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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不戰而取數城

  漢水滾滾而來,東入南陽,過武當、酇國、陰縣、筑陽,在鄧縣東郊與白河相匯後繼續向東奔流而去,流過襄陽之後便多了一個別名——「襄水」。

  已是七月初了,正值漢水汛期,寬闊的江面之上濁浪滔滔、水流湍急,在此時行舟自然極為艱險。

  但是,最近幾日江面之上舟船如織,匆忙地奔走於兩岸。

  原因無他,南陽黃巾猖獗數日來連陷數城,已經打到了武當、朝陽一帶。

  黃巾是造反的流民,一群窮凶極惡之徒,最恨的只怕就是他們這些世家大族了!

  當初張曼成攻陷宛城之後,僥倖從城中逃難的難民們一路南下,可沒少述說黃巾屠戮那些高門富戶時的慘景,一眾世家大族哪裡還敢抱著祖業不放?

  性命攸關,逃難要緊,只怕稍微逃得慢了就會落得個抄家滅族的悲慘下場!

  而南陽富庶,僅僅是侯國便有七個,富戶大族更是多如牛毛。

  於是,自鄧縣到酇國一百多里的江面上,這幾日都是冒著滔滔濁浪匆匆往來於兩岸的舟船,那場面極為壯觀,卻也透著幾分凄惶和悲涼。

  陰縣縣城南門城頭,陰荃木然而立,怔怔地望著那艘破浪南去的高大樓船,雙拳緊握,不知何時兩行熱淚已經奪眶而出。

  殺父之仇未報,而今竟連祖宗的基業也丟了!

  這些天,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帶著順陽兒郎調頭北上,去找李汗青那廝拼個你死我活。

  可是,他始終還是沒有那份勇氣,因為他清楚,他若真去找李汗青拚命定然是有死無活!

  兩次面對李汗青,他都是被一槍就掃飛了,根本就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那兩槍過後,他早已不再是往昔那個意氣風發的小侯爺了,如今的他惶惶直如喪家之犬!

  突然,一個面膛黝黑身材魁梧的中年將領匆匆而來,沖他抱拳一禮,「侯爺,張大人帥令,掩護百姓渡江之後,各部立刻撤往南岸,不許給黃巾留下只船片舟!」

  陰荃沒有回頭,聽完只是嘿嘿一笑,「撤?又是撤……」

  那笑聲中滿是悲愴與譏誚的味道,「從安眾撤到順陽,又從順陽撤到陰縣,如今還是一個撤字……司空大人莫不是真被黃巾下了破膽?」

  那將領神色黯然,稍一猶豫,還是輕輕地回了一句,「自宛城一戰後,司空大人便一病不起,這兩日更是……連水米都難進了啊!」

  陰荃頓時渾身一震,猛然回過頭來,一臉急色,淚痕未乾,「此事你從何處得知,可有虛言?」

  那將領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這次的命令是酇侯讓蕭成順道送過來的,此事便是蕭成私下告訴末將的……」

  那將令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陰荃卻再無半分懷疑之色,連忙一擺手,「傳本侯將令:在縣庫之中澆上火油,隨時準備撤離……」

  酇侯本是蕭何之後,在前朝惠帝年間自原封地遷至南陽酇縣,封地稱酇國,既是酇侯讓心腹蕭成順道帶來的命令,那麼,那蕭成此時趕回酇國定然也是協助蕭家南渡的。

  張溫病重的消息定然是真的了!

  其實,不止張溫病倒了,當夜僥倖從宛城逃回育陽的千餘將官和軍士大多都病倒了,也正因為如此,李汗青展開追擊后,張溫殘部才會一觸即潰,以致於徐璆所部也是獨木難支、連戰連敗,數日之間便從冠軍、安眾一線一路敗退到了這漢水邊。

  鄧縣城南漢水碼頭上,張溫正被兩個魁梧的軍士用步輦往一艘高大的樓船上抬,一眾殘存的心腹與親衛緊緊相隨,個個皆面有悲戚之色。

  碼頭上,皇甫嵩駐馬而立,目送著一行人漸漸遠去,也是一臉悲戚之色。

  他雖出身將門,但仕途險惡,這些年來沒少蒙張溫的照拂和點撥,於他來說,張溫便是亦師亦友的存在,眼見張溫落得如此地步,他又怎能不悲從中來呢?

  眼見張溫一行已經上了樓船,一旁的袁紹強自一振精神,沖皇甫嵩作了個揖,「袁紹先行一步,大人多多保重!」

  此刻,他那白凈俊朗的臉龐上黯然之色也揮之不去。

  他本以為此次南陽之行終於能嶄露頭角了,不成想卻落得這步田地,連苦心籠絡的顏良、文丑也折在了宛城之外。

  當時那種情況,他自己都險些沒跑掉,哪裡還有時間去管身上帶傷的顏良文丑?

  希望他們沒有喪命在亂軍之中吧!

  袁紹一聲暗嘆,又沖皇甫嵩一禮,帶著幾個殘存的家兵朝樓船去了。

  隨後是董卓、王允、劉寵……不多時,岸上便只剩下了皇甫嵩等寥寥數員將官和一隊衛士。

  皇甫嵩強自一振精神,調轉馬頭便往城中去,「各部立刻加固城防,務必堅守至入夜……」

  潰敗至此,算上涼州軍殘部,可戰之士也不足三千,在他看來,以李汗青所部的攻勢,能堅守到入夜已極不易了。

  可是,他剛剛入得南門,便有一騎匆匆而來,馬上是當夜護著他從宛城逃回來的鞠傑,此時的鞠傑精神振奮,「大人,斥候剛剛來報,李汗青依舊所部駐紮在朝陽城中,並未南下!」

  皇甫嵩不禁一怔,皺起了眉頭,「可曾查探仔細了?讓他們再探!」

  李汗青那廝一路窮追猛打,怎地都快到漢水邊上了卻突然不著急了?

  「大人,」

  跟在他身後的牛輔卻是神色一動,「李汗青所部剛歷宛城大戰,又一路急攻,想來也是強弩之末了!」

  一聽這話,其他幾個將領頓時也精神一振,雙眸泛起了亮色,「牛校尉所言不無道理……」

  皇甫嵩卻擺了擺手,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我軍又能如何?」

  眾將盡皆神色一滯,無言以對。

  是啊,即便李汗青所部已是強弩之末,又能如何?

  以這兩千多步騎發起反擊嗎?

  見眾將默然無語,皇甫嵩強自一振精神,「諸位也勿要氣餒,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出半年,我軍必會渡江北上……到了那時,定然是大軍齊至,饒是他李汗青有通天之能也必無幸理!」

  他卻不知道,此時章台殿上一眾君臣正在為他皇甫嵩的命運爭論不休。

  劉宏當時怒氣匆匆地下達了兩道針對前線將領的詔令:其一,讓羽林衛趕赴南陽押解張溫、皇甫嵩、董卓進京;其二,傳詔申飭盧植。

  那太監得了詔令便匆匆地追上了張讓,張讓一聽就慌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巴不得張溫、皇甫嵩等人倒霉。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如果把張溫、皇甫嵩全部押解進京,南陽黃巾軍豈不是就更沒有顧忌了?

  但是,劉宏金口已開,他也沒敢去觸那個霉頭,稍一猶豫還是乖乖地擬旨去了。

  但是,當這個兩道詔令在章台殿被拋出來后,一眾大臣卻沒有那麼多顧忌了,紛紛苦勸起劉宏來。

  對於那道申飭盧植的詔令,他們可以接受,可是,劉宏要一下子將張溫、皇甫嵩和董卓三人都從南陽押解回來,這是他們萬萬接受不了的!

  「陛下,若是如此,南陽局勢將會更加難以收拾啊!」

  「陛下,皇甫嵩乃當世名將,若將他押解回京,又讓誰接替南陽之事?」

  「陛下,勝敗乃兵家常事,既然敗局已定就當重整旗鼓,儘快扭轉頹勢啊!」

  「是啊,陛下!我大漢富有天下十餘州,人口數千萬,可征精兵數百萬,只需重整旗鼓,必能剿滅南陽蛾賊……」

  見眾臣苦苦相勸,言辭之中也頗有些道理,劉宏一番權衡之後,只得做出了讓步,「南陽之敗,前線諸將難辭其咎,但是,眼下局勢危急,便讓皇甫嵩統攝南陽之事……戴罪立功!」

  殿中眾臣暗自鬆了口氣,卻聽劉宏突然聲音一沉,「當初皇甫嵩以誘敵之際擊潰張曼成部,宛城局勢本該有所好轉,但董卓統兵無方,被李汗青大破於宛城之下,自此宛城局勢便又急轉之下,是以,董卓之罪不可赦!」

  當日得知涼州軍大營被李汗青所部攻破之時,他就想治董卓的罪了,奈何眾臣苦苦相勸,最終只得作罷,但是此番無論誰要求情都不行!

  眾臣並未求情,畢竟,宛城局勢糜爛至此,總得找個替罪羊才行吧?

  見眾臣識相地沒有為董卓求情,劉宏神色稍緩,一掃殿中眾臣,「眼下南陽數萬步騎死傷殆盡,兵力匱乏,眾卿有何良策?」

  殿中頓時一寂,隨即便有司徒袁隗出班相奏,「陛下,如今南陽已是雨季,漢水也已進入汛期,我荊揚水師戰力尚存,南陽賊寇斷然難渡漢水與白河,眼下只需扼守住南陽北面的出口便可將賊寇困於南陽,然後調集重兵徐徐圖之。」

  袁隗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南陽黃巾軍沒有水師,在這汛期很難渡水作戰,而西面的武關道是通往關中的,而關中四面險關,而雍涼邊兵悍勇。

  聞言,劉宏頓時精神一振,「司徒此言不差,只是,這重兵又該從何處調?」

  袁隗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連忙又是一禮,「雍涼幽並之邊兵、各州豪傑之家兵皆可用!只許安撫北方蠻夷,便可抽調部分邊兵南下,只需許以官爵便可讓地方豪傑盡皆奮勇向前……」

  李汗青並不知道章台殿中的這番對奏,他在朝陽城中休整一日,第二天便率部奔鄧縣去了,而皇甫嵩早已帶著斷後的部隊南渡,只留給他下了一座空城。

  隨後,又連下漢水北岸數城,皆是空城,皆兵不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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