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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有女相逢曾相識

  第五十五章有女相逢曾相識

  秋收之後,便是農閑之時。自從鄭屠接手了莊子,說來也奇,那五嶺峰的強人便一回也不曾來了。先時還有些提心弔膽,過得一些時日,相安無事,農戶們也放寬了心。如今還有一件大事卻壓在他們心頭,既歡喜又躊躇。


  莊子里原來的老學究吳之敏領了十數個庄丁,趁著農閑整日里丈量莊子里的土地,只說是新莊主承信郎鄭都頭的新法子。這新法子說出來,便是要將這土地承租給莊戶們三十年,除了交足給予承信郎的糧食,剩餘多少,全憑自己支配。


  這個法子起初只道是哄著莊戶玩兒,哪有將土地送與他人三十年,還說要簽個承租條文甚麼的,三十年不變,這恍然便是自家有了三十年的土地使用權。哪有這般便宜的事?後來那投了鄭屠的吳之敏領了人來丈量土地,這才曉得,卻是真的。自然歡喜的緊。只是又恐自己分到自己的土地不足數或貧瘠,因此莊戶上下,都對那吳之敏笑臉相迎,說些好話,便是那酒肉也把與他家吃。


  吳之敏倒是來者不拒,只是丈量之後,如何分配,卻一成兒也不變。倒叫那些鑽營投機的,吃了啞巴虧,白白的賠了些酒肉不說,還沒落下人情。


  丈量土地,分配到戶,這事說起來工作量很大,但是吳之敏很好的分派了下去,丈量統計分配的人手各司其職,倒也做得順利,如此只過得半月,一切都妥帖了。雖然是幾家歡喜家家愁,卻人人都有了興緻頭,更是憧憬來年的收成。


  莊戶們如此興奮之情,也是情有可諒的,只因前頭的陳員外逼迫得緊,俺收成比例收取,不管糧食產多產少,一定要收了八成,剩下兩層,尚不足以果腹,如此一年中也只得在農忙時節能夠吃得幾日飽飯。如今鄭屠不過收取定量的糧食,算起來不過常年產量的四成左右。如何不讓莊戶們欣喜若狂?只道此乃鄭屠菩薩心腸。


  又如那老學究吳之敏所言,乃是天上星君轉世,專為周濟天下百姓的。也信以為真,一時間傳揚出去,倒讓鄭屠這個星君有了些名氣。只是此話傳到鄭屠耳中,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某便如何成了星君?「鄭屠也曾笑罵那吳之敏,無事裝神弄鬼。


  吳之敏嘿然笑道:「在下掐指一算——」


  「打住!」鄭屠聽得吳之敏這般一說,恍然又如一個神棍一般,不由忙截住道,「是否星君轉世,某自然知曉,你這廝——倒是讓某冠了這個名頭,平白的遭人嫉恨。」


  「此事雖招人惹眼,卻也有好處。託了這個名頭,只怕日後投奔承信郎的好漢,只會更多。何況鄉民向來崇信鬼神之說,便是日後但有大事,只待承信郎振臂一呼,還不萬眾景從?」


  鄭屠一愣,這吳之敏所言確有些道理。古往今來,假託鬼神之名,成就大事者不計其數,遠著如那陳勝吳廣,近者有白蓮教、拜上帝教等,無不是響應者雲集,一呼百應之勢。便是本朝的方臘之流,也藉助了摩尼教也便是明教用於起事。


  只是假託鬼神,卻是雙刃劍,起事之初或可號令眾人,只是這一切全然是以個人崇拜為根本,其劣勢也顯而易見,弊端在後期便會越發的顯現。


  鄭屠沉吟良久才做出決斷,決然不能這般糊弄百姓,因此便對吳之敏肅然道:「鬼神之說,虛妄之極,能聚人心,亦能失人心。日後再不可提及!」


  吳之敏一愣,見鄭屠說的鄭重,不由點頭嘆道:「遵從承信郎之命就是!」


  此事便如此輕輕揭過。


  又過得一些時日,轉眼便到了冬日,大雪覆地,西北之地,素來苦寒,此時隆冬已至,家家戶戶出行的人也少了許多,倒是一些士子佳人,喜愛這雪景,免不得要結社吟詩,以證風雅之事。此乃是一樁文人盛會,便是周知州也未能免俗。


  這日周知州邀了同城官員,只在渭州城內那城中最高樓上的南望亭里,飲酒賞雪賦詩。當真是漫天雪飛,天地一片白茫茫。更有那玉樹瓊枝,真如千樹萬樹之梨花怒放一般。


  赴宴者中還有種相公並種溪在內。


  只是渭州城大小官員都相聚於此,這負責巡城安全職責的鄭都頭,卻不得不在樓下安置衙門裡兄弟,四處布置,以備不測。


  「聽聞周知州年後便要左遷了!」陳都頭自王彪事發之後,便一直在鄭屠面前賣好,如今鄭屠權勢,卻不是他能望其項背的,何況如今鄭屠已然是做了承信郎,從九品官職,又如魚躍龍門一般。因此也有心巴結,這次巡防,便尋了個藉口,與鄭屠做了一塊。


  「噢,也聽聞過,卻是要調任海州,品級倒也沒有變。」鄭屠點頭,此事已然傳開。


  陳都頭湊近些,附耳道:「承信郎於周知州有大恩,何不走動一番,在他離任之前,再討個前程,豈不是好?」


  鄭屠一愣,看了看陳都頭,然後笑道:「此話倒也可信的。如此,便多謝了!」


  陳都頭見鄭屠說的客氣,忙諂笑道:「些須小事,只怕承信郎已然想到了,卻是俺多事了。」又回頭看了看四周大雪,不由縮了縮脖子,抬頭看了看樓上道:「他們倒是快活了,只凍煞了俺等兄弟們。」


  鄭屠哈哈一笑道:「這又有何難,俺們也進了這酒樓吃酒就是,招呼兄弟們,今日只管吃酒,俺全包了便是。」


  眾人都轟然響應。


  陳都頭訕笑道:「如何好叫承信郎費錢!」


  「啰唣甚麼,都是自家兄弟!」招呼一聲,便都進入那樓下,撿了桌椅,坐下來,只管要酒要菜,慢慢的坐喝起來。


  熱熱的燒酒下肚,眾衙役渾身懶洋洋說不出的舒服。兄弟一塊,便談天說地,只管胡扯。只聽得有一人道:「這些時日,城內倒也有不少生人面孔。眼見得這濃冬之時,恁地還有外地人來?」


  「你曉得甚麼,往常也有些生人,只是不曾說出來。因不是戰備時分,周知州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讓當無事一般。」


  「左右也是無事,這般小心作甚。些許幾個人,恁地慌張如此。」


  鄭屠只是勸人吃酒,很顯然,這些生人不過是些細作,往常也有,扮作買賣人,只是不是戰備時分,都不曾在意。只是眼下,征討方臘之前,這童貫征西夏的戰爭卻在籌備了。各方都在打探情報消息。只是這渭州城種相公卻還穩如泰山一般不動。


  周知州此刻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一場風雪,倒成全了他的詩興。那海州知州比這西北苦寒邊境之地的知州,卻又不知滋潤了多少。況且又要設置市舶司,那銀錢還不如流水一般的進出?一想到此,周知州愈加的意氣風發起來。


  鄭屠吃了些酒,身上也發起熱來,便道:「諸位兄弟權且吃酒,今日只管吃,無須管多少,俺一發算錢!」因又走到那掌柜身邊道,「今日酒錢,只管算在俺身上,一發算錢還你。」


  掌柜忙堆笑道:「都頭說哪裡話,只管去,還怕都頭不還錢?」


  鄭屠點頭,只管走了出來。但一出門,便見那風雪已然停了,街頭只剩得幾個人影晃蕩,皆是匆匆而過。一陣冷風灌來,鄭屠縮了縮脖子,拽進了大衣,正要走動。卻見得幾輛馬車從身旁當面而來,那內里更有歡聲笑語隱約傳了出來。


  鄭屠不禁多看了一眼。


  「這些不過是城內仕子與官宦女眷們的馬車,聽聞他們也在附近的雪亭做了一個詩社,因此怕是要趕去赴會的。」忽地身旁一個聲音傳來。


  鄭屠扭頭看時,卻是陳都頭尾隨著過來,沖著鄭屠笑著說話。


  「倒也風雅!」鄭屠搖頭而笑。


  「甚麼風雅!」陳都頭嘿然笑道,「這般冷的天氣,那雪亭乃在城內高坡之處,寒風更大,他們也只得一個帷幔遮掩,如何抵得住寒冷?換成俺,卻不耐煩做那等事的。」


  「俺倒想,卻奈何做不得詩詞!」鄭屠哈哈大笑起來。


  正說話間,那馬車從兩人身邊過來。鄭屠抬眼時,卻見那馬車布簾兒掀起了一角,一張清秀的臉龐露了出來,那眼兒對著鄭屠溜了一下,嘴裡呵出的熱氣,將那眼前都模糊了起來。


  鄭屠看得分明,心裡也暗自叫了一聲好模樣。肌膚如玉,眼眸如水,顧盼神飛之間,卻好似留情於己一般,愣愣的不由有些失神。


  「此乃周知州的女兒!名喚月娘的便是!」陳都頭見鄭屠模樣,不由笑起來。這意味很深,卻是明白告訴鄭屠,想要圖這女子的美色,卻是不行的,身份差異太大。想來在這陳都頭眼中,鄭屠乃是那個強騙金翠蓮的好色之徒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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