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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支煙

  清晨,朝露迷迷糊糊中嗅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鼻子,又添了幾分清醒。


  緩緩地睜開眼皮,眼前青色的紗簾在微微開啟的窗欞邊拂動,她微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目光因為心神還未完全清醒而顯得有些渙散,約摸過了五分鐘,她聽見廊檐下傳來幾個腳步聲,接著是打火機被打響的聲音。她眉心輕蹙,困意全消,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走近窗檯,她看見南慶靠在一根廊柱上,右手指夾著一根香煙,頭微微仰起,一雙眼眸也不知是因為沒有焦距而顯得茫然,還是因為他的茫然神色顯得更加空洞,他抽煙的樣子有些狠狠的,每一口都吸得很深,有一次差點把自己嗆到。明藍見狀,不禁低呼。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將頭仰得更高,一邊仰頭一邊道:「明藍?你醒了?」有些來不及掩飾的慌張從他的眉間透出來,他甚至扔掉了煙頭,再動作笨拙地用腳板踩滅。


  「你別動,我下來找你。」說著,她開門走向樓梯。


  「從昨天起你就有心事,對不對?」明藍在他面前站定,輕輕拽住他的胳膊。他會抽煙,她是知道的,只是煙癮並不凶,也只有在創作音樂的時候,偶爾來上一兩支,而且,絕不是剛才所見的那樣「惡狠狠」的抽法。


  「是有些煩心事,不過,我能解決的。」南慶伸出手,「藍,讓我看看你。」


  「不要,」她往後一縮。「我還沒洗臉呢。」他們之間已經養成一個默契,當他說要「看」她的時候,她就會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額頭上,讓他從額頭到下巴整個觸摸一遍。所以,她可不想讓這張隔夜的臉孔蹭他一手油。


  他笑笑,自己慢慢摸索著,找到了她臉龐的位置,還是不管不顧地把手放了上去:「別躲開,好嗎?」他的話輕柔地宛如魔咒,「明藍,你離我越近,我就越想你,我發瘋一樣想看你,很想很想!讓我用我的手這樣看看你好嗎?」


  她頓時像是被下了定身法術,獃獃地摟住了他的腰,任由他的雙手在自己的臉上遊走。可是,心底除了甜蜜的感覺,還有隱隱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問:「南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南慶的手停了一下,又滑向她的耳際,輕輕蓋住她的耳廓道:「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有些害怕,怕你對我沒有信心。」


  她抬起手,覆在他的手上:「你是對我沒有信心才是吧?」


  他愣了愣,道:「大概。」他苦笑了一下,「但歸根到底,還是我對自己不夠自信吧。」


  明藍一咬牙,說:「南慶,你在介意江淮嗎?」


  他側了側臉:「你希望答案是什麼?」


  明藍無語。她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的是怎樣的回答。


  「對於江淮,我不能用介意或者不介意來概括我的情緒……」南慶攏了攏她的肩頭,眉宇間是溫柔卻帶著淡淡悵然的,「事實上,我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無法忽視他和你之間存在的牽絆,也無法忽視我自己和他之間存在的聯繫,繞不過去的不止是你——明藍,對我來說,他也是一個無法避諱的存在。無論如何,答應我,和我一起去面對他,只是我希望,你始終和我是站在一起的那個人,可以嗎?」


  她乖巧地把頭輕點。雖然她不完全明白他話中含糊的深意,可卻不自禁地被他的誠意感染。她知道,他在乎她、也在乎江淮,他是最佳的愛人,也是最佳的好友。她願意百分百地相信他。


  「你今天還要去樂團練琴嗎?」她問他。


  他的嘴角往下垂了垂,只一秒便又輕描淡寫地說道:「要去的。而且,會走得比昨天更早。」


  「演出任務很緊嗎?」她心疼地看著他浮腫的眼圈,他昨晚明明也練習到很晚才睡啊,今天又早早便起來,睡眠怎麼夠?「下一次演出是什麼時候?」


  「農曆新年。」他說,「這次是去西貢演出,你要來嗎?」


  「當然。」她說,「不過,練習歸練習,也別勞累過度了。還有啊,不練習的時候就好好睡覺嘛,別再像今天這樣,大清早的起來胡思亂想,白白浪費可以休息的時間。」


  「好好好,」他笑得開懷了些,「有你心疼,怎樣都值了。」


  臨出門前,南慶忽然對明藍說:「要是你願意的話,我讓阿勇順道先送你去江淮那裡一趟吧,今天下午我讓昨天說的那個候選護士來江家見工,你也幫著看看。照顧他的傭人年紀都大了,恐怕體力也不足,新來的護士又是那樣待他,他的日子也實在難過……」


  明藍不曉得說什麼恰當,只是心中感動,應允了他的提議。


  南慶讓阿勇把明藍在江家別墅放下車,明藍打開車門后,卻沒有馬上走出去,而是回過身,嬌羞地在南慶的臉頰上輕輕一吻,又沖前排駕駛座上呵呵憨笑的阿勇扮了個鬼臉后,才跨出了車廂。


  南慶撫了撫自己的臉頰,那裡似乎還留著那個溫柔馨香的印記,他淡淡笑了一下,帶著釋然的表情對著前排的阿勇吩咐了一句什麼。隨後,阿勇發動了車子。


  雖然這會兒時間還早,但依照明藍對江淮和整個江家的生活習慣了解,如無意外,他們必然已經起床了。


  因此,她按下了門鈴,並不擔心會對別墅中的人產生驚擾。果然,蓮姐穿戴整齊地給她開了門,向她問好。


  「明藍小姐,你來了可真好。」


  明藍心頭一緊;「是不是江先生怎麼了?」


  「沒、沒什麼……」蓮姐支支吾吾地竟然走開去了廚房。


  「蓮姐,」她追過去,扳過蓮姐的肩頭,很客氣卻又帶著不容糊弄地語氣道,「你和黎叔還有我,我們三個一起照顧江先生那麼久,你們就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的身體怎樣,我們都知道,是容不得一點點疏忽的,你就告訴我吧,讓我多多少少也能為他做點什麼,好嗎?


  蓮姐還沒說話,眼圈先紅了,嘆了口氣,道:「身體方面倒也就那樣罷了,只是,只是那個秋庄說話難聽得很,說句不好聽的,簡直不把江先生當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有自尊心的活人看。」


  明藍雖然也眼見過秋庄給江淮沐浴的情形,可聽見蓮姐那樣說,心裡還是抽痛。


  「她是怎樣?」心裡,她總還對人性抱一點點希望,總希望聽到的答案,對江淮不是那樣殘酷。


  「就拿昨天江先生復健的事來說——明明我聽見江先生讓她給他穿上紙尿褲再練,她自己不知道是忘了還是嫌麻煩,結果完事之後江先生弄髒了一點褲子,她抱他時蹭身上一點,她就罵人。我是京族人,聽得懂她罵的有多難聽。江先生聽不懂,可我知道他聰明,看看臉色、聽聽語氣就知道對方嘴裡沒好話。江先生平時其實能定時上廁所,可他身體畢竟那樣,偶爾有兩次沒控制好時間,她就一天拉長著個臉,沒個好臉色給人看。我們也沒敢讓她收拾,我和老黎見她這個樣子,也不想江先生難堪,就幫他清理了。可她還是嫌他臟,嫌屋子裡味道難聞,捏著鼻子就把房間里的窗戶全部打開,也不管他還赤身露體地躺著。這兩天乾脆不論江先生是醒著還是睡著,都給他插著尿袋,說這樣方便。江先生竟然也隨她擺弄。我看不過去,又記得你跟我說過什麼容易感染,我跟他說大不了弄髒了我替他收拾,叫他別插著那東西,他卻說他也覺得那樣方便,免得他一辦公或者去寫音樂什麼的就忘了時間會出醜。明藍小姐,這樣下去不行的,江先生的身體一定會變得更壞……」


  明藍早已淚流滿面:「蓮姐,你早該打電話告訴我呀。」


  「江先生說,你現在有了自己要照顧的人,不該再分心過問他這裡的事了。」蓮姐說,「時薇小姐倒是來過兩回,大概也覺得那個護士不太聽使喚,說過她幾句。可她一走,一切還是照舊。我知道,他們兩個已經分開了,江先生的事,她也管不了太多……可是,誰能幫一把江先生呀?明明是那麼年輕優秀的孩子,怎麼會活得這麼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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