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不要胡說八道。」徐樂駿板了下臉。
阿源嘴角一勾,笑得益發燦爛:「你怕安知雅不理你。」
徐樂駿恢復成冷冷的俊容:「你比我好不到哪裡去。」
盧雪聽他們左一句右一句往來,完全聽不懂,小心地捧著手裡的玻璃杯。
「安知雅讓你陪她一塊去美國?」
阿源忽然對過來說話,盧雪反應時慢了一拍:「是的。」
「我也會去美國。如果我們遇上,你不用說見過我。」阿源道,那口氣一會兒嚴峻地像個軍人在下達命令。
盧雪想,美國那麼大,說碰就能碰上嗎?
「小雪。」徐樂駿幫她將水斟滿,「我和阿源會比你們遲兩天到美國。如果小雅有什麼事,你可以打電話給我或是阿源。」
「她有老公。」盧雪這話是沒有經過大腦考慮直接說出了口。
「她老公或許在國內能護得了她,但到了國外難說。」徐樂駿也沒有生氣,只是以事實評價,「她老公是現役軍人,手中是沒有固定資本的。不像我和阿源,在美國已經有根基。」
盧雪皺了眉頭:「像你們說的,她好像會遇到很大事情似的。」
「不是好像,是一定會。」徐樂駿更正她的說法。
「什麼事?」盧雪扶了下眼鏡問。
然阿源似乎是被她這無比認真的神態感到無趣,慵懶地喳喳嘴巴:「如果你想幫上小雅的忙,先把你自己的專業知識重新修過一遍吧。」
盧雪的臉綠了:你說這人憑什麼教訓她?只是個一價定律能代表什麼?
「小雪。」徐樂駿按住女朋友的肩膀,「你先聽我說。阿源是GARP的——」
「的什麼?」盧雪忽的轉過臉。
徐樂駿小心地打量了下女朋友的臉:「你不會連GARP是什麼都不知道?」
盧雪想了下,終於記了起來。這不怪她,GARP培養出來的分析員多屬於銀行業務,與她這個從入行開始踏入公司做實際業務的沒有多大關係。扶了扶眼鏡,盧雪道:「可能你賺錢多,但各人有各人賺錢的方式。」
見她不為所動,阿源倒不以為意,益發大放厥詞:「我賺錢多是因為我用腦子,你是徒勞。而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能說明你腦子的利用率比我的低了不止百分之一百。這不是好事,你絕對會給你身邊的人拖後腿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盧雪為了壓制憤怒,只能用扶眼鏡的動作來表示。
「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沒有能力,可以學。但是,如果你連這點想學的意志都沒有,你是個無可挽救的病夫。」阿源抨擊完這話,起身便走。
盧雪氣得握著玻璃杯的雙手發抖,回頭想對那人噴兩句,結果看到那人雖說穿著拖鞋,不,是由於拖鞋更自由自在,這個走路的速度更快,啪啪啪像只鴨子飛出了門口。出去后自己也沒有開車,截了輛的士離開。
「小雪。」剛剛他們兩人的對話像打戰,徐樂駿一時沒有能插上話。
「你和他一樣想法嗎?」盧雪在氣頭上,矛頭又對準了徐樂駿。天知道,他帶他這個朋友是來鄙視她的嗎?
在默了一下后,徐樂駿道:「是的。」
盧雪愣了。她忽然覺得自己對身邊這個喜歡了很久的男人感到陌生。一般來說,沒有男人在熱戀期會對喜歡的女人直接說這樣的話吧。哪怕是她那個離婚的渣男前夫陸全彬。
看到她沮喪了的側臉,徐樂駿卻是一笑:「小雪。你不是現在才了解我。我只對我熟悉的人說話無所顧忌。」
這句補充的話可算是安慰她了。盧雪吐出口氣,悶悶地喝了口水,潤完嗓子道:「我承認我腦子肯定沒有他行。所以,我為什麼需要去做他說的路。」
「他意思不是要你和他一樣去建數學模型分析金融市場。就像我,我對數字不比他敏感,但我對文字很敏感,所以從事了法律專業。同時,我對整個金融市場卻是有了解的。」
「那他的意思是?」盧雪提了眼鏡。
「比如,你幫小雅聽到別人一段對話。如果你了解金融市場,那麼這段對話有無價值,你心裡先有個概念,不就能幫到小雅了嗎?你和小雅一塊去美國,一方面是想提高自身能力一方面是想幫她的吧。」徐樂駿說。
盧雪聽著點點頭,又嘟了嘴巴:「即使這樣,他話何必說的那麼難聽。」
「每個人的性格不同。」徐樂駿漠漠道。
感覺他這話又是偏向了阿源。盧雪瞅著他美麗過度的側臉,心裡對於他究竟喜歡自己多少,一點信心都沒有。回想到那天他當著夏瑤的面向她表白,倒好像是為了甩掉夏瑤利用她當擋箭牌。其實,這都無所謂。她想和他在一起,只是因為安知雅。在口裡小心吞了唾沫,問:「阿源剛開始說的那話是真的嗎?你有和鍾尚堯合作?」
「你認為我會傷害小雅嗎?」
徐樂駿那無比冷清寂寞的聲音傳進她耳朵里的剎那,她低了頭:「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傷害小雅。」
「謝謝你這麼信任我。」隨著這聲啞音,他低下頭在她的頭髮上親了下。
在他的氣息靠近的瞬間,盧雪的臉已經紅了。她心裡益發認定:不管怎麼樣,她都會當好他和安知雅這對兄妹之間的橋樑,因為他們一個是她的愛人,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捨不得他們其中哪一個。
在臨登飛機前,安知雅把要去美國可能會面對的情況簡單與盧雪做了說明,發現盧雪的反應比自己想象中的冷靜,不由猜疑是不是徐樂駿已經和她說了什麼。她與徐樂駿的私人問題,安知雅卻是一句話都不想多問的,怕問了會多嘴。
這樣一來,那天,他們一家三口,加上小祿,兩個隨行的張齊亞和盧雪,一塊上了路。
按照徐樂駿和盧雪說的約定,本是要遲兩天才啟程。結果在當天,他和阿源提早登機匆匆回美國。
不無意外,當李墨翰一行抵達美國紐約機場時,李家派來的人已在機場門口守株待兔。
「太夫人從昨天開始無法正常進食。」這位李家的資深官家全叔,在李太奶奶身邊是跟了數十年,可謂為心腹。今太奶奶病重,他不在身邊侍候,而是跑來給李墨翰接機,大有求助的意味。
李墨翰聽到這個消息,心裡焦慮,未來得及開口。小祿搶著問:「約翰夫醫生怎麼說?」
李太奶奶是不會住醫院的。家裡醫療設備齊全,也有相關的醫療團隊服務。約翰夫醫生是太奶奶的主治醫生首腦,權威的胸科醫生。
「說是與消化科醫生商量,可能為了加強營養,準備做腸道造口,從腸道直接輸入營養。太夫人近個月來雖然控制著沒有發病,但是,身體虛弱了很多,吃不下,營養上不去。」全叔道,那眼睛在車上落到了坐在媽媽腿上的小丫頭身上。
這個四歲多的孩子和她媽媽,應該是這次李家人注目的焦點。按照歲齡排行來算,這個孩子是下下任的頭號繼承人,如果她能健康成長到法定年齡,又沒有主動放棄繼承權的話。
注意到這個嚴肅狀的瘦臉大叔看著自己,小丫頭眨眨眼后,沒有敢隨意開聲,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他們一家人坐的這輛高級勞斯萊斯長車裡面。「媽媽,我想喝水。」在綜合考慮后,小丫頭選擇了最保險的方式試探這輛車的功能以及陌生人。
知道女兒的小心思,安知雅捏捏女兒的小臉蛋:「到了屋裡再喝。」
小丫頭從這句話裡頭體會到了媽媽的命令:從這一刻開始,不準對任何新奇的人和事物產生好奇。她乖乖地把頭靠在媽媽懷裡面,閉上眼睛假寐。
從機場到李家宅院,飛馳也要長達三四個鐘頭。
大鐵門敞開,車子沒有向著恢弘的主建築,而是繞到右後方較小的一棟三層別墅門口。
全叔先下車,門口跑出來了一男一女,女的年紀較大,應也是個管家,男的年輕一些。後來經介紹,安知雅知道了這是全叔一家。女的是全叔的老婆全姨,男的是全叔的兒子全德,都是服務於太奶奶一人。
全德為主人打開車門。全姨見到孩子想要接過來抱。
安知雅搖頭:「讓她自己走。」
小丫頭就此牽著小雪阿姨的手低調地走進屋裡。這是媽媽教育的,從今開始不能離開小雪阿姨的視線。
張齊亞留了下來負責行李。其他人尾隨全叔,是往別墅二樓太奶奶的房間走去。到了二樓走廊,全姨盯著小丫頭又開了聲:「裡面有病人和醫生,怕會嚇到孩子。」
安知雅與丈夫相看了眼。李墨翰蹙了下眉,倒不是擔心小孩子看了會怕,而是這裡人多雜亂,初來陌生不知狀況,反而容易出現問題,便接受了全姨的提議:「這樣吧。麻煩你,帶她們先到隔壁房間休息。」
孩子是不可能隨便交出去的,哪怕是李太奶奶信任的全叔一家。盧雪給了安知雅一個保證的目光,帶了小丫頭隨全姨暫時離開。
一行人再往前走,能看到兩三個醫務人員穿梭在房間和廊道的身影。但是,從他們的腳步和姿態來看,不像是病人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因此,也沒有見到有親屬守在門口這裡。
快到門口的時候,迎面走來另兩個人。前面一個中年婦女,穿著得體的家常服,年紀應到了中年,身材微福,體態中有種尊榮華貴。後面尾隨的年輕女人,身著的是藍色工作服,系了白圍裙,雙手捧了個托盤,上面放了個瓷碗和調羹。
見到李墨翰,中年婦女停了腳步,圓臉龐尖下巴的一張臉堆起了像是親切且無形中有種疏忽的笑容,話聲熱情又客氣,絕對符合當家主人的風範:「哎,我說是誰呢?遠遠看著眼熟。墨翰,還有小祿,每次回來都不事先打招呼的。」說完那褐色的小眼睛一轉,盯在了安知雅身上兩眼,卻好像一晃視線飄走,不留痕迹地表態出一種高而不露,絕不會先開口問到安知雅。有點尖利的聲音緊接著又與李墨翰、小祿兩個人熱烈地問候起來,完全像是疏忽了有安知雅這個人的存在。
安知雅得以知道這人是誰,靠的是安排好小丫頭尾隨過來的全姨。
「三房的大孫媳婦,她老公在那一輩分里排行第六。今三房的公公婆婆都是去世了。所以,大孫媳婦在三房掌家,順便掌管了全家的廚房。」全姨道。
於是安知雅能聽見小祿喊對方為「六嬸」。不過,相對於這些複雜的人際關係。安知雅第一眼注意到,卻不是這位六嬸如何苛刻於她,而是她後面的廚房人員捧的那碗粥。乍看上去,這是一碗清淡到幾乎無米的粥水,在房門口黯淡的燈光下,白色中摻雜了點米黃,上面飄浮的,像是米水的濃羹,又像是層浮油。如果是平常人,恐怕也是看不出什麼區別吧。但安知雅分明是感覺到了異樣,在微皺眉頭的時候,扯了下老公的袖子。
李墨翰順妻子的視線看到了那碗粥,在不解其惑的一愣之後,猛地沉下臉:「那是要給太奶奶喝的嗎?」
六嬸本來寒暄的話剎然而止,見其他人都因李墨翰的問話看向她身後的廚房人員,從容地笑了笑:「太夫人剛剛說肚子餓了。我們和醫生商量了下,看能不能喂一點粥水。」
「不是說要做腸內營養嗎?」小祿發出疑問。
「小祿,你是醫生,應該也清楚。總得試試,試到不行,沒有辦法了,再來做這個手術。」六嬸說。
李墨翰徑直上前,那手伸出去,要碰到那碗粥的時候,捧著粥的年輕女人像是被驚到,退了大半步。
「你,你這是做什麼?」六嬸驚道,「李墨翰!」
連名帶姓叫她老公名字,分明不是親近,是戒備。安知雅忽然跟著上前,從右邊搶了那碗粥到手裡,就著碗口嘗了一小口。這一嘗,她眉頭打了個死結。這是什麼怪味!當她想把粥給老公也嘗一口時,年輕女人衝上來一巴掃到她手上。那碗,當即摔到地上,連同粥摔的粉碎。
鐺的一聲響,在走廊里發出了可怕的餘波,傳到了房裡。
李墨翰等人尚未來得及開聲。安知雅只覺被一輛拖拉機給側邊上一推,差點摔倒。與她齊肩並立的丈夫也在無意中被推到了另一邊。六嬸從他們兩人中間宛如巨無霸一樣一站,忽的那隻豬掌似的手掌響亮地打在那年輕女人的臉上:「在這裡幹了這麼年的活,還不知道規矩?」
那年輕女人低著頭,粗糙的黃臉皮上浮現五個掌印,一聲不吭。
「趕緊把東西收拾了。」六嬸喘著粗氣又罵了聲。
應著她這話,不知立馬從哪裡冒出來兩個拿掃帚拖把和垃圾鏟的,嘩啦啦,就著地上的碎片和米水準備大清掃。
「等等!」李墨翰在他們預備清掃之前,擋在了他們面前。
六嬸一皺眉頭,臉上和藹可親的笑容一變,化為厲色:「李墨翰,你這是想做什麼?」
小祿趁著這個時候,蹲下身用手指勾了下地上一點米水,放到指尖上嘗了嘗,眉宇間顯出了一絲遲疑。
六嬸看到這裡,倒是一笑:「你們以為什麼?」
「六嬸——」李墨翰故意拉長聲音。
「你們以為我給太夫人的食物里放毒是不是?」六嬸眼神厲害著,聲氣咄咄逼人,「李墨翰,小祿,不要以為有太夫人疼你們就這麼放肆!」
「六嬸,我們只是——」小祿站起來。他剛剛是嘗不出什麼,所以一下子得邊想著找詞兒。
六嬸冷哼一聲:「別擔心。我廚房裡肯定不止煮這麼一碗粥,鍋里還有剩的。你們不放心,可以隨我去看。但是,我先說清楚了。這污衊人的事情,可不是這樣鬧著玩的。」說完,那釘子似的小眼睛使勁兒往安知雅的小尖臉上剮上兩刀,嘴巴里吐出:「妖、言、惑、眾。」
安知雅不低頭,不昂頭,僅站在那裡,與六嬸的小眼睛漠漠地對了對,對丈夫說:「去廚房看一看,重新舀上碗粥給太夫人也是應該的。畢竟這打爛碗的事我們有間接的責任。」
六嬸那臉上的肉動了下,更想往她臉上刀剮兩把。不過,她終究是冷笑著:「既然墨翰侄兒和小祿侄兒希望這樣,或許該把長房的爺爺奶奶都給叫上——」
「六嬸不必這麼說。我們只是關心太夫人,也沒有意思懷疑六嬸怎樣。」小祿道這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如果揪不出任何問題,他和李墨翰關係不大,就怕六嬸一股腦兒全把髒水灑到安知雅身上。
然安知雅倒像是不領他的情似的,截斷他的話說:「這事,人愈多,把問題一塊說清楚,更好。」
這話一出,小祿滯了眉頭,不知道怎麼說。李墨翰在默了默后,吩咐全叔:「家裡在的長輩,看能不能叫來幾個。」
全叔應了話,跑了出去。
這邊,六嬸將李墨翰他們帶到了一樓的廚房,一路走的飛快,自然難壓住怒氣。一手推開廚房的門,她意味深長地又把目光打到了安知雅身上:「李墨翰,有些醜話六嬸先說明白了。」
「六嬸不必說,我李墨翰也明白。」李墨翰笑道。
看著丈夫回復到這幅溫吞吞好像萬事不怕的笑臉,安知雅內心裡一笑。
六嬸咬了牙,趾高氣揚地走到一鍋爐前:「就是這鍋里煮的粥。想怎麼驗就怎麼驗,送到官方機構也成,免得人家說我買通了什麼人。」
李墨翰不多說,只揭開鍋蓋。安知雅走上前去,用勺子舀了一口給自己、丈夫和小祿分別嘗了下。小祿依然是嘗不出什麼,這心裡不免急。況且,全叔這會兒是把屋裡能叫到的李家人都叫來了。年輕的一紮,中年的有幾個,老的沒有來。全叔解釋,老的好像是有事被接去外頭了。
六嬸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家人面前開始叫屈,非要在場的每個人都嘗一口粥,以證明她的清白。於是,在場的李家人都在被迫攪進這場鬧劇裡面,嘗了一口平淡無味的粥水沒能發現問題,把質問的目光通通集中在李墨翰一個人。
從這些目光中,安知雅能看出一種與六嬸同仇敵愾的不滿:平常不見你回來,剛回來就鬧事?你以為只有你關心太夫人嗎?
「怎麼說?」六嬸見眾人站在她這邊的,姿態益發囂張。
「我來說明。」沒有等丈夫開口,安知雅主動站在了眾人面前。
這女人是誰?李家人不是沒有發現安知雅的存在,並且也大致猜到她是李墨翰帶回來的女人。但是關於她的新聞過少,更多人對她是不甚了解的,以至於帶了種強烈的質疑,她能以什麼能力來參與到他們的家內事來。
接下來,安知雅的表現自然令他們感到大為詫異,簡直是匪夷所思。只見安知雅忽然拎起粥鍋,猛地往清洗槽里一倒,露出鍋底向著眾人。眾人仔細看,一時看不出什麼蹊蹺。直到安知雅細長的手指捏起一根筷子,靈活地往鍋底颳了刮,筷子頭上蘸了一層薄薄的浮黑。
六嬸的臉上又動了下,稍稍地露出點尷尬:「可能廚師用的火太大,燒焦了一點。」
「不是煮粥燒焦,是煮牛奶燒焦。」安知雅說話可是不留情面,不等六嬸再來句解釋,那口是一條罪一條罪的數落,「這是第一個錯。第二個錯,用這種小鋁鍋煮粥熬粥,容易燒焦,產生有毒有害物資,不符合常理。第三個錯——」手指頭往倒掉的米水裡勾起了一顆細微的米粒:「居然用泰國精米煮粥。我簡直懷疑這廚房裡面有廚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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