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章 劇變
雪仍在下,剛才還是喧鬧擁擠的客廳,再次變得異常安靜,剛搬來的兩個小巧火盆和新加的香木炭,讓屋子裡變得暖和了許多。
〖日〗本內務大臣后藤新平、海軍大臣加藤在三郎、日中在好協會副會長兼黑龍會會長頭山滿整齊地坐成一排。
后藤新平端起熱茶品嘗一下,便皺起了眉頭,似乎對屋主精心準備的香茶頗為不喜,跪坐在三人身後的四位秘書官低聲商量一下,其中一人起身前去找屋主的麻煩了。
面對突然上門的〖日〗本內閣成員,孫文心情紊亂,倍感壓力,但他一直含笑對答,非常得體,倒是留在他身邊參加會談的汪精衛、胡漢民和伍廷芳更為緊張,由始至終除了點頭哈腰之外,沒敢說一句話。
繁瑣的問候和不著邊際的閑聊終於結束,頭山滿收起臉上謙遜的笑容,嚴肅地望向對面的孫文:「高野君,繼兩周前震驚世界的 魯南鐵路大劫案,之後,〖中〗國山東南面的藤縣又發生了一件震驚中外的事情一周來,山東督軍張懷芝的兩個旅,與駐紮南京北岸浦口軍事訓練基地的獨立第二師朕合剿匪,他們使用了大量的迫擊炮和輕重機槍,來取四面包圍、步步緊逼,最後集中殲滅的手段,毫不留情地屠殺了魯南鐵路沿線的十幾個土匪團伙,三天前,包圍了魯南最大的反政府武裝基地大紅山。」
「大紅山?」
孫文頗為不解地轉向胡漢民:「六紅山和我們有關係嗎?」
胡漢民連忙回答:「學生不是很清楚,也許把居正叫來問問就明白了,兩年前,我們〖革〗命軍北伐濟南時,居正曾擔任北伐東路軍司令,接著派蔣介石擔任參謀長,似乎就是以魯南地區為前進基地的。」
孫文聽了大吃一驚,終於記起山東〖革〗命軍大多是由魯南的土匪武裝改編而成,當初他把居正派到山東的時候,根本就無法打開局面,最後還是他孫文請求〖日〗本人送去兩千支三十年式步槍和一批彈藥,這才讓居正拉起一支三四千人的〖革〗命隊伍,可還沒打到濟南,這支大多由各路土匪組成的〖革〗命武裝就四分五裂了。
想到這裡,孫文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轉向頭山滿,歉意地說道:「我們真不知道魯南地區的近況,更不知道前一段時間發生的,魯南鐵路大劫案,是否有山東的〖革〗命同志參加,請兄長將詳細情況告知。」
頭山滿心中惱火不已,但卻無從發泄,只能長長地嘆了口氣:「好吧,是這樣的,由於歐美各國向北京〖中〗央政府和山東省政府施加了巨大壓力,山東督軍張懷芝不得不緊急抽調兩個旅的兵力南下剿匪,新當選的民國總統段謀瑞和軍政部長蕭益民覺得還不夠,任命了一名叫王謙的少將為南路剿匪司令,陰險狡猾的王謙行動迅速,僅僅用一天時間就率領南京行營獨立第二師進駐棗莊,開始了血腥的殺戮與〖鎮〗壓。根據我們的情報,這個王謙畢業於大〖日〗本帝國陸軍士官學校,當年還是你介紹他加入同盟會的。」
孫文這下徹底明白了,當年正是他一時興起,參加了留日〖革〗命學生舉行的朕誼會,通過陳其美和蔣介石的介紹,認識了年輕有為的士官生劉秉先、曾超然和王謙等人,鼓勵他們加入同盟會,為恢復中華而奮鬥,最後還和這幾個人一同合影留念。
可日理萬機的孫文哪裡會想到,當年一次普普通通的朕誼會,竟然給自己帶來這麼多麻煩,更加要命的是,前一段根據幾名〖日〗本軍方在人和頭山滿的通報,孫文才知道從〖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后再到德國留學五六年的曾超然、王謙等八人已經返回〖中〗國,全都投到了南方實權人物蕭益民麾下,其中備受〖日〗本軍方關注的曾超然竟然當上了南京行營總參謀長,王謙和另外兩人當上了南京行營直屬部隊的主官,其他人均進入新成立的南京軍事學院,分別擔任各科系總教官。
頭山滿看到孫文目瞪口呆的樣子,只好閉上眼睛,繼續通報:「王謙所部以令人驚訝的速度包圍了大紅山,卻沒有立刻向大紅山上的八百餘名土匪發動攻擊,而是召集跟隨軍隊來訪的各國記者和各國外交官到剿匪現場,將俘虜的〖日〗本浪人和兩名匪首拖到所有記者和歐美外交安面前,公然污衊〖我〗〖日〗本政府和軍隊,向所有人暗示駐紮青島的大〖日〗本帝國軍隊是 魯南鐵路大慘案、的幕後策劃者和實際指揮者。」
海軍大臣加藤在三郎似乎對頭山滿的溫和態度很不滿意,挺起短小的脖子,目光炯炯地瞪向不知所措的孫文:「高野君,這件事情是對大〖日〗本帝國的最大污衊,在國際上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正在召開的巴黎和會也都為此暫停了正常的會議,要求我們〖日〗本代表團做出合理的解釋。
更加惡劣的是,幾乎所有的〖中〗國報紙都根據這一污衊,大肆指責我大〖日〗本政府和軍隊,北京、上海、南京、廣州、成都、武漢等城市因此而發生了多起游,行抗議〖運〗動,反日浪潮波及全〖中〗國,這是我們之前怎麼也沒有預料到的情況。
「現在,歐美各國的輿論為了達到他們驅逐帝國勢力、獨霸〖中〗國的目的,竟然抓住這一偽造的事件,窮追不捨,沒有進行任何的深入調查了解,就異口同聲地指責大〖日〗本帝國駐紮青島的軍隊,進而指責大〖日〗本帝國政府,並開始有組織、有預謀地逼迫大〖日〗本帝國軍隊撤離青島。
「對此,我們絕對不會答應,更不會失去中日親善、共謀發展的信心!但是,我們要求你和你的政黨站出來,配合我國政府和軍隊澄清事實,你和你的政黨有這個責任,也有這個義務!」
伍廷芳和汪精衛等人徹底傻眼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兩位〖日〗本內閣大臣已經站了起來,毫不客氣地揚長而去。
唉聲嘆氣頻頻搖頭的頭山滿,臨走前還和以前一樣,與每個人都在好地握了握手,並且非常溫和地安慰了孫文好一會兒。
客廳里一片寂靜,落針可聞,每個人都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
思維敏銳的伍廷芳很快朕想到近來發生的諸多問題,雖然〖日〗本報紙嚴密封鎖了外界消息,任何對〖日〗本軍隊和政府產生負面影響的新聞都被嚴密屏蔽,但曾經做過袁世凱政府和廣州〖革〗命政府外交主官的伍廷芳,還是憑藉自身豐富的經驗,察覺到其中諸多微妙變化。
此劍伍廷芳終於意識到,江河日下的中華〖革〗命黨風光不再,恐怕再也難以獲得〖日〗本政府和軍隊的支持,說不定〖日〗本人還會把中華〖革〗命黨推出去換取利益。
「先生,〖日〗本不能再待了!」
「什麼?你說什麼?」
伍廷芳突然發出的一聲感嘆,口:得汪精衛和胡漢民差點兒跳起來,孫文臉色凝重,心情一時間壞到了極點,緊緊盯著伍廷芳的眼睛,一言不發。
伍廷芳向前挪了挪:「大家別激動,先聽我分析一下好不好?」
孫文鄭重地點了點頭,其他人也沒有任何意見,到了這個地步,確實需要進行理智的分析。
伍廷芳深深地吸了口氣:「魯南連續發生的兩件大事,絕不是孤立的,我感覺這裡面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背後操縱,甚至我懷疑,這一系列事件的背後策劃~~-更新首發~~者,不是北京的段謀瑞就是南京的蕭益民。
「他們這麼做的根本目的,不但牽涉到了自身的政治利益,還涉及到山東青島及周邊地區的收復和正在舉行的巴黎和會別這麼看著我,春節以來國內輿論的主流方向,你們都應該知道了,民眾對國家統川一種領土尊嚴的要求越來越強烈,而掀起一次又一次輿論浪潮的,不正是南京那位小條壺嗎?」
孫文恍然大悟,汪精衛和胡漢民面面相覷,仍然弄不清楚伍廷芳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伍廷芳見狀,只得耐心地解釋起來:「當然,〖日〗本軍隊在〖中〗國的所作所為,確實是一個極大的問題,他們太過霸道,做事橫行無忌,多次傷害到英美法比意等國的根本利益,特別是〖日〗本在巴黎和會上公然提出要霸佔整個青島和膠州半島的要求,恐怕已經引發眾怒。
「更加嚴重的是,青島日軍一直在暗中支持魯南的土匪武裝,一直在威逼利誘駐紮山東和華北的北洋軍各派系,而且常年向北洋各軍、張作霖的奉系軍隊和沿海各省土匪武裝派遣軍事教官,對此不但〖中〗國南北兩大陣營早已密切關注,英、美兩國也多次約見〖日〗本駐華公使,提出嚴正交涉和抗議。
「所以,此次發生在魯南的兩件大事,被各方借題發揮,被方方面面用來打擊〖日〗本政府和軍隊,以謀取自身利益,就不足為奇了!」
「原來如此,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
汪精衛大為感嘆,對伍廷芳更加欽佩。
胡漢民沉思片刻:「如果這個推測正確的話,我們的處境確實益發艱險了,自從退出廣州之後,我們的組織損失慘重,在南北兩個反〖革〗命政府連續不斷的輿論宣傳和司法打擊之下,國內各省分部已經徹底崩塌,大批〖革〗命黨員登報聲明退黨,數以千計的黨員轉而加入了由蔡雲川培、張繼、于右任等人重組的國民黨和蕭益民、張瀾的〖民〗主黨。
「這麼一來,我們在〖日〗本人的眼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重要作用,加上蕭益民這個反動透頂的瘋子接連不斷地向〖日〗本和歐美各國提出升渡要求,說不定此劍我們在〖日〗本的處境已經變得很危險了。」
胡漢民舔舔干調的嘴唇,繼續道:「現在,〖日〗本人公然逼迫我們,可魯南兩大事件已經鬧成這個樣子,不管誰對誰錯,全世界的矛頭都指到了〖日〗本頭上,這個時候我們誰敢幫〖日〗本人說話?
「哪怕站出來公開指責蕭益民、指責段謀瑞,也需要一點說得過去的 證據,吧?否則將會迎來全〖中〗國四萬萬民眾的強烈憤怒,所以,這件事決不能做!」
汪精衛忽然驚出一身冷汗:「如果〖日〗本人把一切事情都推到我們身上,那後果則更加可怕為了平息列強的怒火,說不一定〖日〗本人會把我們當做替罪羊推出去,引渡回〖中〗國受審,那麼我們所有人都危險了!」
屋子裡的慷慨爭論繼續延續,薄薄的日式拖拉門,根本無法隔斷裡面的聲音。
屋裡包括孫文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李烈鈞、顧品珍、居正、蔣介石等二十餘人看到〖日〗本人走後就折返回來,聽到伍廷芳的分析之後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全都站在寒風瑟瑟的門外,安靜地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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