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母親(上)
將美夢的一角輕輕扯破的是瞿靖估的電話,那時,歐陽*修並不在白幻幽的房間,所以當瞿靖估說出那個女人最新的住址時,白幻幽直到掛下電話,才用力地呼吸了一口空氣,順便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林依然,她美麗卻纖弱的母親,原來,她們的距離竟是如此之近。
想要立刻衝過去,但是,白幻幽很清楚,這樣的冒失帶來的結果必然不能讓她滿意。因為,她需要時間與母親溝通,至於親情,白幻幽不想強求。或許,這就是顧家人相處的方式,而她與哥哥,則是獨立於顧家之外的異數。
微微掀開窗帘,窗外又是雪huā飄舞,這樣絢爛美麗的白與街巷中不時傳出的歡聲笑語融合在一起,遙遠的恍如前世。
最近,她真得太懶橡,送牛奶的工作已經讓隔壁的小弟弟代班很久了,而且……白幻幽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果然是很久沒有動過了。
穩住心神,將一切安排好,再去見她,這是盼望已久的重逢呢!母親。
白幻幽,不,顧幻璃,並不像是別的孩子,因為缺乏親情,所以總是哭鬧不休得尋找父母。記憶中,也有這樣那樣的無聊孩子,諷刺或是嘲笑她。但是,不管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后,顧幻璃對於這樣的口舌之爭從未在意。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顧幻璃從未覺得自己比旁人少了些什麼。
她有哥哥,那是超越父母的存在,她習慣依賴也樂於依賴。
就算她的生命里只有哥哥又如何,之前的每一天,不都是這樣度過的么。索性,從未有人向她討過親情,也從未有人向她說過為人子女又該如何,她只要按照哥哥認定的方式活就可以了。
然而,像現在這樣,開始思考該如何與母親相處這種問題不論是對顧幻璃還是對白幻幽而言,的的確確是沒有任何理論據,更沒有任何實踐的經驗。
自然而然,白幻幽想到距離她最近的歐陽聿修。所以,兩個人一起去商店採購的時候,白幻幽拐彎抹角的問起「歐陽大哥,聖誕節的時候,你會選擇送給母親什麼禮物呢?」
母親?
歐陽聿修有些奇怪,為什麼白幻幽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但他仍是微笑著回答「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孩子,送任何東西都不如送錢來得實際吧。」
「啊?」正在挑選裝飾物的白幻幽一愣。
「與其送那些不且實際的東西,不如送錢讓老人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歐陽聿修拿起一個金色的鈴鐺,輕輕搖晃了幾下,聽著它清脆悅耳的聲音笑道「當然,小時候總覺得自己還差得太遠,所以想要拚命掙錢。雖然工作依舊忙碌,但是總算有錢可以送母親環球旅行。
這種事,就算是現在,我也覺得的很驕傲。」
「原來是這樣啊。」白幻幽點了點頭,思緒開始飄遠,如果她給母親錢好吧,她沒有錢。呃,也不算是沒有錢,只是她現在的錢都是瞿靖估的。不對不對,她販賣手工藝品的錢雖然沒有太多,也足夠提供母親去國外旅遊……
等等,以母親現在的情況而言旅遊什麼的根本是妄想。
「那麼,母親節呢?還有生日呢?總不能都去旅行吧?難道世界各地玩完了,就要去宇宙么?」白幻幽撓著下巴這樣問道。
歐陽聿修打了個響指,笑道「好建議。」
「呃」白幻幽別過頭忍不住暗暗吐槽「這種事會問歐陽大哥,本身就是我的錯。」
「傻瓜。」歐陽聿修伸出手纖長的指尖揉著白幻幽的一縷短髮,猶若烏墨一般的色澤恍若綢緞一般光華,充滿彈性的髮絲纏繞住指間。墨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輕聲道「只要是你用心挑選或是製作的禮物,母親都會喜歡。」「用心挑選么?」白幻幽重重地嘆了口氣,她根本不知道母親的喜好,就算用心又如何?也許,一切都是她的妄想罷了。
放棄了huā紋繁複的裝飾品,歐陽率修拿起有著亞麻色長發的天使「這個放在聖誕樹的頂端如何?」
一你所希望的,不過是猴子撈月。眼睛所看到的不過是月亮在水中的倒影罷了,就算想著要去撈它,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空。你所擁有的,不過是掌心那一捧水而已。
,卡西迪奧,比起承諾,毀諾要容易的多:比起相守,分離要簡單的多。如果說我手中有的只是一捧水,那麼,你能握住的又是什麼?空氣么?
白幻幽闔上眼,努力遺忘腦海中的景象,以及早已成為過去的對話。直到現在,她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可是,心臟這份疼痛又算是什麼呢?
「用這顆星星吧?」她隨手拿起一顆碩大的金星,滿臉笑意地看著歐陽聿修「怎麼樣?怎,怎麼樣?很漂亮吧?」「如果你喜歡」歐陽聿修看著她的笑容,以及她眼中失焦的的黯淡,宛若毫無光澤的玻璃彈珠,他很想說,如果不想笑,那就盡情的哭吧。
「嗯!超喜歡。」白幻幽將金星放在購物籃里,然後繼續挑選其他裝飾品。她絕不承認那個在腦海中浮現的身影,有著亞麻聲的短髮以及碧色的眼眸的男人,俊逸的臉上帶著寂然孑孓的表情。
白幻幽闔上眼,消散那一個遙遠的身影。那是她心底不願再回想的記憶,酸澀苦楚卻又如同沾了蜜的刀刃時時刺痛她最柔軟的心扉。
「小卡」低低呢喃出那個銘刻進靈魂深處的名字,不自覺雙眉間早已凝結著淡淡的哀傷。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樣難以啟齒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時候起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斷絕關係。連接在他們之間的鎖鏈竟是如此輕易就能毀去,果然呢……
時間的流逝終究帶走了一些留戀卻又不得不消失的東西,美好的懵懂在未開huā之前便被摘去嬌蕊,疼痛得不知所措的未來隨著歲月的消磨被緩慢重鋪。彼此的眼中都多了什麼卻又少了什麼,終於不再是最深厚的牽挂,想要強留住那份羈絆卻又在抵死糾纏后,各自殊途誰也不是誰的什麼人。
輕輕撩起鬢邊的飄揚的青絲,白幻幽微微搖了搖頭,啊啊,現在不是她惆悵的時候,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
在潛入療養院之前,還有很多調查工作。瞿靖估能給她的報告,不過是流轉的醫院、使用的藥物,以及身體目前的狀況。
如累擁有靈體,不不不,就算沒有靈體她也有辦法潛入,只是費些功夫罷了。而這,也是她想要從歐陽聿修公寓搬離的原因,否則,她又該以何種理由來解釋突然多出的電腦。何況,就算黑了系統,她也沒有辦法,同時黑了所有人的記憶。
曾經,她在忉利天學習的那些技藝,那些她自始至終都認為毫無用處的技藝,竟然還能重見天日,果然,人不能將話說得太滿。
白幻幽輕輕地側過頭,看了一眼仔細挑選裝飾品的歐陽聿修,昨夜她不曾將話說完,或許是她自己也不想說完吧。
然後,回到公寓,認認真真地布置聖誕樹,認認真真地開始工作,初上手時還有些生疏,但是習慣了以後,她開始加快速度分析著療養院的每一名護士。醫生什麼的還是算了,她不具備專業知識,也不想出現任何會讓她後悔的意外。
目標終於鎖定一名亞裔的護士,白幻幽看著那張臉,隨手在素描紙上畫了起來。想要偽裝成另外一個人,外表是最基本的,行為舉止,語言習慣,以及生活細節都需要注意。畢竟,她並不以為能夠在一天之內得到所有想要的資料。
可惜啊,也許作為顧幻璃她可以直接以親屬的身份去看望母親,但是,現在,卻必須選擇如此鬼鬼祟祟的方式。
母親,那個生育她,卻幾乎將她完全遺忘的女人,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當白幻幽給火雞塗抹著醬料的時候,還是完全沒有想明白,母親這個詞對她到底有怎樣的含義。說起來,兩世為人,她自己也從未做過母親呢。
在家庭中,她曾經扮演過的身份,除了妹妹,就是妻子。可惜,這兩種身份,她都失敗了。
說句實在話,烤火雞真是一件耗費時間的大體力勞動。白幻幽帶著一次性手套用力地揉搓著醬料和鹽分,半個小時后,她癱在凳子上,無奈地活動著胳膊,力量不夠真的是一個大問題。
「剩下的交給我吧。」歐陽聿修卷好袖子,拿起一副手套緩緩戴上,溫潤如玉的面容寧靜祥和,如琢如磨流淌著清冷的氣息,微皺的雙眉流露出淡淡的憂鬱,似乎想到什麼心事。
「歐陽大哥去做自己的事情吧,烤火雞什麼的交給我就好了!」白幻幽拿起最大號的縫衣針比劃了一下,笑道「好歹,我縫東西的功力還算是專業呢!」
「你先去一旁歇著,等我將填料放好,你再來縫。」歐陽聿修緩緩揉搓著火雞,窗外的雪依舊下個不停,霓虹與雪光掩映月亮好像也更明亮。
拿起白幻幽已經切好的香蔥洋蔥土豆胡蘿蔔和香菇丁,一點一點填進火雞肚子里,歐陽聿修輕笑著「看起來,我們都要很努力的吃才能不浪費呢。」
白幻幽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鵝黃色燈光下忙碌的身影,時間總是這樣的玄妙,仿若彈指間便能盛開滿地的曼珠沙華。
他說過「顧幻璃,我等你。」然後,他便真的等了。
他等了,無論她墜入深谷還是滿身泥濘,流轉的歲月帶走了年少輕狂,卻帶不走經年舊恨以及解不開的迷惘。悲喜依舊,多少歲月就在這樣的等待中失去。
就是這樣一個人,始終等待在陽光下,向她張開雙臂,年復一年的不曾離開過。他的愛,他的思念,他的等待,這樣的複雜,同時又是這樣的簡單。
心中滿溢著溫柔,那是足以融化冰雪的溫暖。
她無法不感動。
卻也因為這份感動,必須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