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 無聲處蘊驚雷
坐落在北京東城鐵獅聳衚衕的和親平府,佔地寬廣,氣勢恢宏,門前威嚴的雄獅已被一層薄薄的雪花覆蓋,道勁滄桑如同華蓋般的古拍披上了銀裝,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座享譽百年、名傳中外的豪華府邸,如今已經換了主人,雄渾大氣的硃色大門外,端正地掛著中華民國總理府的牌匾。
位於寬闊院落建築群中央的歐州古典式主樓,始建於光緒年間,如今已成為北洋政府總理的辦公大樓,其餘附屬建築和多達十餘個大小院落,已經被總理府各衙門、龐大的衛隊和供應北洋各軍的糧食軍械佔據。
從馮國璋府邸返回的段棋瑞,進入二樓東側的總理辦公室不久,新晉江蘇督軍李純便乘車趕到。
段棋瑞接過李純遞上的整編計劃,匆匆翻閱,便爽快地提筆簽上大名。
李純怎麼也沒想到段棋瑞如此慷慨,看樣子並不因為他是馮國璋麾下大將而挑剔責難,這一結果讓李純十分意外,也頗為感動,接過段棋瑞送回來的計劃,一時激動得無法言語。
段棋瑞只是和藹地笑了笑,吩咐李純前往軍部各司辦齊手續,便站起來把一臉感激的李純送到門外。
一個小時后之後,順利辦完各項手續的李純,興沖沖地離開總理府,段棋瑞麾下四大金剛中的三位一—徐樹錚、曲同豐和靳雲鴉幾乎同時到來,總理辦公室內外的侍衛數量悄然增加了一倍所有求見段總理的官員和電話,均被婉言謝絕。
緊閉的辦公室內,徐樹錚三人圍坐在一圈西式沙發上,一雙雙無比震驚的目光在段棋瑞臉上和中間茶几上的密電中來迴轉動。
看到三員心腹大將逐漸平靜下來,段棋瑞這才神色從容地放下茶杯,逐一在三人臉上細細端詳一番,這才和聲問道:「翼青、偉卿、幼錚你們都說說吧,對於一鳴老弟的這份厚札,你們怎麼看?」
性格耿直的陸軍次長靳雲鴉率先開口:「芝帥,蕭一鳴的承落是否可信?」
段棋瑞笑著說:「他的信用還是相當不錯的,到目前為止,不管是罵他的人還是贊他的人,都沒人挑別他的信用,我和他認識到現在,彼此之間多次合作都很愉快。」
「翼青兄,蕭一鳴雖然出身市井 但為人慷慨,極重承諾,這一點還是可以放心的。」
同樣擔任陸軍次長的徐樹錚,微微搖了搖頭,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作為智囊,他和段棋瑞在一起商議決策的時間最多,是段棋瑞一派中最了解段棋瑞與蕭一鳴暗中合作情況的人,心裡對慷慨大度、信守諾言的蕭一鳴頗有好感。
鎮守北京的北洋軍第一師中將師長曲同豐性格內向,這位北洋水師出身、參加過甲午海戰的勇將遇事不輕易表態,此刻只是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 並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但是他從段棋瑞和徐樹錚的幾句簡單話語中,便看到了段棋瑞的取向。
段棋瑞見大家沒有發言的意思,乾脆把其中的得失全部擺出來供大家權衡:「說句實在話蕭一鳴的承諾讓我難以拒絕,但如此生死攸關之事,我不敢獨斷專行,只好把你們一起叫來了。」
停頓片刻段棋瑞再次撿起茶几上的密電,用手指輕輕一彈,鄭重地說道:「如果這份密電是在三天前發來我肯定不會拿出來,只會划根火柴一燒了事可是,偏偏就是今天一早發來了,咖……」
眾人會意地點點頭,靳雲鴉頗為不解地問道:「事情絕不會這麼巧,難道說,馮華甫的身邊有瀟益民的密探?蕭益民哪怕身在南方,也能夠及時準確地獲知馮華甫的病情?」
段棋瑞望著突然警醒的三位心腹,點點頭,有些無奈地回答:「不但有,而且數量恐怕不少,咱們這個總理府南面的四川省政府駐京辦事處,就是蕭一鳴擺明了放在北京的坐探,還有趙爾大人離京后留下的宅院,那裡也是蕭益民的一個重要的情報收集點。
我們不知道的內情肯定還有,至少我知道,蕭一鳴派給趙爾大人的五十人衛隊和幾個四川廚子,一直生活在天津和青島,身份也不像他們表面的那麼簡單。
「再一個四川陸軍軍官學校從五年前開始,就開設了通信專業和參謀專業,幾年來畢業的情報人才不下五百,這尚不算遍布長江流域的洪門子弟。諸位別忘了,蕭一鳴是洪門仁宇輩的瓢把子,數年前他就明確和我說過,為了建設西康,他只好用武力壘斷西康和川滇地區的鴉片貿易,因此我非常懷疑,莓年高達三千擔的鴉片,他基本上賣給了長江下游各省的青幫。」
靳雲所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望向段棋瑞,心裡卻在飛快計算:這一年至少賺上干萬啊!
段棋瑞苦笑一下:「別懷疑蕭益民的實力,只要諸位看看被他打得聞風而逃的曹仲珊,看看他一出手就揮師兩湖的十萬將士,看看湖南、貴州和陝西的現狀,就知道他的實力有多強了。
「可以說,他把我推到總統位置上的承諾絕不狂妄,只要我們答應與他合作,進而控制我北洋各軍,制止分裂,統一全國就不是什麼難以企及的奢望。風險聽起來很大,但是機會也不小而且時機尤其難得,要是我們不及時把握的話,恐怕我北洋失去的,不只是一個機會了!」
在座的都是亂世梟雄,聽完段棋瑞的感慨,都能想到打了四年隨時都有可能結柬的世界大戰,想到如今北洋內部實力最強但病得神志不清的政敵馮國璋,想到月初還在高呼擁戴黎元洪上台的南方蘋命黨,想到北洋直系大樹將傾之下的分裂暗潮……
段棋瑞與他的心腹們在苦苦權衙之時,已經秘密抵達岳州的川軍總司令蕭益民也在凝眉沉思。
此時的蕭益民,站在岳陽西門城頭巍峨的岳陽樓上,透過綿綿冬雨,欣賞煙波浩渺的洞庭湖景,心緒也和涌動不休的湖面一樣,起起伏伏。
三天時間裡,蕭益民分別與譚延闓、程潛舉行了密會,非常順利地與省長劉人熙簽訂了《川湘經濟聯合發展協議》。
最令蕭益民和四川省政府欣慰的是 川軍以聯合防禦的名義,正式獲得了湖南郁州的駐兵權和礦山開採權,用以彌補湖南用於統一戰爭向四川借貸的三百餘萬元,川軍王清緒師已經開赴郁州,與湘軍第三師一起向佔據郁州各縣的潰敗叛軍和橫徵暴斂的**軍發起進攻。
可以說,湖南的局勢發展,令瀟益民非常滿意,儘管如今還有多達十餘股大小敵忖武裝勢力仍在湘黔、湘桂邊境負隅頑抗,但是湖南的完全統一已經勢不可擋。
合蕭益民稍感擔憂的是:大戰過後一窮二白的湖南,處境異常艱難,政局也非常複雜,大小政治派別多如牛毛,可以說已經到了山頭林立、政見混亂的地步,但是只要譚延闓和程潛能夠牢牢地抓住軍權,湖南政局就能慢慢趨於穩定,加上川軍一個師長期駐紮在連接湘粵的郁州地區,湖南的穩定和恢復便指日可待,蕭益民和四川政府的巨大投資也有了收回的保證。
蕭益民最為擔心的卻是北京玫府會如何反應,此前一直合作良好的北洋巨頭段棋瑞又會如何看待他的建議。如今的瀟益民,一分鐘也耽擱不起,眼前遇到的也許就是中華民族百年難遇的統一機遇,趁如今歐美列強的戰略重心還在歐州,趁如今北洋另一巨頭馮國璋重病在身不能視事,趁如今四川財富的迅速積累和兩湖地區難得的安寧,川軍與北洋聯合起來攜手共進,絕對能為國家民族創造一個更為寬鬆、更具發展潛力的生存環境,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是值得去拚命的。
時至今日,蕭益民對自己看得非常清楚,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聖人,野心並不比段棋瑞、馮國璋、孫文等人遜色,甚至更為強烈,更為衝動,可是,如今的蕭益民已經懂得如何去取捨,如何去達到目的。
蕭益民與他的智囊團經過三個多月反反覆復地考慮,一遍又一遍地權衡與推演,最後才得出最有利也是唯一可行的決策 與北洋聯合,通過戰爭、武力吞併、威逼利誘等所有能利用的手段,組建全新的國家政府,在此基礎上慢慢整頓全國軍隊,否則將一事難成。
縱觀全局,以蕭益民和四川全省目前的實力,根本無法同時挑戰仍然擁有四十餘萬正規軍的北洋一系和盤踞廣東和閩南的**軍,哪怕老天眷顧僥倖得勝,付出的代價也絕不是蕭益民和整個四川能夠承受的。
陪件在蕭益民身邊欣賞湖景的王鍵、何其武等將校,心情卻非常輕鬆。
如果說在長達一個多月的兩湖戰事中有何遺憾的話,恐怕就是誰也沒想到戰爭贏得如此輕鬆,如此快速。但是眾將校均能從兩湖大戰中學到很多東所,對戰爭與政治之間的豐富內涵和微妙關係,有了更深的體會,眼界開闊之後,大局觀也開始慢慢形成。
但是,王鍵等人並不知道瀟益民此刻誠惶誠恐的心情,也沒留意到肅立宋風中極目遠眺的蕭益民身子微微顫抖,甚至包括俾延闓、程潛在內,都沒有意識到,一個巨大的改變正在悄然無聲地醞釀,一個波瀾壯闊的嶄新時代即將到來,默默醞釀的巨大風雷,必將激起徹底改變中國命運的滔天巨浪,將會有無數人消失於大浪淘沙的狂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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