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你怎麼看
「塞楞額,這份摺子,你怎麼看?」康熙從一疊堆得高厚的奏摺中抬起頭,朝著在下首處待命的人拋了句話。
上前幾步,恭敬地從康熙手中接過摺子,粗讀了一番,心中一咯噔,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明白,乃左都御史魏象樞參了索額圖一本。
奏的是:索額圖在去年七月里那場京城大地震后處置不力,「怙權貪縱狀」。
「這個,臣不知。」奏摺在手中,此時就如同燙手的山芋,塞楞額仍是緊盯著紙上的字,眼睛卻無法轉動。
「今日這裡無外人,你但說無妨。」康熙的心情似乎不錯,身邊少了容若的守衛,也不見不慣。
看著康熙抬手隨意一揮,塞楞額略低了下頭,多年的習慣讓他已是第一時間就能領會聖上的意思。每回康熙這般大手一揮,就必定要聽到或是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否則,結局不妙。
「臣之愚見,這場地震實屬罕見,威力巨大,造成的傷亡不計其數。善後一事,牽扯的面太廣,所要顧及之處也很多,折中所寫,怕是索大人忙中無暇導致的吧。」這段話倒也不是完全胡謅,賑災一事,康熙交由索額圖全權負責,涉及的環節之繁,動用銀兩之多,調撥人員之眾,難保中間不會出現什麼疏漏。
「你倒是寬容。」康熙斜靠在座椅上,左手肘支撐著整個上身的重量,這是他少有的幾回「坐姿不端」,若是容若在場,怕是又要盡責勸諫了。
「臣只是說出自己的看法罷了。」塞楞額反覆揣度著康熙的心思,他不知道忽然給他看這麼一份摺子用意何在?這幾年,康熙已習慣了自己做決定,甚少向旁人徵詢過多。
「不過,你倒是也說出了朕的想法。塞楞額,果然還是你了解朕,哈哈。」塞楞額雙手高過頭頂地將奏摺奉了回去,康熙開心地一把接過,啪的一聲放到龍案上。
聽到自己猜中了康熙的心思,塞楞額卻無法笑出來,心中的憂慮越來越重。從前是他故意想要掩藏自己,故而刻意地對康熙的籠絡視而不見,爾後自己迫於局勢,算是投靠了帝王。可現在,他已經漸漸習慣了追隨他,盡忠於他,可為何,卻是覺得怕了?
「塞楞額,此事,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置?」康熙有意將他拖入這一場紛爭之中,自從他表明立場后,康熙就逐漸放開了對他的縱容與保護。許多時候,塞楞額都會被康熙推到第一線,直面那些矛盾。
「皇上,此事既然交由索額圖大人全權負責,若是僅憑一份奏摺就貿然追究,怕是會引起朝中議論,也會對賑災大有影響。」這個活不好乾,無論誰接手,都免不了招人詬病。
「臣以為,此事是否屬實,還需遣人查實,若真有此事,再定罪不遲。在此之前,可增派幾人做索大人的助手,即可助力,也可制約。」塞楞額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變得也會這樣算計,官場的爾虞我詐,似乎不需要刻意去學,他就已漸漸精通。
「你覺得此事有疑點?」康熙坐直了身子,帝王的威嚴氣息飄散開來。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塞楞額苦笑,皇上你心裡不是早有了決斷了么,非要逼我把話說出來,是要怎樣?
「的確該好好查一查。」康熙的話,帶著幾許讓人寒顫的深意。
少了納蘭容若的御書房,塞楞額覺得還是不太習慣,往常康熙召他覲見,議論朝政,偶爾的閑話家常,都是三人共聚。如今讓他單獨與康熙相對,竟在心裡生出一絲抗拒。
塞楞額也不多再晃蕩,匆忙回府。距離語兒臨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每天離開府宅,他就忍不住牽挂和擔心。生怕萬一語兒有個動靜,他卻無法第一時間陪在身旁。為此,他特地多招了兩名年輕家丁,專選腳程快的,就為了充當起這落後年代里「手機」的作用。每日下朝,他都要第一時間聽到家丁的回報。然後在回程的半路,還要再聽一回。
「姐夫,你這個樣子,弄得我都要以為這準備生產的是你了,咯咯。」沁兒看到剛回府,就風速衝到房裡,直到看見語兒才將臉色放緩的人,不由得嬉笑一陣。
「沁兒,你越來越沒規矩了。」語兒的身子已經無法隨意起身站立,目光自射門外那人身影出現,就溢滿了柔光。聽見妹妹的揶揄,早已不是臉紅了事,如今這個妹妹啊,還真是越來越口無遮攔了。
「姐姐,你現在就只疼姐夫,不管沁兒了。」不依不饒地伏在語兒身側,雖然纏著姐姐的胳膊,卻是不敢用力,仍然自己努力撐著身子。
「你越扯越遠了。」好笑地看著妹妹,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計較這個。
「好了,我也不打擾姐姐與姐夫恩愛了。」打趣完,自然是該識相離去了,不然姐夫灼熱的眼神能把自己也給熱死。
經過塞楞額身旁時,沁兒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有所猶豫,可終究是繼續往前走,只在跨出門外后低低嘆息了一聲。
「沁兒最近怎麼看上去有些奇怪啊?我總覺得她有點,喜怒無常。」塞楞額坐在了剛才沁兒坐著的地方,將手輕輕搭在語兒的大肚子上。
「我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她如今學會了將事情放在心裡。」沁兒將情緒隱藏得不錯,至少沒讓他們操心,可每當她留給旁人背影時,總有一種淡淡的憂愁。
至於這愁從何來,語兒無法猜測。如今身子的變化讓她有些吃不消,對於臨盆的期待和擔憂,還有沉重得快讓她無法起身的肚子,都已經佔滿了她所有的心思。她真的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梳理妹妹的心情,而對於沁兒心裡的那個秘密,語兒更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揪出。
「如今你不宜再為任何事憂心,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手掌緩緩地在語兒的肚子上一圈圈撫摸,看著這隔著肚皮的小生命,塞楞額的心中同樣激動。
廚房裡,玉蘭仍是細心地在替語兒熬藥膳,語兒有了身孕之後,所有入口之食都是她親自打理的,也正因如此,塞楞額夫婦尤其放心。眼下,語兒已是足月了,生產之日也就在最近了,全府上下更是全副武裝,時刻準備著。
「玉蘭,這火大了!」塞布禮剛走入廚房便見著站在爐灶旁的玉蘭,手中的扇子沒停,可心神分明不知道已經飄散到何處了。
「啊?啊!」兀自出神的人聽到這一聲喊,連忙放下手裡的扇子,匆忙將熬著的碗從大鍋中端出。
一時忙亂,竟忘了用濕布裹著,直接用手捧了。
「玉蘭,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快讓我瞧瞧!」看著玉蘭瑟縮回來的手,正捏在她圓潤的耳垂上,塞布禮顧不得男女大防,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作勢就要搶過她的手來看。
「十六少爺,我,我沒事的。」被這個舉動嚇得有些懵了,玉蘭訥訥地不知如何是好。可手卻被塞布禮緊緊握著,羞得她連抽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真的,真的,沒事。」十六少爺全神貫注地檢查著自己的手,將她的手掌拽在手心還不算,翻來覆去地看個不停也不算,還要對著那被燙紅的地方輕輕吹氣。
這下子玉蘭徹底不淡定了,她顧不得尊卑之分,強硬地從塞布禮手中掙脫,力氣之大,讓塞布禮一時間竟握不住。
「玉蘭,你這是怎麼了?」光顧著疼惜玉蘭的手了,塞布禮絲毫沒有發覺剛才玉蘭語氣里的異樣,直到被她掙脫,才緊張地抬起頭,望著她。
「十六少爺,奴婢自幼做粗活慣了,這些個事,不算什麼的。」將手背在身後,玉蘭無法與他的目光相對,心裡突突地跳個不停,眼眶卻變得酸酸的。
「玉蘭,你。。。」剛想來問問這葯膳如何了,沁兒卻發現此刻廚房裡,氣氛有些微妙。
「十六少,你也在啊。」塞布禮愛黏著玉蘭,這已不是秘密,沁兒對此,無太多感覺。反正這兩位主角,都不是她愛慕的人,在不在一起,她倒是無所謂。
「恩,恩,我來看看這葯膳。」尷尬地回了一句,塞布禮便再也找不出下一句可說之話。
「那,看得如何了?」沁兒探頭瞧了眼案板上的葯膳,似乎是熬好了,可是,這兩個人還乾耗著,又像是還在等著葯膳出鍋。
這葯膳,到底是好還是沒好啊?
「沁兒小姐,葯膳好了,我這就給夫人送去。」玉蘭回神得快,轉過身去,把葯膳放入托盤,便要離去。
可塞布禮卻沒漏看那一瞬的皺眉,分明在她捧起托盤時,吃疼了。而他的心,也疼了。
沁兒跟著玉蘭一塊兒走的,塞布禮獨自一人在廚房無聊得很,眼前已空無一人,他是沒有絲毫興趣繼續逗留的。
「玉蘭,你最近怎麼了?怎麼一直都悶悶不樂,滿腹心事的?」沁兒走在玉蘭身邊,雖說是主僕身份,可玉蘭也是同她一塊兒生活多年的人,心情的變化,怎麼可能瞞得住呢。
「我沒事,只不過夫人快生了,我有點,有點兒擔心罷了。」這話倒不摻假,現在語兒的身體狀況,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這府里的主子們一派樂觀情緒,又哪裡輪到她這個下人來憂愁呢。
「恩,這事我也挺擔心,不過我相信二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明兒,你跟我一同去報國寺替姐姐求個平安吧!」沁兒也擔心,可她更加相信姐姐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因為二姐比大姐幸運,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