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秋心
秋無際去做飯了,楚戈繼續回房碼字。
然而兩個人的工作都在走神。
說是別想太多,怎麼可能不想?
為什麼這次秋無際出來時,居然會史無前例地願意被他抱一下?那時候他做過什麼感動秋心的事了么?
沒有。
只因為在他遭遇敵情時,秋無際首次感受到了「想出來時出不來」是什麼感覺。
焦慮,惶恐,不得見。
無力地煎熬了一整天,直到見到他無恙的那一刻,綳斷了心弦。
兩人很少討論如果兩界相隔永不得見,會是怎樣……但這個憂慮從來都在兩人心裡沒有消除。
張奇人不過出個國,一水之分,仇怨兩隔,都已經讓人心中悶悶了。
若是兩界之隔,永世不見呢?
在這件事無法踏實下來之前,任何對「將來」的承諾和期許,都是虛的。
只爭目前。
楚戈真的碼不下去,就連打開群聊看見別人在討論那張擦嘴圖,此時看去都那麼刺眼。
怔忡地在文檔前坐了片刻,終於推案而起,離開了電腦桌。
秋無際正在洗菜,動作看似也不麻利,也是在走神的。
再走神倒也能感知到楚戈進來了,秋無際隨口問:「幹嘛?沒茶了自己去倒一下……」
話音未落就僵在了口中。
一雙臂膀從腰間環繞過來,從後面緊緊抱住了她。
秋無際渾身綳得緊緊,下意識就是往後一肘頂了過去。
只聽楚戈悶哼一聲,卻沒有放開。
秋無際準備好的踩腳扭腕分筋錯骨過肩摔的連環套路停在了第一個環節。
她的拖鞋踩在楚戈鞋面上,卻再也沒有用力。
「你幹什麼?」秋無際深深吸了口氣,保持著清冷凌厲的聲音:「這一肘下去,夠你內傷了,你是不是真想死?」
楚戈忍著痛,低聲道:「就是被你打死,我也認了。」
「你是真有自信我不敢和你玉石俱焚?世界毀滅與我何干!」
「就是世界毀滅了我也要抱著你。」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秋無際的神色從怒容不自覺地變成了白眼,半晌才道:「行了,你不是在修鍊么,我們都在探索兩界,尋求真實,不就是為了……為了自由出入,打破位界之限?須知凡事欲速則不達,你現在這心態就不好。」
她果然是知道楚戈為什麼忽然「色膽包天」,大家在想些什麼,其實一直就很明白。
——「我只是太在乎你。」
他剛剛的話還縈繞耳邊呢。
楚戈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他默默調息,調理著被母暴龍一肘子頂出的內傷,還是安靜地抱著她的腰,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夢寐以求了多久的姿勢,帶傷咯血地達成了。
可是只要這麼抱著,就是安寧啊。
那虛無縹緲的幻夢,書中的顏如玉,切切實實地在自己懷裡。
他沒有回答,秋無際也沒有再推開。
兩人就這麼默默站在洗菜池邊,足足十幾分鐘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楚戈焦慮的心靈終於漸漸緩和下來,開始感受到了之前無心在意的、她的柔軟和發香。
「好了,去療傷吧。」秋無際始終聽著楚戈的心臟跳動聲,感覺已經趨於平緩,終於低聲開口:「記得帶著蚌珠,這東西能輔助恢復……你這人,真是沒事找事,今天的萬更又懸了吧。」
她輕輕地掙了一下。
之前手肘怒頂都沒能鬆開的懷抱,這次輕輕一掙就開了,楚戈老老實實地退了出去,賠笑道:「萬更沒問題!只要手沒斷,吐幾口血算什麼,吐著吐著就習慣了……」
秋無際自始至終沒有轉頭看他。
既是怕自己看見他那副死相就忍不住揍他,也是怕被他看見自己紅彤彤的臉。
這傢伙以後還會不會得寸進尺啊?
到時候還要不要打他?
可是他當時的心意,真的濃得快要溢出來一樣,能夠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焦慮惶急。
為什麼……能讓人有點開心?
…………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彷彿在鬧彆扭冷戰,各自悶頭吃飯不做聲,實際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跟對方說話。
秋無際面上是在生登徒子的悶氣,楚戈也怕秋無際生氣,一說話就挨罵,索性先悶聲發大財。
抱都抱過了,一點小傷算個啥,再習慣一點,還能抱!
楚戈偷眼看看秋無際的司馬臉,想說什麼還是吞了回去,暗道現在還是冷卻一下再說,等到晚上她的臉不那麼臭……
「咳……我吃完了,碼字去了……」
「滾去碼字,今天沒有萬更,晚上不許吃飯!」
「遵命!」
楚戈一溜煙回了房。
接下去的碼字果然很給力,跟吃了大力丸一樣。
秋無際一下午都在聽楚戈噼里啪啦的碼字聲,簡直如同不需要思考的碼字機。
作為碼字萌新,秋無際是理解不了為什麼有人能不需要思考就連續碼幾小時的,總覺得這不科學……然而事實證明人在打了雞血的時候是真的可以。
劇情早在心中,思路清晰順暢,起承轉合信手拈來,時不時還能蹦出點靈感佳句。
唯一需求的就是精神集中,能夠全情投入到劇情里。
楚戈一旦開始分心二用練功加碼字的時候,往往就能進入這種狀態。那時候的碼字感覺不像碼字,而是把一個世界發生的原貌還原在文檔里。
秋無際理解不了,卻很是羨慕這種狀態,於是自己也去碼自傳去了。
她反倒還沒楚戈靜心,心思紛亂繁雜,一個下午連一千字都沒碼出來,卻眼睜睜看著手機連續兩次提示「您關注的《楚天無際》更新了」,意味著楚戈一下午又干出了兩章。
秋無際看著自己稀稀落落的文檔噘嘴嘆氣,氣死人了。
還是有點疑難想問他。
可今天這個樣子,怎麼問啊……問他會不會被調戲啊?會不會說捏捏肩,或者索性抱一下啊?
不對,我還在和他生悶氣冷戰呢,怎麼能問他?
正在糾結,門外就探出楚戈的腦袋,好像在看她在幹嘛。
秋無際沒好氣道:「有事就說,有屁就放,在那縮頭縮腦的幹什麼?又想偷襲抱人?」
「沒,沒。」楚戈賠笑著走了進來:「今天任務碼完了,想求教師父一些修行問題。」
秋無際怔了怔,立刻找到了辦法:「互換,我也問你問題。你的什麼疑難,先說吧。」
楚戈其實有屁的疑難,分心二用修行順利得一批,明顯就是特意來搭訕,或者說是來給她消氣的台階而已。
只要有時間思考,作為後宮文寫手的楚戈還是知道怎麼做的。
被她這麼一問,就隨便找了個借口:「哦,我在想,既然那海砂是可以助我鍛煉精神術法的,那這個蚌珠有療傷效果,能不能助我練一個療傷術法?以後可以術法治療,就不要這樣等自療恢復了。」
秋無際搖了搖頭:「不可行,因為你金鐘罩的根本修行屬於剛猛之法,與療傷所需的法力性質有所不同,混雜很容易出岔子。另外金鐘罩本身就屬於對自身恢復重塑效果極強的類別,自療的術法也有些重複了,倒是別人給你治療或者另用丹藥都比自療好——咦,不對,這都你的設定,你不知道你問我?」
「咳,我就知道個理論不知道實踐,還是要問問師父的嘛。」
秋無際接受了這個解釋,矜持地站起身:「你坐過來,我給你看看傷。」
楚戈便揣手手坐在她的位置上。
秋無際伸手按了按楚戈肋下,有點青腫,金鐘罩都扛不住。內傷反倒還好,自己收了力,法力沒往裡面肆虐:「還行,我給你梳理一下就好……」
輕柔的法力絲絲沁入肌膚,梳理著傷勢。楚戈感覺甚爽,便問:「那你呢?你有什麼疑難?昨晚說的轉折還是不夠用么?」
「不是……」秋無際一邊按摩梳理,一邊有些出神地道:「如之前所言,我在鎮子里住了一段時間,其實在我劍道修行之初,那段日子的經歷還是讓我有所受益的,市井風貌,鄰里爭端,父母心意,小人肚腸……我幼年在山裡是體驗不出的,而仗劍行天下之時的視角,看著每個人都像看一本書,頗有所得。」
楚戈聽得都有些出神:「有點意思……然後呢?」
「但現在回憶,或者說訴諸筆端的話,卻只會感覺到很無聊,都是瑣事而已,作為小說是不是沒人看?」
楚戈第一次在她問寫作問題時陷入了沉思。
本來具體在這個案例,完全可以一筆帶過不用寫的。但如果說的是如何把瑣事寫得好看這個更大的命題,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的了。尤其那還是用抽離的上帝旁觀視角看待瑣事,這就連代入感都沒有了,更難,也更無聊。
可以說楚戈本人都不夠這個功力,但凡能夠做到平凡之中見真趣的,都是名家。
真皺眉沉思,忽然感到肋下按摩的縴手開始轉移,似是猶猶豫豫地,捏上了他的太陽穴。
楚戈怔了怔,就聽秋無際的聲音道:「算了,你碼字一下午,思維本就疲憊,先休息一二,我們吃了晚飯再說?」
纖指輕柔,按撫在太陽穴上,幽香陣陣,沁入鼻端。
楚戈別說什麼思維疲憊了,這一刻是連思維都沒有了……覺得自己已經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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