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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琉月(上)

  窗外不知何時出現的太陽,在天空的正中暖暖照著,給瑩白的雪地鍍上一層金色,原本稀稀落落下著的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陰霾的天空也明朗起來,透出藍灰的顏色。顧幻璃收回目光,已經中午了么。


  她緩緩抬起手,卻發覺腕上多了一樣東西。濃郁純正的紫色流轉著熒熒光華,顧幻璃暖暖一笑,這應該就是哥哥送她的聖誕禮物吧。也不等她親自拆開,就這麼霸道地套在她的腕上,怕是一輩子都捨不得摘下呢。


  想到這裡,顧幻璃立刻跳下床,簡單的洗漱后,穿著毛絨絨的胸毛拖鞋跑出卧室。


  二樓的起居室內,顧天熙的雙腿優雅地交疊,膝上攤著一本厚厚的《草葉集》,修長的手指緩緩翻過一頁。另一手執著大吉嶺紅茶,幽幽的白霧悠悠地升騰,勾勒出了整個空間的安閑與和諧。


  樓道忽然傳來關門聲,不算太重,但是在這樣的午後卻非常明顯。顧天熙並未抬起頭,仍然專註於膝上的詩集,靜靜安坐的姿勢是那麼優雅。然而,他的唇邊,卻微微地揚起了一絲笑意。手指緩緩又翻過一頁,彷彿一切的寧靜從未被什麼聲音驚擾。


  「哥?」顧幻璃輕輕敲了幾下門,然後小心翼翼地推開,垂落在肩頭的發明顯還未經打理,蓬鬆中顯出嬌慵,一件淺綠色的睡袍鬆鬆垮垮,還有壓過的褶皺。臉上明顯透著迷糊與哀怨,明顯就是剛剛從夢中醒來的小女孩,卻發覺她最重要的人不見了。


  慢慢走近,她偷偷脫掉拖鞋,白玉般光潤可愛的小腳直接接觸到了鋪在沙發周圍的白色羊毛地毯。柔軟的羊毛輕輕搔過腳心,隨著腳步的移動愛撫著羞澀的腳趾頭,這般寂然無聲,就像一隻小貓的行走。


  慵懶地躺在純白色的真皮沙發上,頭小心翼翼地枕在哥哥的膝蓋上,顧幻璃偷偷打量著正專註於惠特曼詩集的顧天熙,許久之後,拿起一旁泰戈爾的《新月集》,暗暗地嘆口氣,「我是從哪兒來的,你,在哪兒把我撿起來的?」她的聲音帶著嬌憨的口吻,著實惹人憐愛。


  顧天熙這才放下咖啡,合上手中的的《草葉集》,坐直身體。鬆鬆抱住可愛如洋娃娃的妹妹,動作輕柔如同對待易碎的水晶,將頭埋入她的肩吸了口氣,顧幻璃癢得一縮,他溫柔優雅的面容彷彿化開的春水,「「你曾被我當作心愿藏在我的心裡。你曾存在於我孩童時代玩的泥娃娃身上;每天早晨我用泥土塑造我的神像,那時我反覆地塑了又捏碎了的就是你。你曾活在我所有的希望和愛情里,活在我的生命里。為了怕失掉你,我把你緊緊地摟在胸前。是什麼魔術把這世界的寶貝引到我這雙纖小的手臂里來呢?」(引自《新月集?開始》)

  顧幻璃不滿的嘟起嘴,「哥哥一點都不喜歡我送得聖誕禮物,虧得我一個人想法設法的擠出時間偷偷做呢。」柔軟的小嘴吐氣如蘭,散發著天真的誘惑。


  顧天熙低低地笑了,從襯衫口袋裡拿出平安符,在顧幻璃眼前晃了晃,然後又放回原處。「滿意了?」


  顧幻璃這才褪去了幽怨的表情,笑得天真無邪,「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顧天熙一震,剛才開始就沒有離開過懷中人分毫的雙眼驀地一閃,他沉靜開口,「小璃,我愛你。」


  顧幻璃眼睛輕彎,笑得好可愛,「我知道。」


  顧天熙低頭,輕輕吻住哪個調皮的笑渦,「不是知道,而是要記住,就像是刻在心上一般的銘記。」


  「是。」顧幻璃凝視著他,那一剎那,她彷彿迷失在他的眼睛里。原來的琥珀色,在陽光的照射下,多了一絲透明與深邃,彷彿上好的潤玉。


  「你啊。」顧天熙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總是……」


  就在這時,敲門聲又一次響起。


  顧天熙臉上的神色立刻收斂,他淡淡道,「進來。」


  一身黑色西服的何沐陽走進來,先公式化的祝願顧氏兄妹聖誕快樂,這才俯身在顧天熙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竟有這種事?」顧天熙的語氣中明顯透著不悅與失望,半晌之後,薄唇微微掀起,似在嘆息,「飛機票備好了?」


  「是的。已經訂了17點的航班。」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顧天熙修長的手指捏著下巴,似乎在想著什麼,直到何沐陽輕輕將門闔上,他才緩聲道,「小璃,我要去上海幾天,你想留在家裡,還是去善見城?」


  「我要在這裡等哥哥回家。」顧幻璃飛快地說道,心中暗忖:開玩笑,剛從魔窟回來,去而復返什麼的,還是免了吧。


  「好。」一隻溫暖的手臂輕輕地環住了她,顧幻璃感覺到他修長的手指正在披散在肩上的發間穿插,她聽到他彷彿嘆息般的低語,「小璃……」


  「我每天都會給哥哥打電話的。」顧幻璃覺得心裡酸酸的,對於離別這種事,她從來就沒有習慣過。


  「小璃。」顧天熙替她拭去一顆顆眼淚,動作如此憐惜,他的唇邊多了一絲柔和的弧度,「記住,除了卡西迪奧以外,任何人去學校接你,都不許和他走。如果卡西迪奧臨時有會議要開,你就去他的辦公室等他。」


  「是。」顧幻璃將臉埋進他的懷中,迷糊不清的聲音傳出來,「他一個人搶了那麼一大間辦公室,果然是哥哥早就安排好的。」


  第二天,顧幻璃老老實實地坐在卡西迪奧去了學校,然後逃難一般的進了教室。最近顧憐幽都沒有來上課,據說,她手裡現在有好幾個本子,至於上什麼戲不上什麼戲完全是姑媽說了算。


  不過,少了顧憐幽的世界,還真是安靜了不少。


  「啊?今天要開教職工大會?還要做年終總結的發言?」顧幻璃接到卡西迪奧的簡訊時,差點把嘴裡的水笑噴出來。雖然卡西迪奧的中文不錯,但是,她實在沒想到,他竟然連這種冠冕堂皇滿口空話的文章都擅長,啊啊啊,果然是偉大的聖天使

  她連忙回復。


  ——那您老就努力發言,照本宣讀唄。(璃)

  ——可這種東西寫寫也就罷了,讀出來實在是太羞愧了。(卡)

  ——哈,我知道那種感覺。(璃)

  ——一會兒你是來我的辦公室,還是去鋼琴社看看?(卡)


  ——喂喂,你是我的私人家庭教師誒,照顧我是你的責任。(璃)

  ——可愛的顧幻璃同學,不要忘記,我也是你的美術課老師。(卡)

  ——嘁(璃)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綉出來的那坨東西,少爺收下了?(卡)


  ——喂喂,你的量詞用錯了(璃)

  ——有么?說起來,小姐還不會德語呢吧?看來,您的精英課又該加一門了。(卡)

  ——誒誒?小卡,拜託,我都要累死了,不要誒(璃)


  ——不要給我胡亂起外號。謝謝。(卡)

  ——我倒是想叫你卡卡呢,又怕侵權。(璃)

  ——請稱呼我為偉大的卡西迪奧。(卡)

  ——喂喂,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哦(璃)

  ——中午休息一會兒吧,要不來我的辦公室眯一下?(卡)


  ——絕對不要。(璃)

  ——原因。(卡)

  ——我還想活著看見今晚的月亮。(璃)

  ——有人欺負你?(卡)

  ——暫時沒有,不過我要是和身為校園偶像的偉大的科林斯先生太親近,會死無葬身之地的。(璃)

  ——誇張可以,但請小姐不要胡思亂想。還有……(卡)

  ——還有什麼?(璃)


  ——有關投資的事情,小姐如有閑暇,還請過來一趟。(卡)

  ——唉,知道了。(璃)

  用完午餐,顧幻璃慢慢悠悠地避開那些認識她的人,朝著美術辦公室迂迴前進。


  「報告。」


  「進來。」


  顧幻璃鑽進去,連忙把門緊緊地關好,探頭探腦地左右看看,這才問了聲,「今個沒有人找你聊天?」


  「請她們離開了。」


  「哈?」


  「怎麼?」


  「沒什麼,只是敬佩科林斯先生的魅力和魄力。」


  「哦?這是小姐的感覺么?」


  「大家不都那麼說。」


  「呵呵。」


  「對啦,投資上有什麼事情,非要這會兒叫我過來?」


  「少爺說,小姐如果晚上沒有睡好,白天至少要補覺一小時。」


  「哈?」


  「還有,你們班的那個班主任,當真是極善言辭。」


  這個……難不成,在偉大的聖天使身上,會發生一段曲折離奇的,跨越種族的,超越生死的,纏綿悱惻的愛戀?


  顧幻璃輕笑著,「你看過《紅樓夢》沒?其實呢,賈寶玉不也說過么,女兒是水做的,結了婚的女人就是混了泥巴的泥水,既不是泥也不是水,委實討厭的很。」


  「嗯。倒是有這麼個意思。」


  「所以呢……」


  「所以?」


  「像科林斯先生這麼博學的人,肯定忍受不了一個緘默的甚至是聽到您說話以後,沒有任何反應的人。」


  「話是這麼說,可到什麼年齡做什麼事情,也是必然的吧。」


  「誒?啊,科林斯先生,您這不是還青春年少呢么遠大的前程正在前方向您揮手,這個這個這個,和友人一同上路,風景才更是美麗。」


  「你的意思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哈?說這種混賬話的,比衣服還不如,根本就是老太太裹腳布」


  「你說劉備是裹腳布?」


  「呃,我的意思是,愛情,很重要,這友情,也很重要。可是,有些人不一定知道到底哪個更重要……」


  「不明白。」


  「嗚,腦袋疼,我去趴會兒。」真是榆木疙瘩不開竅,顧幻璃鬱悶地趴在書架后沙發上。別問她為什麼知道這裡會有這種東西,自從美術辦公室被某人強取豪奪,他人卻不敢有半點怨言之後,她就知道卡西迪奧一定不會只為了安靜才搶來這麼大的辦公室的。


  「很困?」卡西迪奧也跟著她躲到書架后。


  「嗯,到點叫我。」


  「好。」


  顧幻璃突然睜開眼,「我沒惹你對吧。」


  「應該是。」


  「所以,千萬別誑我,萬一遲到什麼的,會被數學老師罵死的。」


  「好。」


  顧幻璃翻了個身,朦朧間感覺有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摩挲著頭頂,她迷迷糊糊地嘟囔著,「小卡,晚上我要吃糖醋排骨。」


  「好。」卡西迪奧看著顧幻璃的睡顏,唇邊露出溫暖的微笑,「我可愛的小姐,好夢。」


  「嗯……」顧幻璃不自覺地攥著卡西迪奧的衣角,就算睡熟也不曾鬆手。


  與此同時,在「夜」的深處,某人緊繃的手指在棕紅色的檀木桌上一下一下的彈動,眼睛注視著面前瑟瑟發抖的中年婦人,眼睛漆黑幽深,冰冷的光芒閃閃爍爍。突然,手指停住,他低語了幾句,彷彿在對身後那個神情冷漠的男子下達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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