像誰,不如說是長得像蒲迪森本人比較多。不過,蒲迪森與希伯來又是伯侄,有血緣關聯,難保遺傳上是隔代相傳或是什麼緣故,使得他長得像蒲迪森而不像希伯來。你不是研究遺傳的嗎?」


  正是如此,李墨翰對此,暫時也沒有能有個定論。如果蒲迪森有兒子,可能這個事早已迎刃而解了。


  蒲迪森能有私生子嗎?

  那麼深愛李素晴的蒲迪森在外另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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