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粼粼
雨點瘋狂砸落，漆黑的雨夜裏，寨後的矮山頂上似有星辰流動，沙華順著星星點點的瑩藍微光飛身而上。
??越來越近，是法鯉，數千法鯉大大小小的洄遊盤旋，在草叢水窪中絞弄穿梭，一副詭異又幽美的盛景。
??自己要找的人便立在山崖邊，隨著法鯉波動，光芒不時從那身影旁掠過。
??少女一臉木然，由著雨水這麽肆意澆灌。
??沙華抿著唇，好半晌才終走上前去，抬手又放下，數度之後，下定決心一把摟住了千鯉：“千鯉。”
??千鯉動也不動。
??“以後，由我來代替他，代替他疼你，陪伴你，好嗎？”
??“沙華。”
??“你說。”
??“我有一隻靈魚，叫粼粼。
??剛入墨山關時，我還是個調皮的孩子，初時的三年裏，我幾乎不厭其煩的日日攪鬧，哪怕老師陪伴，我也總想爭破這困守我的‘牢籠’。
??那時候喜歡吃魚，所以父親母親老師皆不在的日子裏，我會施術自山腰上的野湖捉魚來吃，便是那個時候，捉來了一尾黑色小魚，個頭不大，烏漆嘛黑的一尾。
??它雖被法鯉卷帶離水，卻並未因脫水而窒息，而是好奇的打量它們，之後竟跟隨著法鯉在我身側遊動。
??我將它放在我庭院內的池水中，給它取名“粼粼”，每日會去瞧瞧它，跟它念叨修習有多無趣，今天的小豆糕味道不錯，前方那座小山有兩顆巨鬆被火雷劈倒……
??雖然老師說它是靈魚，可助它進修，可我覺得，自由自在的多好啊？所以我從未訓練過它，也未覺得它有多麽重要。
??因為覺得不重要，所以無意間得知老師有了心上人，需辭別一段時日去成親時，我便撇下粼粼去追趕老師。
??後來沒兩日便被父親與關守半路截住將我帶回，與父親大吵一架後我獨自走回院中，就發現…粼粼死了…
??它的眼睛像是蒙了灰塵一樣一團汙濁，身上鱗片斑駁，水也是濁的…”千鯉慢慢轉過身來，雙眸無光抬頭望著沙華：“你瞧，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粼粼陪伴我六十八年，雖未進階，但卻通人性，我卻這麽不管不顧扔下了它。
??甚至它是怎麽死的我都不知道，我也沒有流淚，將它埋在了山腰的野湖旁，為了追隨老師，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什麽都不在乎，旁人如何與我何幹？
??為了不要我的老師，我可以什麽都不顧，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明白嗎？”
??雨勢漸漸轉小，沙華笑了笑，低著頭捧著千鯉臉頰，極其溫柔道：“千鯉，你很想粼粼對嗎？”
??千鯉看著沙華，眸光微閃。
??“我雖不能代替粼粼，但是你瞧，粼粼跟著你，不必擔心被其他鳥怪等吞食，還有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天天跟它嘮叨，它是高興的，所以它一直乖乖呆在池中等你找它。
??靈物若未進階，壽命上便隻會比尋常凡物略長些，能在你身邊陪伴近七十年，也不算短了，隻是你運氣差了些，未見到它最後一眼。”
??千鯉雙目沁淚，突然低下了頭，熱淚撲簌簌穿過流動的法鯉向下墜落。
??“不要自責，我明白，我都明白。”沙華歎息著緩緩摟住千鯉，掌心覆在她後腦上，俯身在她耳邊安慰：“沒關係，哭也沒關係。”
??懷中漸漸傳來抽泣聲。
??雖是幾番見過千鯉的狼狽模樣，但卻從未見她露出如此脆弱模樣，此刻的沙華，雖是心痛，卻也格外欣慰，罷了，沒接受便慢慢來吧。
??∴
??“不必看了。”扶廊與蓮茶收勢著密文信函等物，衝還在院門向外張望的將離道：“不會回來了。”
??“我知啊，但沙華他二人呢？也不回來了？”
??“也許吧。”蓮茶想到了什麽，笑了。
??“怎麽？”扶廊問。
??“明日要堵一堵他四人。”
??“就這麽辦！”將離“咣”的關上院門。
??∴
??雨過之後，暑熱稍減，待將離興奮的推開房門時，卻一眼瞧見正廳內的沙華千鯉及扶廊蓮茶四人。
??懨懨的走進，口中念叨：“還是起晚了。”
??“子時便回來了，讓火小郎君失望了。”沙華頭也不抬的與蓮茶核對路線圖。
??“無妨，這不還有更精彩的嗎？”火將離雙手環胸，瞧著廳外。
??幾人聞聲抬頭望過去，穿過院內原本進進出出此刻已瞠目結舌的戍衛們，是身著白色裏衣的月魘朱砂兩人。
??月魘麵若春風，緩步而行，朱砂有些羞怯的別著頭，但兩人的手交握，十指相扣。
??“哎呦呦~司正司騎一夜未歸，這是打哪回來的啊？”將離打趣，戍衛們也紛紛帶著笑意互相交耳打趣。
??“與內子賞月，貪歡誤了時辰。”月魘鳳目漾著暖意，整個人褪去往日雖雅致卻冷清的氣息，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什麽什麽！內子！聽見了沒？這連名份都定了？哈哈哈~”
??月魘今日格外親切，任大家打趣，不時還脈脈看一眼朱砂，戍衛們也哄笑起來，朱砂被這一室目光照的羞怯不已，瞪了月魘一眼後叉腰怒目：“怎麽著？早晚的事！”
??這次，連千鯉都笑了。
??沙華看著千鯉，眼角也掛上了笑。
??∴
??一處暗室之中，一個眉目冷峻的高削身影立在案邊，瞧著手中的密報。
??“繼續深入毒族境內？”
??“是。”幾名黑衣男子半跪在地。
??“若是寨子附近的村莊，也沒必要談什麽深入，如此…鬆蕈鎮…”男子手指在輿圖上移動著，最終停在了一處：“或者…苦莓莊。”
??“那時，衝著主子來的？”
??“還不知。”
??“那我等需不需提前準備。”
??“怕什麽？區區幾個稚嫩走卒而已，何必如此驚慌？再說，我等的就是他們，若他們不來，才要傷腦筋。”
??“那我等待主子令。”
??男子歪頭思索一會兒，好看的唇線揚起，微笑拂開露出雪白的牙齒：“上次略逗一逗，便驚慌失措四處查找，如今他們自要來，我就不親自上陣了，獵物麽，總是先縱它得意囂張，再慢慢享受它垂死掙紮的樂趣。
??這一路還長，給他們先來點開胃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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