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倒轉(下)
坐在紀櫻面前的男人有著絕佳的風度,雖然他的鬢間已經爬滿銀色的髮絲,但是,原本衰老的表現,放到眼前男人的身上,卻成了睿智的代名詞。仿若時間太過厚待於他,熒光燈下自然閃耀的白光,墨色的眼眸,鼻子略短而窄,唇形極為漂亮,只是顯得有些刻薄,雖然,這樣的刻薄並不影響男子本身的性感與迷人。
只是,這樣高強度的燈光照射下,再細膩的皮膚都會顯出皺紋,這是任何粉飾都難以遮掩的所在。
「請問閣下是?」紀櫻搖曳著杯中的紅酒,淺啜是她的愛好,何況是難得一見的好酒,以及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在此之前,我更有興趣的是,紀小姐為何對拙荊如此感興趣。」男人輕笑著,欣賞著杯中隨著他的動作漾起漣漪的紅酒,就像是欣賞坐在他面前的紀櫻,又或是擺在桌面上的頂級松茸,一切對他而言不過是手中任他把玩的玩物。
紀櫻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晃,她輕巧地架起二郎腿,嫵媚地笑著「身為護士,照顧病人,傾聽病人的心聲,是我該做的事情。說不上感興趣,也說不上沒興趣,如果非要找一個能讓閣下滿意的解釋,那麼,我的回答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吧。」
「哦?」男人淺啜了一口紅酒,然後對身邊的廚師長點點頭「可是,在我看來,讓拙荊沉溺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哭哭笑笑,才更顯生動。」
「我想閣下並不是醫生吧。」塗著寇紅指甲的細手隨意撩撥著耳邊凌亂的短髮,瑩白的肌膚在燈光下散發著夢幻的光澤,紀櫻很無辜地眨著眼「作為病人親屬的願望雖然很美好,但是,身為護士的我,除了遵守醫囑以外,別無選擇。」
「那麼,你想尋求的〖答〗案又是什麼?」男人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塊松茸,然後用銀叉送入口中,他眉尖微微一蹙,站在他身邊的廚師長臉色立刻一白。
「不是你的錯。」男人微微抬高了唇角,如此說道「這一年的雨水太大,普羅旺斯的松茸雖然保持了產量,但是品質卻下降了。這就像是葡萄酒,再好的酒庄趕上不好的年份,也制不出頂級的美酒。紀小姐,真是非常抱歉,希望這麼美好的夜晚不會因為一道菜而破壞。」
紀櫻看了一眼時間,微微地嘆了口氣,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一般說道「雖然很美好十但是總有終結的時候。如果閣下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辭了。」
「的確,這樣的新年夜將紀小姐留下,似乎是我太沒有紳士風度了。」男人的眼中流轉的微光,冰冷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波動,像是殺意,又像是好奇……
在紀櫻走到公寓的門口,打開門以後,毫不意外地發現房間中的東西被人動過了。可惜,對於自己有可能被人監視這種事,她早就設想過了。所以,如往常一般沐浴,往常一般睡覺,往常一般起床,然後上班。走到電梯的時候,對同樓層的鄰居點頭致意,當電梯停下來時,前後走出,然後朝著不同的方向緩緩而去。
父親……么……
白幻幽停下腳步仰望著天空,去年這一年,真得發生了許多事情,與太多人重逢又別離,收穫了許多〖答〗案,卻也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一本相冊,兩個名字,三個陌生的女孩,還有驀然出現在紀櫻面前的父親。對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而言,出現與消失,傾訴與沉默,欺騙與隱瞞,都是他的選擇,她不能質疑,也無法反對。
明明避開了所有的攝像頭,明明檢查過母親身上並沒有竊聽裝置,除非………
白幻幽的背後驚起一身冷汗,是的,除非在母親的輪椅里安裝了竊聽器,除非,在療養院里,不但有人監視著他們,還有人懂唇語。
用得著如此監視么?母親,不過就是一個虛弱的病人,就算再美麗,也是瀕於凋謝的huā。父親對於母親,到底是愛,還是佔有慾?
雖然在離開前,湮滅了紀櫻公寓中的所有痕迹,但是,白幻幽不敢保證,在她走過的地方,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雖然她小心再小心,但是,對於素未謀面的父親,對於一直掌控著她與哥哥生活的這個男人,她根本沒有把握能完全隱瞞。
閑逛半日,白幻幽回到公寓,簡單將自己隨身的行李收拾好,走到樓下時,卻看到熟悉的車停在門口,倚在車上的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看著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俊美的臉上露出濃濃的不屑以及鄙視。
白幻幽腦子裡想了一下紀櫻的排班,然後緩緩地走近,並悄然與他擦肩而過。就在她即將遠離男人的那一瞬,突然,手腕被人以巧勁兒攥住。
她一怔,手腕輕動間,身體微微往後一撤,閃離他欺身而上的身體,下一秒卻被男人抵在車上,連下巴都被人箍在手中「很聰明,演技也不錯,唯一的敗筆就是太自信。我唯一的疑問,誰派你來接近拙荊的?」
白幻幽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著男人「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放開手,否則,我要叫〖警〗察了。」「你以為你的催眠之術沒人能解開么?」男人帶著一分戲*的嗓音在白幻幽的頭頂響起,他俯身在她耳畔說道「還要不要我說得再詳細些,聖馬丁的東方天使,可愛的白幻幽小姐。」
聽著男人沉穩的心跳聲,白幻幽有些迷惑,她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而且,他身上的氣味,讓她覺得好熟悉,既清冷又有著一種讓人情不自禁的感覺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聞過一樣久到連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父女天性?
心中有一種惡作劇被父親抓住的瑟縮,這是白幻幽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她慢悠悠得嘆了口氣「顧先生以為,從令夫人口中,我又能探聽到什麼?又有什麼好探聽的?」
「梅耶。」男人在白幻幽的耳邊低低的呢喃了一句,毫無意外地感覺到她身體一僵男人輕笑了「罷了,這份新年禮物也算是有趣,我會好好酬謝梅耶家那個無聊的小子。」說著話,他將白幻幽帶入車中,彷彿他們這樣同行過無數次,男人熟稔地將白幻幽攬在懷裡。
她不像他,白幻幽默默地想,但是,他和哥哥有太多相似的地方相似到在某個剎那她都會遺忘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到底是哥哥,還是她清冷疏遠的父親顧漢卿。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他,所以,才會輕易地被他拆穿所有的偽裝。白幻幽畏懼於父親藏於暗中的勢力,但是她更畏懼的是真相。
因為一個人越想隱瞞什麼事情,也就意味著那件事情越重要。
父親緊張的到底是母親,還是母親口中千羽和泠漣?
為什麼母親要道歉?
為什麼在年少時看起來正常的母親,現在卻變成這幅模樣?
但是,她不敢主動開口,因為她很清楚,父親和哥哥是同一類人,他們會分析她說出的每一個字然後從中找出漏洞或是把柄再根據情況予以要挾或是打擊。
車廂內一陣沉默,顧漢卿並不意外白幻幽一點也不焦急和恐懼,如果梅耶家派來的人只有那麼一點斤兩,他反倒失去的玩弄的興趣。
雖然,這幾年來,公司遇到的小麻煩不斷,但是在顧漢卿看來,那不過是他和兒子特殊的溝通方式,所以,稍有忤逆也是可以縱容的。
至於其他,只要有能力掠奪和征服顧漢卿並不在意悉心培養的繼承人會愛上自己妹妹。
只是,他不想看到兒子沉溺於對一個死人的無盡懷念何況,顧氏偌大的產業難道要後繼無人不成?
不過是生出一個繼承人罷了,選擇優秀的基因,選擇優秀的母體,然後誕下孩子,每一代都經過仔細的篩選,總有一日,顧氏會站在世界的頂端,俯視眾生。
會讓兒子變成現在這種性格,都是林依然那個女人的錯。她美麗,聰慧,有著為人矚目的家世,更重要的是,她的基因足夠優秀。
這是他選擇她的原因,無關愛情,他需要的不過是一個繼承人,如此而已。
至於顧夫人的名頭,落在誰身上都一樣,因為,這三個字沒有任何意義,也沒有任何權利。
對他而言,憑藉他的外貌、風度以及權勢,有得是男男女女流連在他身邊。他們不過是他發洩慾望的工具罷了,愛情,那種無聊的玩意,從來不是顧家人該有的。
看起來,太過感性這一條也要列為否定的選項,正因為林依然的敏感多情,才造就了兒子現在的固執以及深情。
深情,多麼有趣,這是顧家從古至今都不具備的情感。就像是自己的妹妹顧文娟,顧漢卿甚至以為,她也算得上是顧家的異類,然而,當她的婚姻以及未來毀在兒子手中的時候,顧漢卿毫不意外的發現,妹妹天性中涼薄以及糜爛。
他不在意她墮落,也不在意他們夫妻曾經異想天開的謀划。真正讓顧漢卿意外的是女兒的堅強和倔強,以及,她竟然有能力將他印象中冷漠無情的兒子留在身邊,作為兄長那種無聊的存在。
隨意給女兒指了一門親事,顧漢卿當初就不認為兒子會接受他的選擇,所以,對於兒子的要挾,強迫,以及事後女兒的離家出走,他雖看在眼中,也由得他們去玩吧。畢竟,風雲國際現在的發展,顧漢卿很滿意。
當顧漢卿得知女兒也進入娛樂圈甚至開始和歐陽聿修談戀愛的時候,他的態度更是無所謂。只是,當他在自家的銀幕上饒有興緻地看著女兒被絲綢包裹的胴體在躺椅上妖嬈綻放時,顧漢卿第一次感覺到,她的的確確從女孩蛻變為女人,否則,又怎麼可能有如此盪人心魄的風情。
兒子的眼光不錯,可惜,這樣的尤物竟然是紅顏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