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張齊亞也看見了李墨翰開來的車,於是不和鍾尚堯多說一句,道:「我們的人開車來接我們了。」
鍾尚堯來不及出聲,他們兩人走上了天橋,望到對面,見是上了輛雪福來。車裡的人,由於對面街道反光,加上在天橋底下的陰影裡面,看不清楚。雪福來接到人,馬上開走。剛巧這邊的交警走過來,鍾尚堯只得匆忙回到自己車上。一邊往前開,他這心裡亂糟糟的,感覺是被打翻了一瓶罈子,什麼滋味都有。開著開著,到附近,那家著名的火鍋城進入到他的視野裡面。一開始,他心裡尚未對火鍋城有什麼想法,等快開到家的時候,感覺被冷風一吹,腦袋驚醒了,馬上打了電話讓小翁去辦這事。
小翁接到他這通電話,覺得很怪:怎麼突然想到調查火鍋城呢?
鍾尚堯不慌不急的:「這幾天不是讓你盯著市政府官員嗎,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動靜?」
小翁一點就通,這是被鍾尚堯逮住了島外新城的負責官員到火鍋城刷火鍋了。鍾尚堯也沒有說明,他實際上是懷疑安知雅到火鍋城和政府官員會面。畢竟只是懷疑。
走進家門口的時候,在玄關換了鞋子,一進門,見鍾浮生站在一邊拿著些飼料丟進魚缸里逗魚。在帝樹那一場父子對話后,鍾浮生撒手將手中的工作移交給了兒子,又不急於回美國,加上鍾夫人在香港,他這日子每天過得悠閑又自在。
鍾尚堯對父親這派悠然自得自有一番看法,走過去輕輕向父親喚道:「爸,我回來了。」
「喔。」鍾浮生沒有離開水缸的傾向,一粒一粒飼料往魚缸里扔,接著再沒有話。鍾夫人不在,也沒有人管他們兩父子。兩人經常都不在家吃飯。鍾浮生不過問工作上的事,一下真的無話說。
鍾尚堯在沉了下氣后,道:「爸,我認為時局比較亂,這個島外新城項目,我們是不是暫時不插手了?」
「喔。」鍾浮生這兩聲喔,就好像完全心不在焉一樣。
道是鍾尚堯再沉得住氣,被父親這兩句置之不理的喔,給刺的有些蔫了。他本來有一肚子推想和策謀想說給父親聽引起父親的注意。結果,父親這個態度,倒是好像真的撒手不管了。說是父親對他完全信任,但少了一種關心的詢問,讓他總覺得心裡有根刺拔不掉。
「爸,我回書房,還得打電話問問美國那邊的風向。」提步走向樓梯。
鍾浮生聽到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抬了下眼皮,把飼料扔到了一邊。家裡的阿姨急急忙忙給他倒上杯茶水,收拾魚缸那邊魚兒跳起來濺出的水花,心裡則不禁犯起了咕噥:這老爺明明是在聽到外面車響才開始餵魚的。莫非是父子不和?
——婚後強愛——
安知雅坐上車后,一直默默無聲。李墨翰開著車也不好說話,只是從車前鏡里看見坐在後座的張齊亞不太對勁,問:「喝了多少酒?」
「我沒有想到他酒量不行。其實只喝了一杯白酒。」安知雅道。
「看他樣子,今晚得有人看著他。」李墨翰扔了手機給妻子,「打小祿的電話,讓他開間客房。」
安知雅這幾天,都覺得他和小祿熟得不像朋友完全不用客氣的,於是夾帶探問地問一句:「這麼晚了,不然今晚就讓他睡我們那?」
「你不是也喝酒了嗎?」
安知雅一驚,他怎麼看出來的,瞬間想也沒想,自己拿手捂了捂臉,沒有熱啊。斜眼望過去,見著他嘴角浮現一個小小的酒窩,不由心裡一惱:「你誆我?」
「你每次喝了酒,鼻音會重一些。」李墨翰露出一絲委屈地說。
「有嗎?」安知雅壓根沒有察覺過自己有這個毛病。
「你在你們村裡喝酒,一般是冬天吧。喝完酒,說是讓身體暖和,但對你來說,像是冒了熱氣,這鼻子不舒服了。」李墨翰道,「回家多喝點水,早點睡,不然真的會著涼。」
聽他這麼說,好像真的很了解她的身體,安知雅想著他這是關心,嘴裡應著但其實沒有多放在心上。真照他這麼說,她早感冒很多次了。
在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後座里傳出輕微的打鼾聲。安知雅從車前鏡里望到張齊亞斜躺在座位上裝睡的樣子,心裡頭嘆著氣,想必是今晚上自己對他說的一番話起了效用讓他感到需要避嫌。說起來,這個小夥子真是很為難,一邊要對他丈夫討好,一邊又要聽命她做事。
因打了電話給小祿,車子開到酒店門口。小祿下來,幫李墨翰扶起張齊亞。
小祿聞著張齊亞身上的酒味不重,也懷疑這小夥子裝醉,問:「他喝了多少?」
「一杯。」安知雅為張齊亞辯解,「但不是普通的一杯。」
「不管是不是普通的一杯,一杯就醉,還是男人嗎?」小祿趁機自誇一把,「待哪天,我帶他出去喝幾次,鍛煉鍛煉酒量,不要給嫂子丟臉。——嫂子喝酒了嗎?」
「一小杯。」
「那就是了。嫂子都沒有醉。」小祿抓起張齊亞的衣領子把人扔進新開的客房裡頭,張齊亞一個踉蹌,沒有摔倒,等門一關,他不敢在小祿面前裝醉了。
「對,對不起。」張齊亞鞠躬不起。
「去洗把臉。LI有交代,今晚你睡這。」小祿說罷,見他一動不動,抬腳像教訓新兵一樣往他屁股上一踢,「長官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扭扭捏捏像個女人不害臊。」
張齊亞在他的腳抬起的剎那,聰明地衝進洗手間里。洗了臉,出來喝了醒酒藥。
小祿道:「你這酒量真的不行。找機會得練一練。」
對方這話說的認真。想到今天安知雅對自己說過的話,想來他要留在李墨翰身邊幹事,不努力一把不行。張齊亞點了點頭。
——婚後強愛——
安排好了張齊亞,回到自己客房,做媽媽的見著小丫頭在客廳里和客人下飛行棋。
小丫頭下得全神貫注,連回頭看一眼爸爸媽媽都忘了。與孩子對戰的索婭,也毫無發覺他們兩人回來的樣子,只顧雙手抓著頭髮,眉頭禁皺,苦惱萬分。安知雅站在一邊,留心看一眼棋局,發現女兒佔了先機,不由停駐腳步。
「我又贏了。」小丫頭將最後一顆棋子放進棋格里,好像很不好意思地把兩隻小掌心對一對。
「啊啊——」索婭像殺豬樣叫了起來,瞪著小丫頭笑彎彎的眼睛,「你這小妖精,你今晚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嘻嘻嘻。小丫頭只是笑著,伸出小掌心。
見女兒這個動作,貌似這棋下的還有賭約。安知雅微微不悅,教育女兒:「彎彎。」
小丫頭嘟嘟小嘴巴:「不是我要和她下的,我都說了,我下棋肯定是我贏。她不信,要和我賭。賭了三盤都是我贏。」
索婭往旁邊桌上摸紙和筆,對孩子的話點著頭:「沒事,我答應孩子的。願賭服輸嘛。」
「賭錢對孩子不好。」安知雅想著這道格斯千金不在意錢,但不能因此慣壞她女兒。
「不是賭錢。」索婭聽出她擔心什麼,笑一笑咧開整齊的白牙,「是按摩券。」
小丫頭得意地朝媽媽揚揚眉頭:我可是乖孩子,媽媽怎麼不可以信任我呢?
安知雅拉不下臉,趕丫頭去睡覺:「作業寫完沒有?洗澡沒有?」
「洗完了,寫完了。」小丫頭還是把贏了的按摩券牢牢抓在掌心裡,跑去向父親炫耀。
索婭仍在嘀咕自己的失敗:「安知雅,你女兒運氣不是一般的好。每次玩骰子都能投到自己想要的點數上。」
安知雅想著她這是敗給一個小孩子心裡有些不甘,安慰道:「今天你手氣差了些。」
索婭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自顧自地往下說:「這樣能帶來幸運的孩子,老人家一般都會很喜歡的。尤其是李家的那些老人,很信你們中國人說的風水。LI的這孩子前途無量。」
突然能聽到丈夫家的一些信息,安知雅一愣。
索婭則後悔口漏了,借著李墨翰走過來的時機跑人。
不是沒有聽見她們兩人的對話,李墨翰等著妻子開口問。
安知雅張了口:「你家迷信?」
等了半天等到這樣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話,李墨翰無奈的:「你看我像迷信的人嗎?」
他是高級知識分子,怎麼可能迷信。安知雅想了會兒,道:「這很好。」
李墨翰從她這話語裡面體會出其它意味,問:「有什麼想問的?」
「聽說你去問鋼琴課老師的意見了?是不是覺得孩子上鋼琴課不好?」安知雅道。
李墨翰想到了小丫頭昨天的答案,一時沉默著。
看來丈夫還是不了解她們母女,安知雅接著說:「你覺不覺得我拿個一百萬的商務皮包像在追風?」
「那倒不是。你只是在唬人。」李墨翰對妻子的這點了解還是有的。妻子不像是沒有錢的人,但是在日常里喜歡節儉,沒有必要的話不會隨意花錢。這點他本人是很贊成的,他本人也是這種作風。
「我們的孩子會追風嗎?」安知雅道。
李墨翰苦笑:「你誤會了,我不覺得彎彎是為了追風才學習鋼琴的。」
「那你覺得她是為了什麼才學習鋼琴?」
李墨翰因為被妻子的目光盯住,很不樂意地說出孩子的答案:「自尊。」
哪知道妻子會一個冷笑:「自尊?你讓她考哈佛是為了自尊?」
李墨翰皺起眉,忽然意識到有些問題似乎自己想偏了。
安知雅冷冷漠漠地說:「看得出來,你之前為了維護我們家人的自尊心,付出了多大的容忍。」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感覺到問題的性質嚴重了,李墨翰對著她正正經經地反駁道。
「不是,那你倒給出個答案來。」
李墨翰默然,像是在給她機會說。
「沒錯。我們村裡人或許某種原因對於部隊有些心理上的排斥。但是,我們村上有人蔘軍的。我外公的胞弟,就是烈士。」安知雅說這些的時候,心想自己今晚真是喝醉酒了,居然和他說起這些陳年舊事,「我媽媽的表哥,也是烈士。一個犧牲於解放戰爭,一個犧牲于越南戰爭。我媽騙彎彎說爸爸是軍人,正是因為這種軍人情結。所以當我媽知道你真是軍人的時候,她心裡邊真的很高興。我們家人教給彎彎的,是要不甘落後,落後就得挨打的精神。別看我外公一生技藝為中醫,私底下還看西醫書。彎彎學鋼琴,我同意讓她去學,因為她第一次懂得了爭需要學習人家先進的技藝。別人擅長的技藝,她一樣要握在手,不能輸。她學鋼琴,可是從來都沒有要求要自己有一架鋼琴。因為她想,這只是技藝,握在手裡,靈活運用,對付敵人,不是為了炫耀不是為了顯赫!」
看著她的脊梁骨挺得筆直,外弱中堅,李墨翰兩手一圈,將她像是氣得發抖的身體摟進自己懷裡,道:「對不起。我不是同情不是憐憫,我只是想——」想作為一個男人多寵寵她和孩子。「再說了,保家衛國本來首先是男人的責任。」
安知雅聽到他這話,其實心裡明白他不是隨意把憐憫拋到她們母女頭上的人,氣消了大半。說來說去,最主要的是,像徐樂駿的說法,如果她們母女平日里強悍一些,在外相中更注意打造一些,誤會沒有這麼多了。可老實說,她十分討厭那種炫富或做作的行為。錢財來自於社會,最終也該回饋於社會。大手大腳地亂花錢,要想到不說其它國家,國內有人還揭不開鍋吃不飽飯。
「小雅。」
「嗯?」她消了一半氣,另一半氣還在。
「我想說我很高興你今晚和我說了你的想法。」李墨翰說著把她摟的更緊一些,深深吸著她身上的香味,「原先,我還很害怕,你會因為某個原因,討厭身為軍人的我。」
「我更討厭身為資本家的你。」安知雅可不會被他兩句話迷惑了,冷冷冰冰地哼道。
把頭埋在她肩窩裡面,他是放開心裡,輕輕鬆鬆地笑了起來:「你這種脾氣,看起來也只有我能容忍。」
「你以為只有你嗎?」安知雅惱羞成怒時,轉過身拿指頭戳他肩膀,結果,一對上他那雙濃濃笑意的眼睛,便知道自己上當了。
他眼睛里的笑從濃到深,嘴角的小酒窩意味深長:「如果有其他男人能像我一樣對待你,你認為我還能坐視不管嗎?」
聯想到了他那輛雪福來不知在對面街上停了有多久,不知道看到鍾尚堯那一幕有多久,安知雅心裡頭當時的咯噔,現在似乎有了答案。她微蹙著眉:「沒有其他男人能做到。我的脾氣這麼壞。」
李墨翰只是笑著,沒有答話,把她環緊,緊緊地又摟一陣子,心裡則盤算著: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還是趕緊把鍾尚堯和安夏穎這一對湊在一塊吧。
——婚後強愛——
安夏穎護送鍾夫人回香港后,一直盡心儘力地服侍這個未來婆婆。
鍾夫人對於這個未來媳婦的表現也看在眼裡,實在不明白兒子對於這樣一個門當戶對的媳婦有什麼不滿意的,於是有心幫安夏穎一把。但是,想解決問題得對症下藥吧。鍾夫人便問起未來兒媳究竟問題的癥結在哪裡。畢竟小兩口的問題如果兩個人都像悶葫蘆不說,她這個外人想插手,也是難以解決的。
安夏穎思來想去,衡量利益,雖說有可能得罪鍾尚堯或是家裡人,但眼下似乎和鍾尚堯的關係走到了一個僵局,真的得靠婆婆拉一把了,於是倒也坦白,斟酌著一些措辭向鍾夫人透露了其中一些關鍵信息。
因此,那天這對未來婆媳在鍾家安置在香港的宅邸里,談了一個下午,總算是把問題談明白了一半。安夏穎為了在婆婆面前樹立一個善良女性的形象,花足了心思,在講到安知雅與自己家的矛盾時,語聲一直拿捏的脆弱又無奈:「阿姨,其實弄到最後最為難的是我。我多次和尚堯提過了。不是我不願意幫我這個同胞妹妹,只是我得考慮我媽的感受。阿姨,你同樣身為主婦操持家裡內務多年,應該能理解我媽無法容下第三者。當然,我不是對我胞妹的家庭困境視若無睹。我向尚堯表白過,只要我胞妹她想,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為她掙到一份財產,這也是為了尚堯最看重的彎彎。」
話都說盡了,安夏穎想,未來婆婆這回應該都懂她的心思了吧。問題不在她身上,而是在安知雅那個狐狸精身上,安知雅是在用自己的孩子來迷惑鍾尚堯。她甘於把安知雅母女和安家矛盾撇出來,也是為了說明,鍾家想讓她當孩子的養母,一方面可以說不切實際的,一方面又可以說是不是不可以達成。這套八面玲瓏的說法,應該能得到鍾夫人的全力支持與讚許。
然而,一個下午過去了,她嘮嘮叨叨說了很多,喝了一壺茶,鍾夫人倒是一句話都沒有表態,只是聽著。安夏穎心裡頭著急,也萬萬不敢表現出來,心思這大概是豪門婆婆對她這個未來兒媳設置的一場測試,看她能不能沉得住氣。婆婆主動要求你說出問題,可沒有答應說一定幫你解決問題。因此,安夏穎忍著,耐著,就不信,如此中意於她的鐘夫人,會突然變了主意。
實際上,鍾夫人真的是差點變了主意。她之前和丈夫在枕邊私話,考慮過他們年輕人之間矛盾的原因,想了諸多,卻始終沒有想到——安知雅母女和安家居然有這樣一層利害關係。而且,那個徐知芸,是安知雅的胞妹。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真相轟得有些懵,鍾夫人一時間,沒法答覆安夏穎,只能表示沉默。這個問題,不是她一人能決定的。
晚上,等安夏穎走後,鍾夫人打了長途電話與丈夫徹談。
鍾浮生聽到妻子透露的秘密時,倒不顯得有多意外,僅是嗯了一聲。
鍾夫人一聽不對,質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夫人別生氣。」鍾浮生忙安撫她,「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這個事的。」
「前幾天知道的事,你就不用和我說嗎?」鍾夫人怒火昂燒,平生最討厭被人蒙在鼓裡,何況現在是被兒子、丈夫、未來兒媳一家都蒙住了耳朵。
鍾浮生被老婆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多好的脾氣都無法完全忍下來:「你以為我不想告訴你嗎?我只是不想讓你心裡添堵。況且,不管怎麼樣,我們和安家的這樁婚事,都不會改變。」
「你說不會改變?」鍾夫人驚愕,「你確定不會對尚堯有影響?」接著,她憂心忡忡,很不贊成:「要是尚堯知道了他哥的事怎麼辦?」
「他哥哥的事過了那麼多年,誰會去查。該怎麼做的事情,六年前已經清理得乾乾淨淨。」鍾浮生沉穩地說。
「我說,之前我們覺得安家好,是覺得安夏穎這人合適,安家家產豐富,可算是門當戶對。但現在,安雲蘇當家,也不知道是好是壞。」鍾夫人心裡的顧慮仍在,益發覺得這門親事如今風向變了,不是合適,「反正他們兩人只傳出結婚風聲,訂婚都沒有。以我們家的能力給鍾尚堯再找一門比安家更合適的婚事,會難嗎?」
「不要胡說八道!」鍾浮生斥罵鍾夫人,「這婚姻不是兒戲,我們不是輕浮人家,能說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嗎?」
鍾夫人反正心裡這個堵,逼問丈夫:「你究竟圖安家什麼?」以前,兩家門當戶對她沒有懷疑過,現在形勢變了,丈夫依然這麼執著,她不得質疑。
「沒有圖什麼,只是覺得夏穎這孩子適合尚堯。」鍾浮生淡淡地說。
鍾夫人在愣了下后,發出一聲奇異的笑聲:「我從不知道你對兒媳的看法這麼重要。」
「當然,人是最重要的,有人才能賺錢,才能持家。夏穎這孩子心夠狠夠黑,尚堯弱了些。說實話,我還覺得我們尚堯配不起夏穎。」
尚堯的弱點,當母親的鐘夫人也很清楚。的確,論在商界上心狠手辣又有家底的年輕女人,像安夏穎這樣的,可算是熱勃勃了。要不是鍾尚堯皮相可以,在事業上又不會淪為安雲蘇那種沒用的富二代,勵精圖治,安夏穎這人眼光也高,未必看得上鍾尚堯。
「安家現在內部不穩定,你勸夏穎在香港多留幾天,等形勢定了再說。你告訴她,既然她都不關心安家的財產,不需要攪合進去,安心做鍾家的媳婦,為鍾家多著想。」鍾浮生這話,一是表明鍾家和鍾尚堯,都不想被牽涉進去安知雅引發的這團內亂,二是希望安夏穎多在鍾家的立場上為鍾家著想,哪怕未來有一天鐘家或許會和安家起矛盾的時候先在心裡做好選擇,三是告訴安夏穎,他知道她自己個人的財富豐滿,不需要靠那個在風雨中隨時倒塌的安氏集團,保護好她自己要緊。
嫁作他人婦就得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鍾夫人心裡嘆口氣,在想到安夏穎今天下午口口聲聲說要體貼自己的母親,也不知道是真話還是假話。
又過了兩天,聽說安夏穎準備回大陸一趟視察業務,鍾夫人才把自家丈夫這個話告訴她。
安夏穎端著瓷杯的手指頭當場像抽筋似的蜷曲成一團,長長的眉毛抖了兩抖,道:「既然阿姨身體不好,叔叔和尚堯都不放心,我在這裡陪阿姨就是。」
鍾夫人氣定神閑的:「嗯。我這家裡邊有的是空房。他們父子不在家,我一個人在家養病過於寂寞,你天天來瞧我,交通不便。我讓人收拾間空房,位置就靠著尚堯的房間,你搬過來小住。尚堯過來時我和他說一聲。」
等於,她近來一舉一動都要收到未來婆婆眼皮底下了。安夏穎又不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答應。在搬過去鍾家之前,她不忘打電話到安家,希望兄長做事穩重一些,千萬別輕易上了人家的道。
安雲蘇接了她的電話,一句話「說什麼都不會」,堅稱自己對於安知雅早已提防在心上。
如果說沒有安夏穎這通電話,安雲蘇可能還會在安知雅的CEL公司上多做點工作,現在,有了安夏穎的善意警告,他完全把CEL公司當成了空氣。反正,安知雅代表的CEL公司已是被政府拘於門外,連參與競爭的資格都沒有。
於是,安雲蘇對於自己近來的時來轉運頗感得意。不知為什麼,王副市長,似乎親睞起他們安氏,無論是在上次的私人會晤,或是在政府部門與他們投資經理協商的會議上,都對他們安氏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和合作意向。最主要的是,王副市長似乎沒有獅子大開口了,對他們安氏沒有任何暗示性直接索要賄賂的言語,只是偶爾提了另外幾家公司,道如果要合作的話可以找這幾家嘗試。
劉生立馬去查了這幾家公司,發現安知雅的CEL公司名列其中。然後,又發現這個信息,王副市長不止發布給他們安氏,是發布給了所有參與競爭的對手。
「這幾家公司有問題,可能是一家有問題,也有可能幾家都有問題。」安雲蘇難得拿出了一點智慧來分析,「但不管怎樣,安知雅的CEL,我們是絕對不會合作的。」
「但是,據我們調查,我們的很多對手,都選擇了去找CEL。」劉生擔心,是不是別人都得到了內幕消息,認為CEL是王副市長看中的受賄途徑,這樣一來,他們安氏如果執意不選擇CEL,反而是落於人后。
「如果CEL是王副市長看中的,說明CEL與王副市長之前已達成協議,我們再插進去我們只能成為他們打下手的,分割完的利益不會分到我們頭上,對我們沒有利。相反,如果我們能選擇另外一家公司,讓王副市長動心,讓這家公司給我們打下手,我們掌握住主導權,又是完全不同。」安雲蘇道。
劉生聽著這話也有道理,不禁在內心裡真的想,或許安雲蘇是有點經商頭腦的。他一邊配合安雲蘇的指示動作,一邊不忘向安太公隨時報告情況。
卧在床榻上閉目養身的安太公,在床頭柜上擺了個小收音機,裡面的小喇叭播放著鏗鏘有力的京劇。劉生在旁邊畢恭畢敬地彙報安雲蘇的一舉一動,特別是對於島外新城這塊的進展。
安太公聽他念完,只問了句:「他的頭髮拿到了嗎?」
「那天我抓了個機會,跟著他去到一家理髮店,進到裡面買通個師傅弄到了他一根頭髮。隨時可以送檢了。」劉生說完自己辦妥的事情,又請教,「可是,少爺父親已經去世多年,想要拿到DNA做對比恐怕難以實現。」
「他父親的事,暫時放一邊。」安太公的手一下一下跟著廣播里的調子拍打床欄,「先把文雯的問題處理了。」
「文雯現在跟著她奶奶,沒有跟她媽媽。」劉生不怕賈世玲,只怕賈雲秀察覺。
賈雲秀是個很可怕的人,可怕到連安太公都中了她的招。
「她奶奶又不是整天炒股票,再說近來股票不景氣,手裡握了這麼多安氏集團的股票,兒子能不能爭氣都難說,以她的性子不見得能比我沉得住氣。」安太公道。
既然安太公都這麼下指示了,劉生無論如何,親口答應拼了老命都得幫安太公打開賈雲秀的防線。
安太公卻是忽然睜了眼睛坐了起來,又說「遲一點再辦不遲」。
「董事長?」劉生迷惑不解。
安太公眯起老眼,奸笑了兩聲:「這丫頭,玩得真夠大的,這點性子,比安夏穎還野。」
所以,這丫頭指的不是安夏穎,而是安知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