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犯傻
塞楞額離開已經近一月了,靈曦似乎漸漸習慣了醒來睜開眼后怎麼也找不到阿瑪,不停哭鬧也換不來阿瑪溫暖又熟悉的懷抱,每次臨睡,都無法享受到阿瑪的親吻。胖乎乎的小手不高興地在耳朵邊撓著,嘟著嘴任憑額娘和小姨怎麼哄都不肯鬆開。
「姐姐,姐夫此次出征,何時才歸啊?你瞧靈曦每日都難受得很,怕是分別得太久也不好。」看著語兒懷裡的靈曦勉為其難地接受自己手中的小豬木雕把玩,沁兒心下也多了一絲憂慮。
「他這回可不是出征,可卻是最讓我擔心的一回。」語兒不時低頭看看女兒,見她自己玩得挺投入,便放心跟沁兒聊起來。
「姐夫這回倒是夠堅決,想不到他竟會主動跟王爺求和。姐,你會不會覺得尷尬?」對於塞楞額的變化,沁兒有些意外卻也覺得在情理之中,畢竟和王爺鬧翻也很多年了,此時卻想要主動求和,該是有什麼特殊原由吧。
「我有什麼好尷尬的。當初他為了我,才跟王府鬧翻,這些年來我內心一直是有些愧疚,也心疼他。如今難得他有這個念頭,我支持還來不及,哪來其他的想法。」語兒說完這些,又低頭看了眼女兒。靈曦眉眼之間,隱隱有著塞楞額的影子,也參雜了她的柔和。
「王府。。。王。」靈曦在額娘懷裡,不時開些小差,手裡握著小豬,耳朵卻豎了起來,額娘和小姨說的話,怎麼都是她不明白的意思?可是王府她知道,她的衣衫還有好多玩具都是從那個叫王府的地方來的,當聽到這個詞時,嘴裡也跟著念叨了起來。
「姐姐你瞧,靈曦也是向著王府的,看來還真是父女連心啊。」沁兒很喜歡逗弄靈曦肉肉的小手,她們姐妹三人都是苗條身段,塞楞額也是結實精鍊型的,怎麼這個小外甥女像個小肉團似的。
「只願他此回能如願,不然他這一生必然是留著一道疤的。」語兒有些黯然,想起臨行前塞楞額的話,她自然也對安親王的前景不甚看好。
「當初鬧翻,就已經有疤了,姐姐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依我看啊,王府那邊早就消氣了,只不過尋不到合適的機會下這個台階罷了。」不然怎麼可能在姐夫成親時還前來觀禮,靈曦出生后還主動給起了名字。哪家不相干的人會如此多管閑事?必然是放在心上的,才會一舉一動都觀察得細緻。
沁兒全然不知朝中局勢變化,她關心的只是塞楞額要離開多久才會回來,他的寶貝女兒日日等著他來哄,而自己,也正殷切地期待著姐夫的下一步支持。前些日子聽了他的話,自己硬著頭皮繼續出現在納蘭慧嫻眼前,倒是沒有被趕出來,雖然慧嫻對她依舊不冷不熱的,但至少沒有不見,這說明她還沒被判出局。
京城裡漸漸有了冬的氣息,就更不用提在這蒙古草原上,疾風是有多凜冽。呼呼的風聲在塞楞額耳邊一刀刀割過去,冰涼的觸感下只留下僵硬的疼痛,卻由不得塞楞額去在意。
自打出了京城,他身邊只帶了一個年輕侍從,旁人一概不知,只當他告假病休。連塞布禮,他都不肯讓他同行,原因很簡單,康熙說了,莫要牽扯太多人,否則後果自負。一路追趕,日夜兼程,餓了也不過是乾糧和水,夜裡到了客棧便是倒頭就睡,馬匹休整好了,人睡夠了,再繼續上路。
這麼儘力地追逐,終究還是落下岳樂一大截,安親王比他早行近半個月,隊伍也不多,走的速度自然不會慢到哪裡去。心急火燎的塞楞額,渴望能早日在驛道上見到阿瑪留下的痕迹,可至今仍然是失望。
「大爺,咱們歇歇吧?」侍從小心地問了聲,他是累得夠嗆了,可最要命的是馬兒漸漸有了脾氣。這連日的趕路已經讓馬兒有些虛脫了,加上大爺最近幾日又加快了鞭程,想來再健壯的馬匹也是吃不消的。
「今日時辰尚早,歇什麼!」塞楞額並不打算接受這個建議,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迎風飛翔,能夠早日見到阿瑪。也不知怎麼地,這回他總有強烈的預感,怕是遲了就會見不到岳樂一般,而這種感覺日漸強烈,讓他絲毫不敢懈怠。
「可大爺,這馬兒已經不聽使喚了,不歇也得歇啊。」有些委屈,可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馬兒怎麼也不肯跑了呢。
「到了前面的鎮子再休息吧。」塞楞額經他這麼一說,才發覺坐騎的確是有些異樣。難怪起先怎麼抽打也不見加快腳程,看來定是累慘了。想了想,也只好提前休息了,不過看樣子,還能堅持一段時間,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王爺,您的葯,趁熱喝吧。」隨軍前來的大夫是個漢人,也是軍中唯一的大夫。處於盛世之中的大清朝,竟然如此苛刻軍隊配置,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縱觀岳樂的隊伍,除了穿了大清兵服,其他絲毫看不出精兵的樣子。精壯的人沒有幾個,更不要提驍勇善戰的了。岳樂領兵離京時,連莽古泰都沒能帶走,就算後者一再請求能夠讓自己追隨王爺,岳樂卻第一次如此無力。
沒有對赫舍里氏說得太詳細,只吩咐她好好照管王府,也叮囑瑪爾琿擔起嫡子的責任,保護好家府,照料好弟妹。岳樂已有多年不曾這般領兵出征,一時間府里人也沒太認真計較軍隊的異常,反倒以為此次前去不過是走走過場,裝個樣子,以示□□君威罷了。
殊不知,哪有人會只讓五百人的軍隊前去駐守觀戰?區區五百人前去圍觀別人的部落之爭,這不是自己討打嗎?康熙這招還真是高,借了噶爾丹之手,就替他解決了岳樂。若是岳樂無恙,他也成功調離他出了京城,若是噶爾丹真的將矛頭對準了岳樂,就算是全軍覆沒,他也不過損失五百人,還都不是精銳,卻讓岳樂名正言順地消失了,真乃一步好棋。
可康熙也有不安之處,似乎這麼對待自己的叔叔,有些過於殘忍,畢竟當初年幼,是他助自己登基,當初也是他一心輔助,才有了如今的盛世。更讓他猶豫的是,塞楞額似乎看穿了他的用心,步步緊逼,非要追隨岳樂不可。若不是感知到了生死危機,想必他不會冒死請旨的。
「王爺,這葯怕是涼了,奴才再去替您熱一熱吧?」岳樂接過葯,卻並未飲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一時間有些失神。轉眼間,手中的碗便不可抑制地晃動了起來,眼看著碗里的葯都要灑了出來,伺候在旁的大夫從他手中拿走了葯碗。
「罷了,本王今日覺得好些了,一次不飲,也無大礙。」岳樂身上散發出濃烈的哀愁,想當年他領兵千萬,奉大將軍印,多麼威風凜凜。可如今,年事已高,白髮叢生,飽經風霜的臉上連皺紋都掩飾不住,卻領了區區五百人,千里遠征,來這塞外高原。
「王爺!王爺!啟稟王爺,帳外有人求見。」前來稟報的士兵算是岳樂的舊部,當年征討吳三桂一役,也曾隨軍,故而對塞楞額有些印象。
「何人?」岳樂扯了扯身上披著的毛絨披風,似乎來者何人並不能引起他足夠的興趣。
「是塞楞額大人。」士兵也有些激動,畢竟在這樣的情勢下,有人願意前來,這才是所謂的雪中送炭。
岳樂被這個回答弄得有些分不清真假,曾經他在心底設想過,若是這次自己死在蒙古,由誰來替他收屍。沒想到,真的有個兒子來了,還是他最想要的那個兒子,那麼即便是死在這裡,便也是安心了。
塞楞額入帳,同樣的風霜滿布,可見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頭。又聽到他只帶了一名隨從,岳樂的臉便再也掛不住嚴肅和漠然。對於塞楞額,他喜愛過,疼寵過,期許過也失望忿恨過。可如今,他更多的是感動還有那一絲藏在心底的愧疚。若不是無意中得知的那個真相,岳樂也許仍然在嘔著那口氣,耿耿於懷著塞楞額曾做過的反抗。
可現在他心中,只想替兒子們多做一些,即便當年塞楞額因為雲嬪之事而惹怒康熙,他也心甘情願地交出兵權交換兒子的安全。再到這回,為了保住瑪爾琿的襲爵資格,就算是半流放,他也接受了,比起簡親王離京時的憤慨和不甘,他倒是心態平和得多。
他沒想到,自己的福晉,堂堂的赫舍里氏,竟然會容不下一個漢人女子,竟然會用那樣卑劣的手段,毒害塞楞額、塞布禮兄弟的親生額娘張氏。若不是莽古泰的坦白贖罪,他或許永遠不會知曉這個秘密,可是如今他知道了,卻無法挽回什麼。
他不可能將福晉治罪,因為他得顧及瑪爾琿的將來,可是他也不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樣對塞楞額不公平。身為阿瑪,他能做的,就是默默替他們付出,付出自己可以付出的一切。
「塞楞額,你在犯傻,知道嗎?」岳樂有些咳嗽,本來在京城時就有些不適,路途遙遠,加上這塞外的氣候真是惡劣至極,剛駐紮沒多久,便是加重了。
「王爺,我知道自己一直很傻,可是若不能堅持這份傻勁,只怕會後悔終生,還望王爺成全。」塞楞額的話,讓岳樂一絲苦笑。
曾幾何時,塞楞額也是這麼回答他的,在他想要勸服他放棄語兒,迎娶納蘭慧嫻時。
一隔多年,竟又重演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沒有日更了,這次結文,應該會日更到最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