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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廣宗城破漳水寒

  就在孫堅準備設伏對付李汗青時,李汗青已經見了楊珪,在村西靠近山坡的一座破屋裡。

  屋外埋伏著幾個軍士,屋裡除了楊珪,還有一個儀錶堂堂的青年文士和一個睡得正香的漂亮小姑娘,想來便是楊賽兒的兄長楊雄和那寧小姐了。

  楊雄,他聽楊賽兒和周武提起過。

  只是,望見那個看上去也就八九歲模樣的寧小姐時,他心中卻有些感慨了:看來,這個已經鬚髮斑白的未來老丈人很不簡單啊,都這把年紀了還能給賽兒弄出個妹妹來!

  剛被叫醒,還睡眼惺忪的楊珪和楊雄哪裡知道他的心思,連忙起身就沖他行禮,「廣宗楊珪見過李帥……」

  李汗青連忙扶住了楊珪,「楊長史無須多禮!」

  這可是他的未來老丈人,他哪敢怠慢,「楊長史無礙,我就放心了。眼下時辰還早,楊長史只管繼續休息!」

  楊珪微微一怔,旋即急了,「李帥,形勢險峻,遲則生變,下官休息好了,即刻就能動身!」

  眼見楊珪著急,李汗青連忙安慰,「楊長史勿急,我自有計較,大家先休息好,明日未時再出發!」

  一旁的楊雄滿臉狐疑,「敢問李帥,這是為何?」

  李汗青呵呵一笑,「數月之前,我率部西渡汝水,曾在河畔與漢軍交過手,深覺夕陽西下之時渡河最是合適!」

  楊珪父子依舊有些狐疑,卻沒有再問,正在這時,那個小姑娘翻身坐了起來,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楊叔叔……」

  楊珪連忙快步走了過期,溫聲安慰著,「魅娘勿驚,是李帥來接我們了!」

  楊叔叔?媚娘?

  李汗青聽得滿心疑惑,卻見那小姑娘神色一喜,「李帥帶兵來了?」

  說著,她連忙放開了揉眼睛的小手,整了整身上那件黃色長衫,坐直了身體,朝李汗青望了過來,一雙大眼睛里神采熠熠,審視著李汗青,「你便是李帥?」

  李汗青有些弄不清她的底細了,只得溫和地笑了笑,「對,我就是潁川李汗青!」

  見狀,一旁的楊雄連忙小聲地沖李汗青說了一句,「李帥,這便是大賢良師的獨女。」

  大賢良師的……獨女!

  李汗青頓時如遭雷擊,直想罵人了。

  他娘的,張梁那廝把這燙手山芋給我送來幹啥?

  這是要打著大賢良師的旗號來摘果子嗎?

  張寧一直目光熠熠地盯著李汗青,見他突然變了臉色,不禁眼眸一黯,滿臉委屈,「你也不喜歡我,三叔也不喜歡我……你們都不喜歡我,都不想管我!」

  見她那副委屈的模樣,李汗青不禁心中一軟:她還只是個孩子,一個沒了父母的孩子,說不定馬上就連三叔也會沒有了……

  一念及此,李汗青連忙擠出了個笑臉,「怎麼會?寧小姐能來宛城是我李汗青和宛城黃巾軍的福分!」

  聽李汗青這麼一說,張寧那張委屈的笑臉頓時舒展開來,一雙大眼睛又亮了起來,「你說的是真的?」

  小姑娘本就長得粉雕玉琢,此刻這副滿臉期翼的模樣更是楚楚動人,李汗青哪忍讓她失望,「當然是真的!要不然,我又怎麼會親自前來迎接寧小姐呢?」

  說著,他話鋒一轉,「時間還早,寧小姐先好好休息,我們明日未時再出發!」

  「還可以繼續睡嗎?」

  張寧滿臉欣喜,旋即又望向了楊珪,「楊叔叔,那我就再睡一陣,你們走了一定要記得叫我!」

  「嗯!出發時楊叔叔叫你!」

  楊珪連忙允諾,滿臉慈祥的笑意,眼中卻滿是心疼之色。

  這一路的奔波,夜行曉宿,便是他都有些吃不消,何況這個八九歲大的小姑娘?

  見楊珪答應了,張寧這才安心地躺回去睡了,很快便響起了細微的鼾聲,但一雙小手卻下意識地攥緊了兩片衣角。

  見她安睡,楊珪這才起身走了過來,卻先沖李汗青作了個揖,這才抬起頭望向了李汗青,有些猶豫,「李帥……應該還沒有看過人公將軍的那封信吧?」

  他自然也看出了李汗青剛剛到神色便化,而且已經隱約猜到了其中的關鍵。

  李汗青微微一愣,有些狐疑,「龔都已經把信交給了我,但是來得匆忙,還沒來得及看。」

  只是,他卻不知道楊珪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

  楊珪恍然,輕嘆一聲,「果然如下官所料!」

  說著,他稍一沉吟,又沖李汗青作了個揖,搞得李汗青渾身不自在,「楊長史,有話但說無妨,無須如此多禮!」

  楊珪整了整神色,「當日,人公將軍將寧小姐託付於下官時,曾對下官說過,魅娘還小,又是他們張家的唯一血脈,只求李帥看在大賢良師的份上加以庇護。」

  這話說得委婉,但李汗青也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張梁這是在告訴他李汗青:冀州黃巾軍眼看是不行了,我把大賢良師的血脈託付於你,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庇護著她,讓大賢良師的血脈得以延續。

  知道了張梁的用意,他連忙神色一肅,沖楊珪一抱拳,「楊長史請放心,既得人公將軍如此信重,我李汗青定然不負所托,但有我李汗青在一日,便保寧小姐衣食無憂,不受欺辱!」

  楊珪神色一松,連忙還禮,「李帥高義,下官先代魅娘謝過李帥。」

  即便是大賢良師的獨女又如何,生在這亂世,魅娘也只是一個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孤兒啊!

  只是,李汗青有些怕這個多禮的老夫子了,連忙移開了話題,「楊長史,人公將軍既知廣宗城不可首,為何不伺機突圍呢?冀並幽三州多有險峻之地,若伺機突圍再擇險要之地而守,也並非沒有活路啊!」

  楊珪卻是神色一黯,慨然長嘆,「秦長史也曾有過如此建議,只是,人公將軍放不下廣宗城中那數萬老弱婦孺啊!當日分別之際,下官也曾勸過他,他只說……城中眷屬是因追隨大賢良師才……他若棄大家而去,即便僥倖突圍成功也無顏在立足天地間,將來也會無顏去見大賢良師!」

  說到最後,楊珪已是滿臉唏噓,「下官終歸做不到那一步……慚愧啊!」

  李汗青也是唏噓不已,「人公將軍確實宅心仁厚啊!只是……」

  說到這裡,李汗青輕輕地搖了搖頭,神色黯然。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卻是讓人佩服,只是,未免有些不智。

  一旁的楊雄一聲輕喃,「也不知廣宗如今怎樣了……」

  月色如霜照北國,廣宗城內外喊殺聲震天,怒吼聲、慘嚎聲、金鐵交擊之聲不決於耳,東門城牆早已被漢軍的投石機砸成了一片殘垣斷壁,城裡城外屍骸遍地,泥濘的大地上,鮮血已經匯聚成了股股溪流,肆意橫流著。

  「城破了……城破了……殺啊……」

  南門方向同樣激戰正酣,漢軍的歡呼聲震天響,渾身浴血的張梁雖然帶著所剩無幾的親衛及時趕了過來,卻依舊擋不住如潮水般湧進城來的漢軍。

  「九原呂奉先在此,擋我者死……」

  混戰中,一騎越過殘垣斷壁衝進城來,揮舞著一桿方天畫戟便殺向了連斬數員漢軍的張梁。

  張梁剛剛劈翻一個漢軍將領,便見呂奉先策馬殺到了近前,連忙揮起丈二長矛迎了上去,「張梁在此,休得……」

  只是,那「猖狂」二字尚未出口,他手中的長矛便被呂奉先一戟劈得脫了手,隨即又被一戟砸得渾身一顫,直往馬下栽去,「呃啊……」

  「將軍!」

  眼見張梁被砸落馬下,一個親衛連忙舞戟來救,口中疾呼,「快救將軍……」

  「當……」

  只是,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長戟也被呂奉先一戟劈飛,隨即,一顆大好頭顱便被一戟斬斷,血光衝天!

  「將軍!快救將軍……」

  但是,越來越多的親衛已經悍不畏死地沖了過來,有人直撲呂奉先,有人匆匆救起被劈落馬下的張梁,拔馬便走。

  「殺啊……殺啊……」

  只是,幾個親衛帶著張梁剛跑出數十米,便聽得城西已是殺聲大作。

  西面的漢軍也已經殺進城來了!

  「殺啊……殺啊……」

  南面的殺聲也在逼近。

  廣宗城破了!

  一眾親衛不敢停留,帶著張梁直奔北門而去。

  連續五日,漢軍猛攻東、南、西三門,卻獨獨沒有進攻過北門。

  原因無他,不過是圍三缺一而已!

  一眾親衛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事已至此,哪怕還有一線生機,他們也得冒死沖一衝了。

  可是,等他們匆匆趕到北門時,卻見這裡早已被逃難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了。

  「咳咳……」

  這時,被一個親衛攬在鞍前的張梁突然咳嗽了兩聲,緩過了勁來,一看這情形,連忙強打起了精神,「列……咳咳……列陣……咳咳……擋住追……追兵……」

  幾個親衛面面相覷,就這十多個人,又如何攔得住那如潮水般的追兵?

  但是,稍一猶豫之後,一個親衛一揚手中長矛,調轉了馬頭,「兄弟們,隨我來!能擋多久算多久……多擋一息便能多救得一人……」

  「列陣……列陣……」

  聞言,其他親衛紛紛高呼著調轉了馬頭,堵住了街口。

  「殺啊……殺啊……」

  不過數息之間,烏泱泱的漢軍便如潮水般從夜色朦朧的大街上涌了過來,當先一個策馬提矛的虯須大漢一聲暴喝直如平地起炸雷,「燕人張飛在此……投降不殺……」

  擋在最前面的那個親兵放聲大笑,「投降?兄弟們,那廝要我們投降?」

  十多個親兵盡皆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張梁也嘶聲笑了起來,笑得比哭還難聽,笑得滿是悲嗆於不甘,「這天下、這朝廷、這世道……我張梁只恨沒能親手打碎它!若有來生,張梁定會親手打碎爾等的天下……」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與此同時,數萬已經逃出城外的老弱婦孺也被堵在了漳水南岸,而那唯一的石橋已被烏泱泱的漢軍堵住,黑暗中勸降聲震天響。

  剛剛衝到橋頭的秦烈回頭望著身後那數萬老弱,整了整衣帽,深深一揖,滿臉愧疚,「秦烈無用,先行一步了……」

  話音未落,他猛然轉身,縱身一躍,一頭扎進了濁浪翻滾的漳水河中,洶湧澎湃的河水隨即擠壓過來,刺骨寒!

  但他沒有驚呼,沒有掙扎,只是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隨那刺骨的滾滾濁浪沉浮著。

  漳水寒,又豈有這黑暗的世道讓人絕望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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