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逢源(上)
在不知不覺間,什麼東西像是春雨中的嫩草一般在顧幻璃心中悄悄
萌芽,微微搖曳,那些藤藤蔓蔓張開細小的爪子,慢慢向上攀爬著,似
是要溯漫在她的寂寞中。
那是她曾經擁有,卻又被狠狠傷害,所以小心守護不準備再次付出
的情愫。
不要太多,顧幻璃總是這樣提醒自己。
否則,再安被傷害時,還有誰能夠拯救她?
可她卻忘記了,當她開始恐懼,就已經開始付出感情。
未來,又有誰有完全的把握?
歐陽聿修體諒著她的膽怯,也不急於讓她立刻接受自己。他只是
覺得她最近這段時間太蒼鼻,太落寞。如果不是有角色支撐,她甚至像
是一張白紙,一張拒絕接受任何人帶給它色彩的白紙。
兩個人總是在當天的戲份完成後,躲開人群,只為可以牽著手靜靜
地散步。歐陽聿修買了一副手套,他們一人戴一隻,因為,另外的兩
只手永遠在他的大衣口袋裡十指交纏。
回南天,空氣潮濕的膩人,就算有烘乾機,顧幻璃還是覺得衣服
潮潮的。她不過是隨口抱怨了一句,第二天,歐陽聿修就送給她一個小
小的電吹風,至少把襪子吹乾吧,他這樣說。
對於拍攝基地街邊的小店,她可以如數家珍,因為歐陽聿修喜歡
帶著她出去吃飯,不一定有多麼高檔多麼奢華,卻是顧幻璃喜歡的家的
味道。溫暖的與陽光一樣的味道每天都會飄渺在她的鼻翼邊,似游
離,又似糾纏,那條圍巾早已經變成顧幻璃的私人物品,所以,她偷偷
跑到上海市區,又買了一條一模一樣的圍巾給歐陽聿修。等送給他的
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真是笨得要死,為什麼不知道換個huā色。
每夜,歐陽聿修都會在電話里,溫柔地對她說「晚安」。簡簡單
單的兩個字,卻讓顧幻璃的心暖極了。所以,她只會接起他的電話,
只為聽一聲「晚安」。
顧幻璃的心很小,一旦有人走入,她自然而然地將其他人屏蔽在
外。她不再等顧天熙的電話,甚至屏幕上顯示著他的來電,也只會將
鈴聲調到靜音。等電話自動掛斷後,再調回來。
她不覺得自己是在無聲的抗議,既然她需要私人空間,那麼哥哥也
一定是需要的。她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侵擾哥哥的生活,如果,能將
她完全從哥哥的生活中錄離該有多麼好。
任性了這麼多年,也該是時候成熟一些了。
偶爾,她也會拿著錄音筆悵然得呆坐著,心中滿是平林漠漠煙如
織的迷惘。無意識的按下錄音鍵,依舊是哥哥滿是寵溺的聲音「1【、
璃,想來陪哥哥么?」
然後呢?
她慌慌張張地將錄音筆扔到行李箱的最底層,不可以懦弱,不可以
反悔,她要把生活完完整整的還給哥哥。
一粒沙自有一粒沙的命數。就算再怎麼掙扎、也變不成水,活不成
泥,捏不出一個她塑不出一個他,更不可能再打破,然後用水調和,再
捏出他們倆……
罷罷罷,他們本就是血脈相連的兄妹,還有什麼關係會比它還有親
近?她只是不習慣而已,時間,總會將稜角磨平,總會讓她變得坦然。
正因如此,顧幻璃越發珍惜和歐陽聿修在一起的時光。偶爾兩個
人提起《冰刃之舞》,歐陽聿修就會心疼的揉揉她的頭,嘟囔著「會
不會是摔傻啦,怎麼越發的一根筋兒了。」
顧幻璃則是竊笑著說「腦震蕩的後遺症據說能潛伏十五年,歐
陽先生可一定要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我這顆珍貴的腦袋,免得到時候什麼
都不記得了。」
「好好保護啊」歐陽聿修撓了撓下巴,總覺得這句話什麼地方
聽起來特別的彆扭,想了又想,終於一拳落在掌上「原來如此。」
是夜,在顧幻璃睡著前,收到一封簡訊,內容很簡單,不過是九
個字和一個標點符合,合在一起就是~「小丫頭,以後叫我聿修」。
「聿季」顧幻璃呢喃低喚著這個讓她覺得溫暖的名字,連夢都
灑滿了陽光「明天,一定要好好叫他,剛他一個驚喜」
晨跑不再是單純意義上的訓練或是發泄,每天早上,有個人會等著
你,然後兩個人站在河邊一起做發聲練習。顧幻璃這時才知道,對歐
陽聿修而言,戲劇是他的興趣所在,而音樂是他難以割捨的夢。
只是在這個被非法下載和盜版充斥的年代,唱片業的艱辛非常人能
夠想象。雖然安若東和辰昕的新專輯算是大賣,他們終究也會往戲劇
的方向發展。純純粹粹的歌手,現在已經越來越少了。
回到房間,悄悄的用筆記本連上網,顧幻璃才知道,原來歐陽聿
修已經出道很多年了。對她而言,他真真正正是一位前輩。以歌手的
身份進入娛樂圈,曾經大紅大紫,曾經重重地跌下雲端,曾經被雪藏,
曾經背井離鄉在異地謀生,曾經
被人恥笑不過是憑著一張臉來搶演員的飯碗,曾經和她一樣被人英吊在
威亞上故意忽略了一個多小時……
她從不知道這些事情,也從未在歐陽聿修的眼中見過傷懷和得意,
甚至在他們一起接受採訪時,有主持人提及往事,他也不過是淡淡一笑
后一筆帶過。
不必訴苦,因為那已經是往事,就算刻骨銘心,但更加遙遠的是未
來。沒有人會說回憶比未來還要長,沒有人會一直停滯在原地等待救
贖。
從那以後,再去河邊練習發生時,顧幻璃總是格外的認真。她想
起蕭縝宇和她說過的那句話,是的,那個在她迷茫時深深溫暖她心靈的
歌聲。也許有一天,當她達到蕭縝宇的目標時,她可以親口對那個人說
一聲謝謝。
生活就是這樣,由一連串的事情組成,驀然回首時才會發覺,原來
當初莫名其妙的行為,就為了今天這一刻。
南方多雨,前一刻陰雲密布,下一刻就是小雨連綿。天氣預報永
遠是不作數的,可誰又能天天帶著傘,以防萬一?
顧幻璃站在樹下拿包擋著頭頂,一路走來還好好的,偏偏到了這個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雨悄然而至。她跺了跺腳,有些後悔自己
沒有聽甄兒的話拿著傘出來。
可世上哪兒那麼多後悔葯可吃。
她望著雨絲從樹葉的縫隙間飄落,帶著冬日特有的涼意。記憶突
然襲來,那是她才回國的時候,在校園裡遇到駱奕臣,披著的他的外套
回家卻被哥哥漠視……
心,倏地一痛。
顧幻璃悵然地嘆了口氣,現在想來已經是四年多前的事情。縱然
是相同的一片雲,雨也不是那日的雨,甚至連雨中人的心都變了。
手背上少了些許涼意,莫不是雨停了?
她抬起頭張望時,細小的雨滴仍是連綿不絕的。仰起頭,看到頭
頂的雨傘,然後是一張溫暖的笑臉,顧幻璃不由得低笑道「今天不
是有外景戲么?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沒辦法,天公不作美。」歐陽聿修看著顧幻璃有些發抖的樣子
,連忙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直接披到她的肩頭「我的車就在前面,要
不要進去坐一下?」
「你的車?」顧幻璃困惑地眨眨眼,然後探出頭往歐陽聿修的身後
瞄了一眼,忍俊不禁道「喂喂,那可是劇組的重要道具,這樣做似乎
不太好讀。」
歐陽聿修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與寒氣隔絕,他淺笑道「坐在里
面總不算是公器私用,某些時候,要懂得變通,明白么?」
「這樣的變通還真是…」顧幻璃輕輕地靠在他的胸前,安心而自
然。
兩個人維持著姿勢沒有移動,直到有一個人忍不住開了。「這樣
被風吹著不怕頭疼么?至少坐到車裡去,好歹暖和一些。
「這樣不好么?」
還沒有說完,顧幻璃感覺到身體被人翻轉過來,歐陽聿修帶著笑
意地看著她「我答應過你,要好好保護你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
犯病的腦袋。」
怔愣不過幾秒的時間,她闔上眼睛,伸出手回抱著他,
心與心的距離,其實很近。就像此刻,沒有言語,他們還是互相
溫暖,並且從對方身上汲取需要的安全感。
只是恍惚間,顧幻璃想,她曾經也和哥哥這樣的接近,為什麼,她
永遠看不到他的心。是她奢求的太多,還是她太過自以為是。
曾經,她在愛情里淚流成河,血流如注,甚至以生命為代價才從痛
苦中脫離。所以,她才在深深地通過後,發誓這輩子只要親情。
可是,親情到底是什麼?
她想要緊緊抓住的又是什麼?
歐陽聿修對她而言,是同病相憐,是療傷,還是短暫的休憩,然
后,終有一日,他們也會背道而馳?但,至少不是今天,不是現在。
顧幻璃坐在汽車裡,側過頭,對著車窗發獃,看著樹葉在風雨中無
助的搖曳。
一隻手橫了過來,輕輕握著她不斷在車窗上畫圈的手指「在想
什麼?」
轉頭,顧幻璃不費吹灰之力地在歐陽聿修的眼中捕捉到一抹她所熟
悉的溫柔。她淡淡一笑,反手握住歐陽聿修的手,倚著他的肩膀,微
闔著眼眸,低喃「我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靜下心來只為看一場
雨。」
歐陽聿修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伸手將大衣蓋在她身上,也闔了眼
。
此時此刻此地,三十六度五的體溫,溫柔,溫暖,而且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