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茫然的革命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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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溢茗打開威士忌瓶蓋,往厚底玻璃杯里斟上琥珀色的美酒,剛倒完半杯,就被突然站起來的唐鶴齡嚇一跳,看到唐鶴齡幾步跑到一副書法前瞪大眼睛呼吸加速的激動樣子,不由得連連搖頭。
唐鶴齡轉過身,非常驚訝地問道:「小哥,你和但燮辛先生是什麼關係?」
「先坐下,坐下慢慢說,有你這麼做客的嗎?」
蕭溢茗指指對面的凳子,看到唐鶴齡不好意思地回來坐下,這才解釋道:
「這幅書法是但先生去年送給我的,那天我應邀到日本人冢源次郎家裡做客,也就是鼓樓街口的那個日本洋行,沒想到但先生和重慶同盟會的楊庶堪先生也在場,大家聊得挺愉快的……
「喝完酒後,但先生雅興來了,在那個冢源次郎的鼓動下揮毫醉書,送我『路遙知馬力』五個字,楊先生接著題跋,嘿嘿!但先生的字雖然在功力上較楊先生略遜一籌,可筆畫中金戈鐵馬之勢躍於紙上,你能感悟到嗎?」
唐鶴齡獃獃望著蕭溢茗:「你到底是不是……」
蕭溢茗把酒杯遞給他:「別瞎猜了,我不是你們同盟會的,楊先生和但先生之所以送我這幅字,是感謝我幫忙放掉了被捕的幾十個同盟會員,僅此而已。來,喝一杯,見過你一百回了,沒和你說過一句話,也從沒和你喝過酒,今天一下子全補回來。」
「小哥請!」
唐鶴齡雙手捧杯,與蕭溢茗輕輕一碰,豪爽地仰起頭一飲而盡,然後亮出杯底,沒有半點兒含糊。
蕭溢茗高呼一聲「痛快」,一口喝完半杯酒,也亮出杯底,兩人對視片刻哈哈大笑,放下杯開始拿起筷子,邊吃邊談像是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樣。
蕭溢茗詢問唐鶴齡的爺爺奶奶身體如何、他爸爸的書店生意怎麼樣?唐鶴齡問蕭溢茗為什麼要從軍?為何華西公司能夠如此飛速發展壯大?
兩人一問一答,直到一瓶酒喝乾有了醉意,心中有事的唐鶴齡連忙搶過剩下的那瓶酒收起來:「小哥,不喝了,今天來是想小哥為我解惑的。」
「你有什麼惑要解?」
蕭溢茗示意唐鶴齡把酒瓶遞過來,唐鶴齡不為所動,蕭溢茗惱火地說道:「我不讓你喝還不行嗎?我自己喝,沒喝夠呢,幾天晚上睡不著覺,不喝點兒真挺不住了。」
唐鶴齡只好把酒瓶還回去,看著蕭溢茗自己倒酒,忍不住問道:
「小哥,告訴我,為什麼你會認為我們成都同盟會不是革命者?你所理解的革命者又是什麼樣的?」
蕭溢茗喝下半杯酒,放下杯子長出口氣:
「鶴齡,老實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而且我並沒有說成都同盟會不是革命者,而是說,你們這些學生會員包括成都同盟會的幾個負責人,都不是真正的革命者,至少不是合格的革命者……
「這話說得舌頭有點兒大,這麼說吧,你們到現在仍然沒有一個明確的前進方向,更別提擁有合理的切實可行的革命手段和組織方式了。」
「我們怎麼可能沒有明確的方向?我們當然有方向,那就是要推翻腐朽的滿清暴政,用鮮血和頭顱喚醒麻木的民眾,建立一個由人民當家作主的新共和!」唐五麟激動地辯解道。
蕭溢茗點點頭:「那你告訴我,你所理解的滿清暴政都有那些內容?還有,你再告訴我,你們同盟會的各級領導人包括孫中山和黃興等人,他們是什麼出身?同盟會裡的絕大多數人又是什麼出身?他們所代表的是什麼人?是否能代表佔全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農民和工人的根本利益?」
「你……」
唐鶴齡噎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蕭溢茗的問題,一時間茫然無措。
蕭溢茗耐心解釋道:
「我知道你的困惑,我也經歷過這樣痛苦的思考過程,特別是這兩年。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有一天會思考這些問題,也從來不理會什麼政黨、什麼革命,可是,當我和我的親人們切身利益受到威脅時,我才不得不思考,於是這兩年我到處託人找來各種哲學和政治方面的書籍,每天晚上不停地學、不停地想,把書中一個個觀點拿來和現實社會相對照,慢慢我發現,任何政黨都是某個階級的利益代表,從一個個蜚聲天下的偉人身上,都能看到他所代表的利益階層,比如法國的拿破崙、德國的俾斯麥、美國的林肯等等,還有中國的孫中山和黃興,都脫不了這種本質。」
唐五麟驚愕地問:「你意思是說,孫先生他們代表的只是部分人的利益?」
蕭溢茗搖搖頭:「也不能這麼說,孫先生的政治主張還是比較先進的,至少是目前的中國,他的主張是最進步的主張,雖然孫先生他們發動的一次次革命都以失敗告終,但不能因此而否定他們政治主張的合理性!
「但是,我從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失敗中也同樣發現,他們之所以失敗,並非沒有錢、沒有槍,而是因為他們沒有獲得廣大人民的支持和理解,因為他們所代表的僅僅是部分剛覺醒的資產階級的利益……我說的資產階級你懂嗎?」
唐鶴齡點點頭:「懂一些,你就是資產階級,我們家也是,因為我們都有錢,都有財產,比大多數農民和工人富裕。」
蕭溢茗笑了:「基本是這樣,鶴齡,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你們這次游(行)抗議,得不到成都內外廣大民眾的支持?為什麼在你們背後極力鼓動和支持你們的那些同盟會負責人,不敢站出來,登高一呼?為什麼他們要你們具備犧牲精神,而他們卻躲在暗處?
「你再回過頭來想一想,同盟會成都分會的幾個負責人都是些什麼人?他們號召你們團結起來推翻成都各級政府的時候,有沒有告訴你們,除了(游)行還要做些什麼才能辦得到?若是真的成功了,該如何領導數十萬甚至百萬千萬人民走向共和?如何儘快恢復社會穩定?如何發展經濟不讓成千上萬人餓肚子?如何組建忠於國家和民族的軍隊?又該由什麼人來擔任各級政府官員,以什麼樣的品質和標準來領導人民走向復興?
「要是他們選出來的官員只顧自己的階級,而不顧絕大多數人民的利益,到時候會不會激起人民的反抗?要是人民也上街游(行)抗議了,他們會不會利用手中的武力去鎮壓?鶴齡,這些問題都是非常現實的問題,就擺在我們每一個人的面前,你想過沒有?」
唐鶴齡徹底獃滯了,蕭溢茗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鎚一樣砸在他脆弱的心坎上,從未有過的彷徨和失望充斥他的大腦,原本的滿腔熱情瞬間消退,同盟會宣傳口號里用美好理想構築的宏偉大廈也隨之崩塌。
「小哥,我該怎麼辦……」
蕭溢茗抬起頭,望向目光獃滯的唐鶴齡,心中生出陣陣內疚和刺痛,他放下酒杯,低聲說道:
「辦法總會有的,但需要我們去尋找去思考。鶴齡,每個人都有迷惑彷徨的時候,每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每個心懷國家民族的人,都會經歷這種痛苦,但不能因為一時的痛苦和迷惑,就放棄追求理想的精神。」
唐鶴齡苦笑道:「可我覺得,你似乎沒有什麼痛苦.……」
蕭溢茗差點兒跳起來:「胡說八道!你怎麼知道我不痛苦?哦!老子要痛苦給你看才算痛苦啊?老子要是沒痛苦過,今天能跟你說出這麼多話嗎?龜兒子的……」
唐鶴齡突然樂了:「小哥,告訴我,下去你會怎麼辦?」
「怎麼辦?踏踏實實地做事情,認認真真地思考和總結,還能怎麼做?難道你想讓我和你一起上街(游)行,揮舞那種用五文錢一張的彩紙做成的三角旗大喊大叫?喊累了回家睡覺,睡前無比自豪地對自己說:哈哈,今天我又喚醒一**眾了!」蕭溢茗沒好氣地諷刺。
唐鶴齡惱火地瞪大雙眼,年輕英俊的國字臉氣得扭曲了:「你怎麼這麼刻薄?嘴上留點德行不行啊?人家是來求你指點迷津的!」
蕭溢茗嗤之以鼻:「指點個屁啊!我就大你一歲,而且你現在是高等師範學堂的學生會主席,高材生,我連小學堂都沒進過,拿什麼來指點你?我有資格指點你嗎?還是喝酒吧……」
唐鶴齡一把抓住蕭溢茗的手:
「小哥,我是誠心誠意的,剛才你的一席話,讓我明白很多道理,讓我看到了很多原來看不到的問題,雖然還有很多迷惑的地方,可總算是看到一道曙光,知道該怎麼思考了。
「小哥,雖然你沒進過學堂,但是你自學成才,文武雙全,你的博學你的寬厚,一直是我們同學談論的焦點,可以說,許多同學都把你當成自己的榜樣。小哥,知道昨天你出面接過請願書產生的影響嗎?」
「影響?怎麼說?」蕭溢茗很意外。
唐鶴齡鬆開手,抓過酒瓶給自己倒一杯:「幾個老師和我們學生會骨幹事後說,看到你出面,就知道事情要結束了。」
這回輪到蕭溢茗獃滯了,好一會兒,他摸摸下巴剛長出來的胡茬,自言自語地嘀咕道:「難道老子真這麼有魅力……」
唐鶴齡哭笑不得,忍不住拍了蕭溢茗一下:「小哥,正經點好嗎?我想啊,你的思想認識這麼深刻,口才這麼好,乾脆請你到我們學校做演講算了,同學們一定能從你的話語中,獲得很大的觸動和收穫。」
蕭溢茗嚇一跳:「打住!這事免談,你們不把老子當成滿清朝廷的狗腿子,老子就謝天謝地了。」
「不答應也行,小弟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是,若要組織兩三千人上街(游)行,還是能辦到的。」
唐鶴齡說完端起酒杯,翹起二郎腿優哉游哉地品嘗起來,邊喝邊贊洋人的酒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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