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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錯取緋雲心意亂

  且說鄭屠自小種經略相公府上迴轉,進了屋子,鼓搗了一番,又去了廚房裡,這屋子裡到廚房裡兩頭來去匆匆,便是見了惠娘也只是點頭,話也不搭一句。又吩咐了那些小廝丫頭,若沒得他的允諾,誰也不得踏入廚房並屋子裡一步。


  惠娘眼見得這般,心中稱奇。一時間也猜不透他心裡想的甚麼,搖頭也不管他,只管去尋蕊娘說話。也將鄭屠奇怪之處,說與蕊娘知曉。蕊娘亦搖頭不知,但卻勸道:「那廝如今做事,自有一番計較,我等休要理他就是。」


  惠娘點頭稱是,也擱開了。兩人說了一會子話,又說了些針線刺繡之類的,吃了茶,蕊娘吩咐綠釧又端了幾盤點心。兩人廝磨了兩個時辰,惠娘便要告辭,忽然便聽得一個小廝在院子門外叫嚷著道:「大官人備了飯,請兩位夫人。」


  惠娘一愣,然後看了看同樣發愣的蕊娘,想了一回,便道:「也好,難得與官人一起,妹妹也去罷,好歹也他也應承了你的事,且做些模樣與他瞧,算是還了他的情份。」


  蕊娘本欲不去,聽得惠娘如此一說,那廝這些時日也不曾惡言相向,更無打罵之舉,言語間也頗有敬意,便點頭道:「如此,便隨姐姐就是。」


  鄭屠早已在廳里候著,滿臉春風,那桌上還擺了兩瓶酒,菜肴倒也不多,只得一碟青菜、半盤羊肉、還有盤油炸的丸子,還有一盤卻不只是甚麼,切薄成片,嫩紅酥軟的摸樣,上面也澆了些汁液,倒顯得與眾不同。


  「坐罷!」鄭屠笑著揮了下手,自顧坐下來,惠娘挨著鄭屠做了,蕊娘打橫坐了,離鄭屠甚遠。鄭屠也不以為意,便吩咐丫頭將三人面前的杯盞斟了酒笑道:「這桌菜肴乃是俺親手做的,盡可嘗嘗。還有這份菜肴,乃是我新鮮做出來的,卻不知味道如何?」


  惠娘點頭笑道:「既是官人親手而做,妾身便嘗一嘗!」說罷,縴手捏起筷子,一手輕輕捏住了袖子,便如蜻蜓點水一般,筷子在那盤菜肴里一點,一片輕顫顫的紅片便已夾起來,動作優雅婉轉,倒是讓鄭屠不由一呆,不由讚歎道:「娥娥紅粉女,纖纖出素手。古人誠不欺余也!」


  那惠娘聞言不由一愣,雖不明白意思如何,卻也知曉,乃是讚歎自己的話兒,且還贊在自己那一雙春蔥般玉手之上,不由俏臉微微一紅,忍不住嗔目白眼,似是嬌嗔,卻又萬般嬌媚,只將那鄭屠撩撥的心慌意亂,卻又不得不強自忍耐。


  惠娘舌尖一卷,已然將筷子上那片輕輕的捲入口中,銀牙碎咬,便覺滿口柔嫩,卻又彈性十足,韌而不堅、滑而不膩,細細咀嚼,卻又滋味醇厚,彷彿濃酒只留醇,又似肥膏卻不膩。不由點頭笑道:「這般滋味,奴家卻不曾嘗得,卻是何物?」因一凝神,便對身旁的蕊娘笑道:「妹妹也嘗嘗,端的是好滋味,切不可失了口福。」


  蕊娘聽聞那鄭屠的讚歎,方自愣神,聽聞惠娘如此一說,不由點頭道:「我也嘗嘗罷!」說著便也學那惠娘,輕盈夾了一片,放入口中,只是她怕鄭屠也像對待惠娘一般孟浪,只拿袖子遮住了,舌尖靈巧的快速一轉,將那紅片卷了進去,這個動作雖然輕盈快捷,但鄭屠瞧的好笑,也不說她,只管催問道:「如何?且如實說來!」


  惠娘點頭道:「確屬美味,只是這等菜肴,妾身卻從未嘗過,卻不知是何物?」


  蕊娘又見鄭屠眼睛朝自身瞟了過來,不由心下沒來由的慌亂道:「姐姐說的是,便是那般滋味,從未嘗過,便是我自幼父親未獲罪時,南北的菜肴也嘗過許多,就是沒有嘗過這等的。想是極為難得。」說罷,低垂著頭,也不敢再看鄭屠。


  鄭屠點頭笑道:「這便是了。這等美味得來卻也容易。只是前人不曾做得,俺便是第一個來做了。實不相瞞,此乃用豬肉為主,乃是俺用秘法所制,也費不了幾個錢,但確也是前無古人之舉,俺且取名為火腿腸。」


  惠娘聽聞此言,不由點頭稱是。唯有蕊娘聽了他的大話卻掩口而笑。鄭屠見了,不由問道:「此名字有何不妥之處?」忽有轉念一想,這火腿一詞似是在南宋之時才有的名號,如今不曾聽聞倒也情有可原。更不用說那火腿腸之名了,不由有些啞然失笑。


  蕊娘瞧了一眼鄭屠,倒像個真心求教的模樣,便抿了抿嘴道:「此名恁地俗氣,此物色澤紅潤,名字有火倒也罷了,只是這腿和腸卻又哪裡出處?顯見得是名不符實。」


  鄭屠聞言,便吩咐丫頭去廚房取了那剩下的過來。不過是,一個丫頭用盤子捧了一段圓腸般的物件過來。鄭屠使傳給惠娘與蕊娘觀看道:「此物便是圓腸狀,只不過切片好烹而已。」


  蕊娘這才點頭道:「倒也當的一個腸字。只是這腸也是俗物,難以勾起食慾,還是另起一名為好。」蕊娘說著,沉吟了一時,忽然輕笑道:「莫若『緋雲』妙極!」


  鄭屠正要聽蕊娘高見,見她蹙眉凝眸,倒是一番思索的摸樣,倒也有心她想個好聽的名字,也算是可流芳千古的。誰知這蕊娘小姐做慣了,文氣太重,恁是想了個文縐縐的詞來。


  「緋雲?」鄭屠長大了嘴,瞪著蕊娘,頓時就呆住了。


  蕊娘見他那番,自以為有些得意。瞅了鄭屠一眼,面上微有得色。輕聲細語道:「菲者,紅也。雲者,厚而鬆軟,輕盈而高潔。與這滋味到有七八分相似,故而有了此名。」


  鄭屠哭笑不得,只得點頭道:「倒也詩情畫意,高雅出俗。也罷,此事暫且不議,我等只管吃酒就是。說罷,吃了一盞,只拿閑話岔開。


  那蕊娘本有幾分得意,卻見那鄭屠毫不以為意,顯見得是不滿自己取的名字,心下有些憤憤,當下淺淺的吃了一盞,便推脫了,離開席面,直往自己院子去了。


  這等小性子,鄭屠自是不會在意,只是搖頭微笑。倒也見得這蕊娘幾分真性情。


  惠娘卻有些擔心,只是不要接著就走,陪著鄭屠又吃了一盞,方才道:「蕊娘終究婦道人家,心眼沒得官人寬宏,且不必放在心上。」


  鄭屠笑道:「俺豈能和她一般見識?你吃飽了,去瞧瞧她吧。」


  惠娘點頭,也辭了鄭屠,望蕊娘院子里去。剛及院子門口,便聽得那蕊娘在哪裡發狠呢。手裡扯著院子里的花草,嘴裡只管道:「不招人待見的粗魯莽漢,偏要我取甚麼名號,卻又要挑揀不是。雖是識得幾個字,也不該如此輕慢於我。」蕊娘之所以如此說,也是鄭屠性情變了之後。她的性子也潛移默化般的變了。先前如何趕在鄭屠面前如此做作?只怕是要少不得污言相向。


  「妹妹這是要惱了誰啊?」惠娘笑嘻嘻的上前。


  蕊娘轉頭見識惠娘,不由憤憤道:「還不是遭人厭的那廝!」


  惠娘不由笑道:「只怕不是厭棄那廝罷。先前那廝百般凌辱,妹妹有何嘗日次嗔言嬌憨?倒見得妹妹也受了那廝的影響罷!」


  蕊娘聽聞此言,不由一愣,那摘花兒的手也停了,獃獃的不能動彈。此話太過驚駭,卻又讓自己幾乎是無可辯駁,一時間,沒有一句話可以回復。


  且說那金錢豹子頭王彪自與陳都頭商議后,越發的惴惴不安,眼見得那陳都頭見不是頭,大有避嫌不敢出頭的摸樣。王彪日夜不安,先前只盼鄭屠過來,好做個了結,如今卻越發不敢想那鄭屠前來。雖還在狀元橋買賣過活,卻也不敢大肆叫囂。


  這日,金錢豹子頭王彪正唬著夥計,便聽得不遠處有人高聲叫嚷起來,沖那王彪拱手道:「王家兄弟,這一別了多日,俺卻想念的緊,特來看望兄弟了。」


  王彪抬頭看時,卻是那多日不曾有過動靜的坐地虎李響,不由心頭一緊,自身處境正在尷尬之時,這廝卻來相見,眼見得不是甚麼好事,便忙忙的迎了出來,滿臉堆笑道:「原來是哥哥來了,多日不見,俺也想念的緊,一直想要拜訪,卻無暇分身。」一面說,一面忙忙的將李響讓進了鋪子里的裡間。那與李響同來的十數人,也俱都迎了進來。另吩咐夥計,安置坐下,又煮了茶水招待。


  李響坐定,這才看著也對面坐下的王彪似笑非笑道:「先前承兄弟瞧得上眼,俺在家裡日日與兄弟們謀划聯絡,如今只要兄弟一聲,便有百十來人隨手可來。,莫說一個鄭屠,便是十個八個也消受得住的。只是俺等到如今,卻還不見兄弟動靜,方才一路行來,卻是兄弟好興隆的生意,悶聲發大財,卻早忘了俺等的約定,是何道理?」那李響也不虛話,徑直就只拿那話來說。


  王彪見不是頭,忙道:「俺自是知道哥哥的手段,只是鄭屠那廝,這些時日倒也安靜,若是不來鬧,那倒也罷了,我情願與哥哥平分這地段就是。只是那廝這幾日又去了小種經略相公的府上,顯見得有些關礙,俺有俱他有些手段,尋常人等那是他對手?如今哥哥來了,正好也是個幫手。只怕那廝不來,如今要來,只管尋他個不是,遠遠的充軍罷了!」


  李響輕哼一聲道:「休要拿言語誑我。俺聽說你這廝前些時日尋了那陳都頭,要將俺也一併趕出這渭城不成?你莫非是得了失心瘋不成?」說罷,怒氣上涌,霍然起身,一拳砸在那桌上,茶水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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