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綁架(上)
語言是有言靈的,所以說謊之前一定要仔細考慮一番,他日會不會一語成讖。比如,顧幻璃,此刻的她就陷在灰色的噩夢中,難以自拔。
「駱奕臣,你有名望,有地位,有手腕,就算是養一打情婦也不吃力,為什麼非要將我娶回來做一個擺設?」二十四歲的顧幻璃跌坐在地上,腳邊是爭執時被摔碎的花瓶,她揚著頭哀傷地看著正拉開門的駱奕臣。
他聽到聲音,身子頓了頓,稍稍側頭看了一眼,終是沒有回身。「顧家的女人可以鎮宅,我就是因為這個才娶你。」一語雙關的話被他用冷冷的聲音說完,隨即打開門,疾步走了出去。
鎮宅?
顧幻璃啞然失笑,連身子都跟著一顫一顫的,只是眼中蘊著淚,她從不知道自己竟還有這樣的奇異功能,鎮宅?難道他只當她是門神?哦對了,也許還能視為巡海母夜叉。他的情人們背地裡不都是這麼叫她么!虛有其表的大小姐,不解風情的母夜叉。
她只是太寂寞了。所以,當駱奕臣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時,她就好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對他有求必應。
顧幻璃最喜歡的就是駱奕臣的笑容,雖然他很少笑,甚至僅有的幾次笑中絕大部分也都是冷清的笑容。但是,顧幻璃一直記得,記得他們的相遇——在港式餐廳里,她不小心將手裡的奶茶撒到他的西服上,而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將一方乾淨的手帕遞給她。那時,他的笑容滿是溫暖。在顧幻璃看來,簡直天地間都因此失去了顏色。她只能獃獃地看著他,不論是「對不起」還是「謝謝」,她都徹底忘記。
就因為這一抹笑容,她想方設法接近他,甚至為了救他而傷了手指的神經,也無怨無悔。她只是想要一份溫暖,她只是不想再做一個沒人理睬的孩子,她希望有人可以陪著她,讓她不再覺得是多餘的。
可是後來呢……
他們成為戀人,然後訂婚,結婚。甜蜜的日子剛剛開始,便出現了瑕疵。
駱奕臣有情人,而且不止一個。顧幻璃和他爭過吵過,可每一次爭執之後都是她主動去找駱奕臣和好。因為,她不想一個人,永遠也不想重複過去孤寂的日子。
「先愛者先輸」,這句話顧幻璃後來才看到。只這五個字,讓她唏噓短嘆了許久。在她和駱奕臣之間,她只能是個輸家。相識整整七年,從女孩的顧幻璃到女人的過程,駱奕臣無疑是她身邊唯一的男人。
然而,容易得到的總是不會被珍惜的,何況是被人硬塞到手裡的!
結婚的頭兩年,駱奕臣雖然在外面豢養著情婦,至少不會讓那些女人出現在她的面前。所以,疲憊的顧幻璃就像許多名門貴婦一般,學會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這份沉默和隱忍換來的是駱奕臣的變本加厲。
她的家,她的床,她的婚姻,多得何止是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顧幻璃都懶得掰手指頭去數那些女人,反正每一個都停留不了多長時間,她若是一一跟她們置氣,只怕早就怒火攻心而亡了。
天翻地覆的改變發生在楚憐幽歸國之後。
顧幻璃發覺,駱奕臣待在家裡的時間變少了,而且將女人帶回家的次數也少了許多。隨之增加的是他待在書房的時間,還有不斷何時何地都會響起的手機鈴聲,以及他會拋下一切去接電話去回簡訊的態度。
這樣的小心,這樣的溫柔,這樣的呵護是顧幻璃從未見過的。當一個女人的第六感來臨時,她能做的,唯有順從這份感覺,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而所謂的真相就是,她可愛的表姐愛上了她的妹夫,她依靠的丈夫愛上了他的妻姐。多有趣的混亂,多有趣的現實。
所以,駱奕臣選擇讓她自生自滅,他不會離婚,卻也不會給予她任何關心甚至是關注。他們,只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甚至,在他眼中,她的作用就是鎮宅。原來,整整七年的相處在顧幻璃的努力維持中竟然是如此殘破不堪的模樣,甚至,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他沒有陪她去過公園,沒有陪她看過電影,沒有陪她聽過音樂會。甚至她發高燒的時候,也只會讓她自己開車去醫院看醫生。
她記得他的生日,記得他們的結婚紀念日,甚至連他們相遇的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還有她送他的第一份禮物——她親手織的紫色圍巾。
維持愛情很難,何況是維持一場獨角戲。顧幻璃在現實和自己臆想中的美麗世界苟且偷生,直到她親眼看到駱奕臣在他們的家中擁吻著楚憐幽,手中掉落的,是她剛剛買回來的水晶擺件。那是他最喜歡的海豚,現在卻碎成一片片,彷彿她的心。而她的耳邊,傳來的只有楚憐幽哀婉的哭聲;她的眼前只有駱奕臣淡然的臉,仿若什麼都沒發生,仿若什麼都無所謂。
噁心,太噁心了!顧幻璃對於這兩個算是與她最親近的家人沒有任何話想說,她只是打電話給清潔公司,要他們立即過來給她的家做一個全套的消毒。
其實,她真正想消毒的是她自己……
窩在角落裡的顧幻璃依舊雙目緊閉,淚水沿著眼角無聲地落了下來,一直流一直流,好像要將前世沒有流盡的眼淚都傾瀉而出,如斷了線的珍珠。
而此刻的楚家,卻是亂成一團。
「憐幽,考完試你為什麼不讓司機在門口多等幻璃一會兒?」顧文娟看著女兒,怒氣沖沖地教訓著。
楚憐幽坐在沙發上抹著眼淚,斷斷續續,「我怎麼知道小璃沒有去練琴,平時都是我先回家,然後司機再去學校接她。也許……她跑到什麼地方玩了!」
「幻璃和你不一樣!」顧文娟焦急地在客廳里來回踱步,時不時地看一眼電話,「如果事情發生在你身上,那我一點都不著急。」
楚憐幽聞言不由得長大了眼睛,委屈地抱怨道,「媽!你到底是不是我媽啊!難道我不見了,你一點都不急!就算小璃再懂事,再聽話,可我才是你的親閨女!」
顧文娟瞪大了眼睛,望著她,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些重了,所以聲音放緩了一些,「在媽媽眼中,她和你一樣,都是我的女兒。而且,你舅舅舅媽都不在她身邊,媽媽自然偏疼她一些。如果是你不見了,媽媽首先想得是,你這個瘋丫頭指不定又去哪兒野去了,打電話問問天博媽,十有八九能知道你的去處。可幻璃呢,平日里從不出去玩,在學校練完琴,回家不是寫作業就是練琴。所以,她突然不見了,媽媽自然很著急。」
「那你也不該說要是我丟了,你一點都不急!」楚憐幽聽著顧文娟的解釋,悶悶地說,「媽媽心裡就只有小璃,從來就沒有我。」
「你這個孩子怎麼一點都不懂事!」顧文娟本來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如今見女兒這副模樣,實在是心煩的很,聲音不由得又拔高了好幾度,「雖然你比幻璃大不了幾個月,可姐姐就是姐姐,你總該有個姐姐樣。現在小璃不見了,大家都心急火燎的在四處找她。可你呢,除了撒嬌,還會什麼!」
「那我該做什麼!」楚憐幽愣在那兒,她從未想過母親會和她說這樣的話,不由得眼睛瞪得溜圓。過了許久,她才咬著牙說了句,「過去我以為只有小璃才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原來,真正沒人要的孩子是我!」
顧文娟一滯,愕然地看著女兒,好像楚憐幽是個她從沒有見過的怪物一般,「你說什麼?小璃沒人要?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舅舅工作忙,舅媽身體不好,所以小璃才留在咱們家。她怎麼會是沒人要的孩子!」
楚憐幽輕蔑地撇撇嘴,「舅舅舅媽有送過她聖誕禮物么?有陪她過過春節么!更不要提一起過生日了。每年,我都能收到親戚們的壓歲錢,還有芭比娃娃,毛絨玩具,她呢,除了咱們家人,誰理她啊!你們還要我多跟她學學,學什麼,學做一個沒爹沒媽的野孩子么!」
顧文娟心裡一慟,忍不住揚起手,可她看著看著女兒稚氣的臉,又捨不得一掌打下去,只得一字一頓道,「幻璃不是沒爹沒媽的野孩子,就算她的父母不在她身邊,可你看看她,彈得一手好鋼琴,學習成績永遠是年級第一……」
「媽,這才小學三年級,年級第一算什麼啊!」楚憐幽打斷母親的話,聲音里多了一些挑釁的意味,「將來,將來我一定比她強,不管是考試成績,還是其他,我絕不會永遠都輸給她。」
顧文娟放下手,無奈地笑了笑,「你這次期末考試每科都能及格我就阿彌陀佛了。還超過幻璃,這種志氣倒是不錯,但是,媽得等到何年何月呢?」
「總有一天的!」楚憐幽伸出手揮了揮拳頭,「總有一天,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楚憐幽比顧幻璃強一萬倍!」
顧文娟搖了搖頭,深思地注視著女兒,難道是她平日里太過疼愛幻璃而疏忽了憐幽么?否則,這個孩子怎麼會有如此極端的想法。也許,真得是她做錯了什麼。等找回幻璃,她該和林濤好好談一談,談一談教育孩子的方法。否則,以憐幽現在的心態,將來未免傷人害己。
她正想著,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顧文娟眼睛一亮,連忙接起電話,「喂?是,還沒有回來。什麼?好,你先找著,我在家裡等電話。是,我們都鎮定一些……如果再找不到,我就給哥哥嫂子他們打電話。好……你也別太著急,小心你的血壓高。」
看著顧文娟掛了電話,剛才還氣鼓鼓的楚憐幽走過去,焦急道,「爸爸還沒找到小璃么?」
孩子就是孩子,雖然有些小脾氣,但是這麼多年的姐妹情還是有的。顧文娟長嘆了口氣,眼淚卻驀然流了下來,「你爸爸已經派人去學校附近找她去了,如果能找到還好,如果找不到……」
「媽,你別擔心,小璃不會有事的。」楚憐幽看著顧文娟哭了起來,心裡害怕,伸出手抱著媽媽,喃喃自語道,「小璃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顧文娟連忙接過電話,說了幾句之後,臉色突然變得鐵青,「天熙?你怎麼知道的?不是……我們會找到幻璃的。你還是在英國踏踏實實的念書吧……你回來也幫不上忙……什麼?幻璃給你打電話?沒有,沒生病……她只是昨天晚上做了噩夢……什麼?已經訂好了飛機票?你跟哥哥嫂子說了么?學校怎麼辦……我知道幻璃是你的妹妹,她也是我們的女兒……」又說了一會兒,她將電話放下,沉沉地嘆了口氣。
「媽,天熙哥哥說什麼了?」楚憐幽仰起頭看著顧文娟苦惱的臉色,好奇地問道。
「天熙擔心幻璃,所以訂了晚上的飛機票,明天上午就能到家。」顧文娟這樣說著,心裡卻想著天熙剛才和她說的那些話。難道真得是綁架,否則幻璃怎麼會打了一半的電話,就沒聲音了呢?而且,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乖巧懂事的幻璃從來不主動給她父母和哥哥打電話的,這一次,她主動給天熙打電話,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