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以命相抵
秋諾的陰冷我見識過,她的決絕和殘忍同樣也見識過,她緩緩抬起頭,我能想象她現在雙眼中的眼神,可直到她和我對視,我忽然發現今天的秋諾到底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那是如同白紙般蒼白的臉,嘴角的血漬是唯一的顏色,映襯在秋諾的臉上有一種刺目的凄然,沒有陰毒亦沒有戾氣,那完全是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瞳孔中的黑色在漸漸渙散。
「好好活著,你還有很多事要做。」秋諾再次向我走來,手捂著剛才被我擊中的胸口,腿上的傷讓她每走一步都極其吃力,那九條黑色軟鞭竟然到現在還是低垂,那是我和聞卓合力都無法抵擋的法器,如今好像變的一點用都沒有。
我聽不懂秋諾說出來的話,除了她的冷艷之外,我發現我根本不認識她,一切都很陌生,她沒有絲毫顧忌的向我走來,我只能確信那是她並不怕我蔑視,這房間里發生的事讓我都想不明白,秋諾沒有了殺戮之下,充滿暴戾之氣的人居然會是我。
我掐劍指,起九天隱龍決,我就不相信她真不躲不閃,秋諾離我只有不到一步的距離,我單手抬起口中念咒全力一擊,可我手剛抬到一半,秋諾整個人就倒在地上,我劍指懸空,我整個人的心也懸空,秋諾居然會倒下?就算剛才我那手印傷了她遠不至於這樣的結果。
我有些茫然的愣了片刻,等我低頭的時候,看見腥紅的血液正從秋諾趴在地上的身體中向四周流淌,很快她身下變成一灘血泊。
我收起指決按理說我不應該對這個女人有絲毫的同情和憐憫才對,可看著她就這樣毫無徵兆倒下和那四溢的鮮血,我除了疑惑之外居然還有一絲詫異,至少我的手印傷她不會流這麼多血。
我蹲在秋諾的面前,把她從地上扶起來,這才發現她整個衣衫完全血染,那些鮮血都是從她身體中流淌出來,我撩起她的衣衫只看了一眼,頓時就愣在當場。
秋諾身上的傷口貫穿前後,那分明是之前我的劍傷。
我手上沾滿她殷虹的血漬,心脈已斷大羅金仙的無力為天,嬴政救不了穆汐雪,可秋諾居然能救我回來,比道法她遠不如嬴政,何況嬴政昔年被羋子棲所傷也只無可奈何,被封印千年,可見再高深的道法也逆轉不了生死,我一直好奇秋諾是怎麼做到的。
現在我才明白,其實她也做不到,不過她能以命易命,用她的身體來幫我承受劍傷,我嘴角輕微蠕動一下,反應過來之前秋諾不是不躲開我的手印,而是她根本沒辦法躲開,心脈已斷無道法可驅使,她用普通人的身體硬生生接下我的道法手印。
我曾經如此迫切的想要殺掉面前的秋諾,可現在我居然一點這樣的想法都沒有,不管她出於何種目的,以命相抵來救我,試問又有幾人能做得到。
我慌亂的用手去捂著她的傷口,鮮血還是不斷從我指縫中湧出,一縷低垂在她額前的頭髮擋住了秋諾的臉,我遲疑了一下,很想看清楚這張我從頭到尾都沒看懂過的臉,當我的指頭撥開那縷青絲,我看見秋諾眼角有一絲淚痕沿著臉頰劃過,觸碰到我指尖,冰冷冰冷。
我沒想過秋諾會哭,至少不會在我面前,或許對她來說,哭泣是軟弱和怯懦的表情,她絕對不會也不可能在其他人面前落淚,所以當我觸碰到時,手指輕微的顫抖一下,然後看見秋諾緩緩睜開虛弱的眼睛,默默注視我良久,完全是我看不透也看不懂的表情。
「我知道你恨我,這條命我就給你留著,到時候等你來取,不過不是現在,你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的注意力完全在秋諾的臉上,等我聽到她口中的話時,她的手掌幾乎同時擊中我的胸前,我完全沒有防備和意識的感覺胸口一熱,眼前又是那刺眼白皙的光亮,我感覺自己像是在不斷的下墜,越來越快。
……
我試圖從這白光中掙脫出去,猛然用力整個人坐起來,一切又恢復了安靜,只是滿身的汗水浸透衣衫,我發現自己還是在道觀房間的床上,我想起剛才發生的事,驚慌的轉頭。
床邊是越千玲和聞卓以及蕭連山她們,每一個人都在,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欣喜和高興,我茫然的看著他們驚慌的問。
「秋諾呢?」
「秋……諾?」所有人的表情變的比我更茫然,相互對視一下后,越千玲很詫異的問。「雁回哥,你總算是醒了,怎麼醒來第一句話就問秋諾?她……她怎麼了?」
「剛才秋諾就在……」我只說到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因為我撥開聞卓和蕭連山,伸手想告訴他們地上有血漬的時候,發現房間里乾乾淨淨。
我的頭有些昏沉和輕微的疼痛,忽然間分不清之前看見的那些是不是我的幻覺,記憶中我刺穿身體,分封聞卓和葉輕語,了結聞卓的執念,最後我昏厥過去後面的事再也不記得,我看看床前的每一個人茫然的問。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問發生了什麼事,你把我們都快急死了。」蕭連山長長鬆口氣笑著回答。「哥,你幫聞卓了結執念,他見你傷的太重不管不顧用所有道法護你心脈,虛空子帶我們來這裡,都說你可能活不了,誰知道一夜之間你的傷口自己癒合了,我們都好震驚,可是你一直不醒,大家沒辦法就這樣守了你三天三夜。」
我連忙低頭去摸身上的傷口,果然已經不見了,可我只記得是秋諾以命相抵救我回來,我連忙抬頭認真的問。
「守了我三天三夜?寸步不離?」
所有人都很詫異的看我,然後都點點頭,既然如此那隻說明之前我見到秋諾是在昏迷中的幻覺而已,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幻覺我也解釋不清,可對於傷口怎麼會自己癒合我更疑惑不解。
聞卓說他也很奇怪,後來想應該和嬴政有關,他有萬世天命,如今帝星入世和我同身同魂,我若是死了那嬴政也就不復存在了,要再等上不知多少世才可以遇到下一個和我擁有同樣命格的人,所以聞卓認為是我身體中潛藏的那些嬴政元陽救了我。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回想起我在那壯觀巍峨的宮殿上見到的嬴政,他告訴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或許真如同聞卓說的那樣,嬴政借我身體入世,又豈會讓我不明不白的就這麼死掉。
越千玲他們都問我怎麼昏迷這麼久,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們我在昏迷中見過的那些人和經歷過的事,特別是遇到秋諾發生的那一幕,至今我都記憶猶新就好像是真的一般。
我告訴越千玲他們自己做了一個夢,很漫長而離奇的夢,不過現在已經記不起來了,我用這樣的方式搪塞過去,因為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那些事描述出來。
「你現在怎麼樣了,好點了嗎?」越千玲看著我很關切的問。
「……餓!」我淡淡一笑回答。
「哥,你睡了三天,我們沒一個人有心思吃東西,你還能知道餓就對了。」蕭連山一臉憨笑站起身說。「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去給你找吃的,不光你餓,你再不醒,我們都快餓死了。」
蕭連山出去的時候,聞卓把其他人也叫出去,單單留下越千玲,我感激的看他一眼什麼也沒說,等所有人都離開,越千玲見我渾身是汗,連忙端來一盆水幫我擦洗。
「一定是做噩夢了吧,不然也不會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從來沒見過你怕什麼,到底都夢見什麼了?」
「……記不清了。」我機械性的被越千玲擦拭著額頭以及身身體上的冷汗,把她的問題迴避過去,側頭去看她很想告訴她一些放在心裡很久的話,或許是經歷過生死,突然發現原來在我心裡越千玲是那樣重要和放不下。
我慢慢抬起手,輕撫越千玲的面頰,還能再看見她心裡莫名的欣慰和滿足,正想開口說話,我忽然驚恐慌亂的僵直在床上,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目光一直落在越千玲的臉頰上。
我剛才撫摸過的地方留下一道清晰可見的血跡,我緩緩把手翻轉過來,滿手都是觸目驚心的鮮血,越千玲大吃一驚,以為我受傷在我身體上到處檢查,直到沒發現有傷口才鬆了口氣。
「好奇怪,把你送到這個地方后,你身上到處都是血跡,可我幫你換過衣服也擦洗乾淨,怎麼……怎麼你雙手還有這麼多血啊?」
我茫然的搓揉著手中的血跡,光滑而黏稠甚至還能感覺到一絲沒有完全冰冷的血熱,我是三天之前被送到這裡,如果是我的早就乾涸,而我這隻手……
我幫秋諾捂住傷口的就是這隻手,我的餘光瞟見很遠處的七星燈,那個位置是秋諾放七星燈的地方。
「七星燈之前是放在那裡的嗎?」我聲音慌亂的問。
「不對啊,聞卓幫你點七星燈是放在床頭的木台上。」越千玲回頭看了一眼大為不解的回答。「怎麼會放到那個地方去了,第一天你的傷口還沒癒合的時候,聞卓告訴過我們千萬不能讓燈滅,所以沒有人去動過那盞燈啊。」
我的手顫抖一下,舔舐著乾燥的嘴唇,疑惑和吃驚的看著手中的血跡,我在昏迷中見過的那些人不是我的幻覺!
我魂游虛空,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的傷口自己癒合,是秋諾以命相抵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