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你都知道了

  希波塔亞國,臨海別墅內。


  知秋抱著雙膝,半蹲在床上。


  環海的希波塔亞國,受到西伯利亞季風的影響,明明還是夏天的季節,然而溫度卻和冬季沒有差別。


  偌大的別墅因為常年無人光臨,暖氣已經不管用了,即使開著空調,溫度卻依然很低。


  她隻穿著一條剛離開時的純白色連衣裙,冷的全身發抖,也沒有要蓋被子的意思。


  白皙的雙手緊緊的攥著那條藍寶石項鏈。堅硬的鑽石咯著肌膚,已經劃出了血痕。


  時間已經十三個小時零九分了,何晨亦坐在桌案的沙發椅上,望了一眼蜷縮在床上的知秋,冷凝的眸光充斥著擔憂的神色。這麽長的時間,她滴水未沾。


  良久,他目光呆滯的盯著手機上衛赫發來的消息,英挺的身形,紋絲不動。


  整個浮幽島已經封島。


  但凡洛斯控製的領土,都陷入了緊急戒嚴狀態。知情的人都知道,在今天這個舉世矚目的婚禮上,婚禮的女主人丟下新郎跑了。


  在這位浮幽島總督大人宣布婚訊時,所有人對灰姑娘變成公主的戲碼既充滿了期待,又抱著看好戲的心情。尤其在發生了幾次事件之後,所有人都懷疑這位灰姑娘是否會成為總督夫人。結果還未可知,卻沒有想到,率先放棄的人,會是這個身份普通的灰姑娘。這件事情的話題性自然是爆炸般的。


  何宸亦放下手機。洛斯一定會認為他會帶著知秋去葉家的地盤,希波塔亞國雖然距離浮幽島五個小時的航程,可並不是洛家也非葉家的地盤,暫時安全。


  他隻穿了一件襯衫,亦顧不上加衣服,狹長的眸膠著在羸弱的女人身上,一雙溫潤的眸,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鬱色。


  交代衛赫安排的事情告一段落後,他找到了一塊小毯子,好在浴室有電熱烘幹係統,毛毯洗幹淨後,不一會兒就幹了。


  他單膝跪在床邊,小心翼翼的將毛毯展開,披在了知秋的身上。她安靜的沒有任何動作,何宸亦卻感覺到了她充滿了抵觸的情緒。


  他低眉,嘶啞的聲音,溫柔的問她:“這個別墅離市區還有一段距離,附近也沒有農貿市場,今天這麽晚了,我先去海底捕撈一些魚,吃完飯之後,如果你想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你便說。如果不想說的話,那我也不問,好嗎?”


  似乎注意到了什麽,他抓過她的手指,終於辨認出那一絲紅色,是什麽緣由。麵色驟然一沉。


  知秋沒有抵抗,任由他攤開自己的掌心。


  那條精致的藍寶石項鏈,躍然浮於自己的眼簾。


  和放在葉家邸宅大廳上的壁畫,女子帶著的藍寶石項鏈一模一樣。


  他握住床頭的手,募得收緊,蜜色的肌膚上,爆出了一道道青筋。如果不是他極為克製,現在牆壁應該已經被自己砸出了一個窟窿。


  “我幫你把藍寶石項鏈收起來好不好?”他低聲問他,嘶啞的聲音,宛若被磨過的砂石,亦在不知不覺中蒙上了一層暗火。這和他素來的儒雅大相徑庭,隱忍的厲害,卻終還是忍不住。


  知秋沒有動,攥著藍寶石項鏈的手卻微微收緊,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這條項鏈的確很貴重,可你這麽一直攥著,先別說你的手被刮傷了,項鏈的五金可能會有些變形。”他一邊低聲解釋,一邊小心翼翼的將項鏈拿走。


  她終於沒有再抵抗了,任由他將項鏈拿走,然而一雙素手卻如此攤開,保持著剛剛項鏈被拿走時的樣子。


  何宸亦看著她手上的傷口,微凸的眉宇擰了擰。


  走到大廳的沙發處,拉開茶幾下的抽屜,取來碘酒和棉簽。


  再度回到知秋的身邊時,她的粉拳又攥緊了。她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的傷口,也任由血液從指縫滲出,粘在米白色的毛毯上。


  何宸亦看了一眼碘酒的生產日期,確定在保質期內後,才用棉簽蘸取適量,小心翼翼的為她拭擦。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她,沒有反抗。可是剛擦完,要換到另一隻手時,她又攥進了拳頭。


  指縫又滲進了血液。


  何宸亦索性將碘酒倒在自己的手上,伸手,將她的手反握住,十指相扣,不給她任何的空間。


  知秋的指甲用力的陷入他的後背,他亦沒有要撒手的意思。


  她的身子忽然動了動,然後用力把他推開。


  頭就像撥浪鼓般的猛然搖晃,幾秒後,她伸手拿出手機,遞給了何宸亦。接著,蜷縮在毛毯中,不準備再理會他。


  何宸亦接過手機。


  手機已經開了飛行模式,但是鎖屏後的畫麵,直接跳轉到了照片,照片內儲存了一段視頻。


  畫麵中的人不由得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幾乎是在電光石火間,點擊。


  手機的熒幕裏,先是夏尹成躺在病床上的畫麵,之後便是洛斯與唐納德出現在畫麵中,再後來……


  他轉頭,望了一眼床上的女人。眸中,繾綣著一絲傷感以及一絲悵然。


  如果不愛,也不會如此悲傷。


  畫麵忽然跳轉,一個帶著麵具的男人,正在說話。


  “你獲得的幸福不過是假象。夏尹成那個老頭子不過是你的養父,不知道你看完這段視頻之後,時不時還會義無反顧的嫁給他。哦,對了……不止你深愛的男人和你想的不一樣,就連深愛你的男人,那個叫何宸亦的,葉家的太子爺……”


  何宸亦的眸閃過一絲慌亂,約莫幾秒後,他便重重的按下了關機鍵。


  躺在床上的女人也倏忽動了動。


  “知秋……”他叫他,狹長的眸,卷雜著失落與自責。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然而他的聲音,卻依舊宛若清泉擊石,溫潤清亮,幾乎是沒有任何的遲疑,便開口了,“你都知道了……”


  知秋掀開毛毯,一頭青絲四散在肩頭,襯托著她嬌小的身子,更為羸弱幾分。她忽然笑了起來,可是卻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娃娃,空洞極了,那雙曾經閃著瑩潤光澤的美目,亦是呆滯。


  笑的令人不寒而栗,卻也笑的令人心動。


  “我十三歲剛剛被夏爸爸領進了夏宅,那個時候夏宅的後院裏,還沒有秋千,是因為我住進來了,才讓人添置的。那個時候,我收到被領養的通知的時候,非常的抗拒。我不會說好聽的話,也不聰明,每一次被人領走了,最後又被人送了回來。那個時候我就想啊,這戶人家大概會忍受我多長時間呢?一年吧,根據我的經驗,最長不會超過兩年。”她平靜的敘述,就像一個老人,在往生前,回顧自己的人生一樣,平靜的沒有任何的波瀾。


  “知秋……”他走到床頭,望著那張沒有生氣的臉龐,心猛然一窒。


  他對自己做的決定,即使遲疑,卻也從來沒有質疑過。然而在那一瞬間,他真的覺得自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魔。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一樣厭惡過自己的所作所為。


  可當過去那些不堪的回憶,如電影般一一閃過時,他憎惡間,卻知道,如果再回去,他依然會這麽選擇。


  他身不由己,可正是因為身不由己,所以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可能性。


  而那條藍寶石項鏈,如今更為成為跨越不了的鴻溝。


  命運,真是捉弄人的東西。


  他想說,僅僅一段視頻表達不了什麽。她應該去質問洛斯……大概是在洛家的生活坐如針紮,這份堅強早就如履薄冰,一碰就碎。


  視頻中的畫麵,明顯到無法抵賴,比當時他為她整理的那段,韓淑貞母女進病房的畫麵更為有力。


  如果沒有唐納德逼問知秋的下落,受到驚嚇的夏尹成不會忽然間心率加速,再……


  “第二年的時候,我還是很封閉,那個時候夏爸爸會帶喬治叔叔過來和我玩。他們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不管我有怎樣無理的要求,他們都會滿足。我不想去上課,雪莉媽媽就會帶我回來,她會拿著課本,給我說今天老師要交的內容。公司已經忙的一團亂了,雪莉媽媽的助理一直再催,可是她一點兒也沒有放棄的意思。說一遍,我沒有聽,她就說二遍,一遍一遍的,說的嗓子都啞了,她還要教我。當時我就覺得,她嗓子啞說話太難聽了,所以我才去上課的。”


  知秋靠坐在床頭,漂亮的眼睛,一直凝視著窗外的大海,櫻桃小嘴已經幹的不像話了,卻一點兒也沒有覺得渴。


  “到第二年冬天的時候,公司年尾,大家都忙起來了,對我的關心不斷,但似乎沒有那麽多時間用在我身上了。我以為他們總算放棄我了,估計過完年,就會把我帶回孤兒院吧。”


  “春節後,夏爸爸回公司上班的第三天。受到西伯利亞高壓的影響,T市意外的下了三天的大雪。我晚上睡覺不老實,就感冒了。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我突然高燒三十九度。雪莉媽媽徹夜照顧我,拉著我說話。可是發燒的情況並沒有減退,反而出現了嘔吐的情況。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全城封路,夏爸爸被困在公司回不來。當時郊區的醫院還沒有建成,從小路走到市區的醫院,至少需要兩個小時。她和管家楊叔就背著十四歲的我,走了幾公裏的路,才把我送到醫院。”


  她的聲音忽然又哽咽了,“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天是二月九號早上六點鍾,我醒來了,雪莉媽媽也跟著醒來了,我喝完她給我到的水之後,我就叫了她一聲媽媽。她激動的把被子都摔碎了,一直抱著我,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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