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各有思量頻謀划
第七章各有思量頻謀划
從別後,憶想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蕊娘將那幾句再次在嘴裡咀嚼,那青衫長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便如在婉轉的愁腸一般,無處消受。身子雖然好了,如今卻還有些乏力。靜坐於那窗前,眼見得窗外翠樹,漫漫飄下幾片黃葉。
「二娘,天涼,好歹也披件長袍,眼見這才好的身子,又要被這涼風糟蹋了!」綠釧拿了見薄紗的長袍過來,替蕊娘披了,又從提了個茶壺,續了茶水,方才在一旁伺候。
我寫得這鷓鴣天莫不成被那廝看破了心思?蕊娘一顆心無處放下,眉頭又擰起來:若是那廝知曉我心中所想,半途變了卦,我豈不是永不能離了這監牢一般的地方?越思念越有些惶然,越發自怨自艾,不該如此孟浪,寫下那首詞兒。
又折磨了半日,忽醒悟道:那廝向來不通文墨,些須認得幾個字,斷不能寫文作詩,如何便能夠將那詞續完?且看他行文之處,也象模象樣,難不成那廝平日里都是做作出來?正想著,便聽得門外一個聲音道:「妹妹身子可大好些了?」
蕊娘忙起身,迎了過去,果然見惠娘轉過了門楣,徑直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綠珠,端著一個青花的瓷碗,尚自熱氣翻騰。
「這是替妹妹熬的雞湯,熱熱的喝了罷!」因又覺屋子裡有些涼意,看了那窗戶,忙對那綠釧道,「你這丫頭,好不曉事。你家二娘可才好了身子,沒得讓你這麼糟蹋的,還不把窗子關了。」綠釧不敢犟嘴,忙上前關了窗子。
「是我自己開的,姐姐這般惦記,倒是蕊娘的不是了!」蕊娘放下湯碗,起身朝著惠娘福了一福。惠娘忙接著,拉著她的手坐下來道:「你也是。全然不憐惜自己的身子。也不是做姐姐的責你。若是真箇能出了這裡,你又沒有生計,又做不得活兒,身子有如此羸弱,真不知這日子該如何!」
蕊娘又端著喝了一口湯,聽聞此言,不由微笑搖頭道:「若是真箇能走,縱使粗茶淡飯,也快活過這裡。」
「也罷,你心意已決,我也不說此言了。」惠娘點點頭,岔開話兒道,「這幾日,也不知官人忙些甚麼,日日的在外遊盪。我先前只知道這屋子裡的開支用度,日日花費,卻沒有進項了,言語之間,激他將那狀元橋的活兒拿回來,卻不想官人倒是去了,只是去了一日,便不見蹤影,倒是成了個遊手好閒的漢子,整日的在街上遊盪,也不知有什麼意思。那些整日奉承他呵卵捧球的,都躲著他,便是小斯也不帶一個。」
蕊娘奇道:「那廝倒是轉了性子,前些日子因那金翠蓮的事,倒是鬧了一場。這般性子也好,免得禍害了人家的閨女,打壞了人家的兒。這倒是他的福氣,為那廝這世減了不少罪孽。」
惠娘聽得蕊娘這般說,不由搖頭苦笑道:「妹妹有所不知,如今這廝將這偌大的家交予我打理,只日日的開支用度,耗費甚巨,若是再不想些主意,只怕要坐吃山空啊!」心下對著蕊娘不盤算柴米,只管闊論的樣子,頗不以為然。
「姐姐要待如何?」蕊娘道。
「也只得再勸一勸罷了。若是又有些進項,好歹也要將妹妹備些妝資才好,也好省的妹妹日後多受苦楚。」惠娘起身道,「妹妹權且休息,這時辰,官人也怕是要回府了!」說罷,起身便要離去。
蕊娘站起身,拉住惠娘的手戀戀不捨道:「姐姐這般為妹妹籌劃,妹妹卻無以為報。只是那廝平日里慳吝慣了,姐姐休要勉強,惹得那廝不快,白白的吃了他的虧!」
蕊娘聽聞此言,不由住了腳步,拍著蕊娘手笑道:「這個你切莫操心,如今我管著官人的錢財,他也倒放心,全然不問我支出收入如何,些須幾個錢,也不怕他!」
蕊娘聽聞此言,不由一愣,方才知那廝原來已然不同,心下微微躊躇,便點頭笑道:「那妹妹便承了姐姐盛情就是!」
兩人方才道別。蕊娘忽然像是下了決心一般道:「綠釧,你且與我磨墨。」一面說,一面走到那窗子前,又撐起了窗子,卷了帘子,提起筆,微微一定,便皓腕一沉,寫了幾句話兒。待輕輕吹乾了墨跡,又封好了,遞與綠釧道:「你且與我送到城東大戶那老舉人王若卿家的府上,直說是予王子養王公子的就是,自然會有人接進去。」
那綠釧似有些猶豫,蕊娘輕聲道:「切莫心疑,只是舊日親友,若是這番能夠離了這裡,那裡便是我投身之所。」
綠釧放拿了,便一路出了府上,朝著城東而行。便見那城東王舉人府上果然有些氣象,大院深宅。於是上前扣了門環,不多時出來一個老門子,只開得一條門縫,探出頭來道:「小姐是那裡人家?可有事?」
綠釧忙道:「我是城南鄭大官人的府上,我家二娘托我一封書信,要送與貴府上王子養王公子。」說罷拿出信,遞了過去。
那門子見了,一手拿了,將門吱呀一聲關上。那綠釧等了半日卻不見有人出來回復,不由嘀咕起來:這也算是讀書人家?卻是禮數也不知曉。一念及此,怕是等不來回信,便悻悻往回走不說。
卻說那金錢豹子頭王彪自與坐地虎李響商議后,等了一兩日,卻殊無動靜,便是那鄭屠那廝也不來鬧騰,心下正是疑惑。且放不下心來,便打發了幾個夥計,日日在附近打探消息。
那些夥計回來,也只說是鄭屠那廝,日日在街上遊盪,倒也提了兩瓶酒去過一趟小種經略相公的府上,要見那鄭總管,卻是面都沒見,被打發了回來。又去了錢都頭家裡,倒是封了十兩銀子,卻被那都頭將銀子從府上扔了出來,好不狼狽。那些夥計說道此事,皆都諂笑不已,眼見得這狀元橋,王彪已然日漸穩固,只管來巴結討好。
那坐地虎李響自回城北之後,整日的糾集一些閑漢潑皮,在自己的府上舞刀弄槍的,好不熱鬧,他府上那條街上的行人,聽得裡面整日的殺聲震天。還惹得衙門裡的幾個都頭都來探視,這才安分了一些。
王彪暗自點頭。如今看來,鄭屠那廝倒是無計可施,那坐地虎李響顯見得也要分一杯羹,如今時機倒也成熟起來,不若這兩日便前往陳都頭府上,借那廝之手,上下打點。那鄭屠終究是個禍患,若能尋他個不是,將他遠遠的發配出了這渭州城,便無後顧之憂了。
那王彪即打定主意,第二日,便咬了咬牙,封了兩百兩銀子,又使人挑了一些上好的豬肉,早早的前往陳都頭府上拜會。
陳都頭府上門子早見了王彪,忙忙的開門,王彪又吩咐打賞了幾錢銀子,進了府里,便見那陳都頭從裡屋子里哈哈大笑著迎了出來。
那陳都頭也是個魁梧漢子,只是臉上有些削瘦,些須幾根鬍鬚倒有些不相稱他的相貌了。見了王彪,忙一手扯住道:「賢弟過來,也帶甚麼禮物!」
王彪忙諂笑道:「些須一些豬肉,都是精養的好料,一向要來看哥哥,卻不得空閑,怕有人鬧將起來,一發不得收拾。這不,俺將這些送與哥哥后,便要趕回去守著那些攤子。」
陳都頭一瞪眼道:「賢弟且廳里用茶。俺倒要瞧瞧卻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惹事來。」
「別個倒是不怕,便是那鄭屠,卻叫俺日夜不得安心。」王彪進了廳事,坐下,還不及吃茶,便叫苦道,「原以為那廝被魯提轄打壞了,卻不曾想,又活了過來。只恨俺不是那廝對頭。」
「這個無妨,如今誰不知這狀元橋是俺在你身後撐著,那廝若是個明白漢,便不會生事。」陳都頭豪氣揮手,似是對那鄭屠不屑一顧,「當日若不是小種經略相公府上的管事討保,那地方豈能由他坐了?如今也是他造化盡了,怪不得人。」
「聽聞那廝曾去小種經略相公府上求情去了,卻被那鄭管事將兩瓶酒扔了出來!」王彪這時候也附和道,「又去錢都頭家,也被人將送上去的十兩銀子扔了出來,好不尷尬。只是那廝還有幾分力氣,耍得一手好拳腳,若是橫起來,俺等也不是個對頭。」
「怕甚,便是再好的拳頭,也敢和官府作對?」陳都頭點頭道,「你但且放心。」
王彪躊躇了一下,這才咬牙道:「哥哥,俺倒有個主意,這廝若是留在渭城,事後定然不肯甘心,若是能將那廝遠遠的打發了,倒是去了一塊心病。」
陳都頭差異的看了眼王彪,但見王彪從懷中摸出幾封銀子,看看倒也有百兩左右,沉吟了一回便道:「也罷,若不是看在賢弟情分,這事倒還有些為難!」
王彪大喜道:「如此,事成之後,敢不來拜謝哥哥大恩。」說著遞上來近百兩銀子。那陳都頭眼睛直盯著他道:「這又是何意?」
王彪忙道:「做事須做得徹底。那城北的有個喚作坐地虎的李響,乃是個潑皮無賴,因見俺得了那狀元橋,炎熱不過,也要來分一杯羹。只是如今被俺穩住,哥哥何不一併將那廝也發配了,免得日後晦氣。」
陳都頭忙點頭道:「那廝我也知曉,比之鄭屠,差的遠了,也好,一併算了就是!」
兩人又吃了一些茶,又計議了一番,方才散去。
卻說鄭屠這幾日,也不待惠娘說道,每日里早出晚歸,說是要解決那狀元橋的事情,惠娘也不好過多詢問,只得由他。只不過終究放心不下,又派了小廝跟著。鄭屠知她心意,也不說破,一笑了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