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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1.一棋之失

  崔公公要拜訪的這個高人,名叫祖珽。


  ??七品儀曹郎中,司職於禮部,掌吉凶禮製祭祀宗廟。


  ??此人生來幹瘦,麵相老道,兩撇八字胡,更讓他顯得極為精明幹練。


  ??“恭迎大常侍!”祖珽見到崔公公,笑臉相迎,倒也不生分,看來有些交情。


  ??崔公公擠出些笑容,說道:“祖大人,崔某有事相求啊!”


  ??祖珽邀請崔公公入座,奉茶。


  ??“崔大人客氣,在下能做的,定當為崔大人排憂解難!”


  ??崔公公望望四周,見無人在場,便掏出了袖中冊子,說道:“煩請祖大人測一測,此人八字,命中可有貴相?”


  ??祖珽伸手,想要接過冊子,崔公公卻收回手去。


  ??“這…是誰人的八字?”祖珽迷惑問道。


  ??崔公公卻將冊子翻開,用手指蓋住上麵的名字,隻道:“尚不能告知名字,你隻測測,這人八字如何?”


  ??祖珽點點頭,從桌案下摸出一個八卦銅盤,又拿出六枚銅錢,合於雙手掌心,口中念念有詞:

  ??“陰陽無極,生太極天尊,天尊授法,開明天眼,啟!”


  ??‘叮當叮當’六枚銅錢被祖珽擲於八卦銅盤上,瞬間便歸了位。


  ??崔公公看了看,不明所以,問道:“如何?”


  ??祖珽撫了撫八字胡,眉開眼笑,讚道:“帝王之命,帝王之命也,崔大人,你莫是拿了陛下的八字來測我虛實,探我道行!”


  ??“帝王之命?!”崔公公眉頭一展,隨即搖頭說道,“並非當今天子,這是別人的八字!!”


  ??“到底是誰啊?”祖珽麵色有些不安起來,又盯著那名冊看個不停。


  ??無奈崔公公遮掩的嚴嚴實實,祖珽根本看不見那上麵的名字。


  ??“祖大人可知,此人何時能成就帝業?”崔公公說著,收回了名冊,藏於衣袖。


  ??祖珽搖搖頭,說道:“在下道行尚淺,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還請崔大人見諒!若要卜算時限長短,恐怕要上山問我師姐!”


  ??“那就不必了,等不及了!”崔公公說著便站起身來,說道,“我先走了,今日無以為謝,日後必有回報!”


  ??祖珽嗬嗬連聲,說道:“崔公公言重了,區區小事,不求回報!”


  ??送走了崔公公,祖珽突然咳個不停,忙坐了下來,顫抖著喘著大氣。


  ??“泄露天機,怕是要遭天譴的,崔大人,日後你可得回報我祖珽啊!!”


  ??……….

  ??“陛下駕到!”


  ??長廣王府,卻響起了皇帝駕到的通傳之聲。


  ??高湛和胡王妃趕緊率領眾人,舉儀仗相迎。


  ??“恭迎陛下!”


  ??胡王妃一臉茫然,望向高湛,高湛卻頗為平靜,他知道令萱的事,高洋會找自己算帳。


  ??隻是,他沒想到,高洋會親自登門,為了區區一個奴婢!

  ??“不知二哥登門,有所怠慢,還望二哥見諒!”高湛隻是微躬其身,以家禮相待!

  ??高洋一拂衣衫,一屁股坐於堂上主位,麵色淩厲,瞪著高湛。


  ??“朕是天子,可不再是你口中的二哥!高湛,往日你是如何待朕的,朕既往不咎,可如今,朕是皇帝,你竟敢陽奉陰違,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高湛愣了愣,沉住氣,拜道:“是臣弟莽撞了,還請二哥……哦,還請陛下恕罪,不過陛下所言,臣弟欺君罔上…指的是何事,臣弟實在不知啊…”


  ??“朕不和你廢話!傳崔慶隆!”高洋眼睛望著天,一臉的不屑。


  ??崔公公急步入內,帶著幾名太監,拜道:“奴婢候旨!”


  ??高洋搖頭晃腦,異常神氣,指了指崔公公,說道:“細細查看宮人名冊,有個叫魯靈兒的,是哪一天入的浣衣局,你查清楚!!”


  ??崔公公早有準備,裝模作樣地看了半晌,答道:“回陛下,魯靈兒是天寶元年孟秋月八日調配到浣衣局去的…”(天寶元年孟秋月十日:公元550年7月8日)

  ??“八日?”高洋有些疑惑,皺起了眉頭,“不是十日嗎?”


  ??崔公公咬緊牙關,答道:“陛下,的確是八日入的浣衣局!”


  ??“拿來!”高洋很不甘心,伸手要看宮人名冊。


  ??崔公公忙挪步上前,給了高洋。


  ??高洋仔細看了好幾遍,怏怏說道:“這麽說,不是仁德皇後溺亡那日調到浣衣局去的?”


  ??崔公公連連點頭,答道:“陛下,前兩日,她便去了浣衣局!”


  ??高洋把那名冊重重拍到桌案上,思慮片刻,道:“那魯靈兒呢,朕要審一審她!”


  ??胡王妃忙道:“二伯,魯靈兒她正帶著兩個孩子呢……”


  ??“胡氏,你還是這般沒有規距嗎?”高洋臉裏冒火,嚴厲斥責。


  ??胡王妃回過神來,又道:“哦,陛下,她…她正在給儼兒喂奶呢…”


  ??高洋沒好氣地說道:“管得了這麽多?帶她出來見朕!”


  ??胡王妃沒轍,隻得對身邊的蔓弱耳語了幾句。


  ??“胡氏,你在做什麽?你是在教她怎麽說怎麽做嗎?”高洋拍起桌子。


  ??“不是的,二伯,臣妾是讓這個奴婢去叫魯靈兒啊…”


  ??“那還不快去!!”高洋也拿胡王妃沒轍。


  ??蔓弱匆匆離去,一屋人愣愣地呆著,一言不發。


  ??胡王妃嗬嗬笑道:“二伯總不來,緯兒還常念叨你呢…”


  ??高洋暴跳如雷,咆哮道:“朕沒心思聽這些…”


  ??胡王妃麵色一凜,臉也青了,委屈嘀咕:“臣妾隻是覺得有些難堪…才拉拉家常嘛…緩和一下氣氛罷了…”


  ??高湛在邊上橫了她一眼,怪她不知輕重。


  ??少時,令萱帶著兩個孩子走了進來,懷裏抱一個,手上牽一個。


  ??“奴婢拜見陛下!”令萱躬身行禮。


  ??高洋一眼認出了她,哼道:“果然是你!”


  ??高緯不知發生何事,喜喜叫道:“二伯,緯兒有禮了,好久不見二伯,緯兒可是掛念你呢…”


  ??高洋擺擺手,沒好氣地說道:“無知小兒,當朕是來敘舊的嗎,閃開閃開!”


  ??高緯見他這般凶神惡煞,愣了愣,隨即嘴一撇,大哭起來。


  ??胡王妃急道:“二伯,你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高湛已是怒不可遏,無論如何,高緯都是你高洋的親侄子,至於這樣高高在上,一點顏麵都不留嗎?

  ??“啪~”高湛伸手給了高緯一個耳光。


  ??“哭,隻知道哭,你看看你皇帝二伯,何等威風,你這輩子隻怕都是枉然!”


  ??令萱心疼,忙把高緯護在身下,加以安撫。


  ??高湛心藏怒火,可又不能找皇帝撒氣,隻好將高緯當成了出氣筒。


  ??高洋見高緯哭得更厲害了,不禁狂躁不安,大怒道:“高湛,你這巴掌想必是給朕的,是不是?”


  ??高湛拱手說道:“陛下誤會了,臣弟隻是在管教孩子,並無他意!緯兒生來怯弱,實在沒有男兒氣概,是以用陛下之威,樹以楷模,不知是否妥當?”


  ??“廢話少說,今日不問這些無關之事!”高洋幾近無情,伸手一指令萱,大叫一聲,“魯靈兒~~”


  ??“奴婢在!”令萱躬身俯拜。


  ??“何日去的浣衣局?”


  ??“回陛下,七月初八!”


  ??“仁德皇後哪日薨的?”


  ??“七月初十!”


  ??“怎會記得這麽清楚?”


  ??“中宮之主溘然仙逝,想必人人皆知!”


  ??高洋眯了眯眼,咬了咬牙,尋不出破綻,有些抓狂。


  ??“為何要去浣衣局?”


  ??崔公公怕令萱失了口徑,忙道:“回陛下,是因為…”


  ??“閉嘴!朕沒問你,魯靈兒,你說!”高洋轉過臉來,望著崔公公,怒目相向。


  ??崔公公脖子一縮,退於一旁。


  ??令萱思索片刻,淡然說道:“那幾日浣洗之物太多,宮人們忙不過來,所以才調了奴婢過去…”


  ??“何日來的長廣王府?”高洋緊追不放,不肯就此罷休。


  ??“回陛下,八月初八得王妃垂愛,有幸來王府伺候三公子…”


  ??“好極了,你這個奴婢命不錯嘛,入宮為奴,一點苦也沒吃,便直接來到了王府,成了阿母,從此高人一等,可是讓宮人們豔羨不得啊!”


  ??令萱聽了這話,暗生感歎,入宮為奴,真象皇帝說的,沒吃過苦嗎?

  ??或許自己所受的苦,在其他人眼中並不算什麽吧!


  ??“承陛下恩澤,奴婢感激不盡!”


  ??高洋哼哼連聲,冷笑道:“關朕何事?朕隻想知道,這是得上天眷顧,還是有人從中作梗呢?”


  ??高洋目光到到之處,人人皆不說話。


  ??崔公公低著頭,心中忐忑,高湛也一臉冰霜,默不作聲。


  ??胡王妃以為審完了,鬆了口氣,歎道:“二伯,既然都弄清楚了,就都別繃著臉了,臣妾這就讓人準備晚膳,宴請二伯和諸位大人,想必二伯你也餓了吧?”


  ??高洋一拍桌案,氣道:“你這個無知蠢笨的婆娘,瞎攪和什麽?朕今日來,就是想弄清楚,朕的皇宮,是不是都是他高湛的親信?”


  ??崔公公聽了這話,臉色變得煞白,看來皇帝早已知道了些什麽!

  ??高湛麵色也有些難堪,可他還是肯定,這事,崔公公已經擺平了!

  ??胡王妃抹著眼淚,戚然哭道:“這裏是臣妾的家,又不是皇宮,皇帝來了,臣妾雖然不敢失了君臣之禮,可好歹皇帝也是我夫君的哥哥,我孩子的二伯啊…”


  ??高洋擺擺手,極不耐煩地說道:“傳掖庭令!”


  ??“傳掖庭令~~”太監們一一通傳出去。


  ??掖庭令一路小跑,奔了進來,跪地而拜:“奴婢參見陛下!”


  ??“說,荷塘女工魯靈兒,哪日去的浣衣局!”高洋聲色俱厲,橫眉鼓眼。


  ??“回陛下,是七月初十!那日不知何故,崔公公突然派人傳話,速速將魯靈兒調入浣衣局,奴婢也不敢問,隻得撥她去了浣衣局,誰知她前腳剛走,便有人傳陛下口諭,命荷塘所有女工為仁德皇後殉葬!奴婢當時還想,是不是常侍大人可憐他們孤兒寡母,發了善心,才將他們配到了浣衣局,既如此,奴婢也隻好不聞不問,成全了常侍大人的慈悲心腸了,如今陛下親審此案,奴婢不敢欺瞞陛下,隻求陛下開恩,饒恕奴婢吧!”


  ??崔公公嚇得渾身發抖,撲通跪倒在地,拜道:“陛下,掖庭令所言不實…”


  ??“閉嘴,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替高湛隱瞞?你們串通一氣,當朕是傻子嗎?”高洋滿臉得意,哼哼說道,“很好,看來,還是有人對朕忠心的!掖庭令聽旨~~”


  ??“奴婢在!”掖庭令忙又伏於地上叩拜。


  ??“即日起,你便是大常侍了!”高洋哈哈大笑。


  ??掖庭令喜出望外,連叩三個響頭,“謝陛下器重,奴婢為了陛下,定會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高洋站起身來,對著崔公公一指,說道:“該死崔慶隆,若不念你於朕有功,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大常侍,剝去他的官服,削去所有品級,貶為雜役太監!!”


  ??掖庭令得了勢,歡天喜地,三下五除二,便將崔公公的官服扒了下來。


  ??“陛下,那魯靈兒如何處置?”掖庭令問道。


  ??“來人,將這奴婢打入掖庭獄!!欺君罔上,死路一條!”高洋得意洋洋,看了看魯靈兒,又看了看高湛,不可一世的狂妄樣。


  ??一眾太監一擁而上,押了令萱往外走去。


  ??“乳娘,乳娘~~不要抓我乳娘~~”高緯大哭不止,就要跟了上去,被胡王妃和蔓弱拉了回來。


  ??高湛上前幾步,走到高洋麵前,懇求道:“陛下若還是我的二哥,又何必如此對待她呢,你明知我心思…竟…竟還要處死她麽?”


  ??你的心思,哈哈,我當然明白,鬼鬼祟祟接到家中,日後再納為妾室,高湛,我偏不讓你如願!


  ??“必~不~能~活!!”高洋雙眼圓睜,比高湛瞪得更大,一臉蔑視。


  ??令萱淚流滿麵,哽咽道:“殿下,王妃,奴婢的孩兒該如何是好?”


  ??高湛心有不舍,也隻能答道:“你放心,我和王妃會照顧好他的!”


  ??“二伯,你不能處死她啊,我的孩兒不能沒有乳娘啊……”胡王妃也抹著淚了。


  ??“主仆情深啊~~哈哈哈,”高洋冷笑連連,又道,“傳朕旨意,賜一千侍衛,鎮守長廣王府,好好保護長廣王和王妃,哦,還有朕的兩個侄兒!記住,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高洋大笑著行了出去,給高湛和胡王妃下達了禁足令。


  ??王府上下,莫不哀婉歎惜,就一個人除外。


  ??那李夫人心裏可是樂開了花,差點笑出了聲。


  ??高湛好歹是皇帝的兄弟,再怎麽著,也不會因一個奴婢引來殺身之禍,隻是這魯靈兒,必定會成為兄弟之爭的替罪羊,絕對隻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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