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老童
許大志拉了拉鐵門,「哐哐」作響,上的鎖根本拽不開。這時,廣場的人越來越多,都是晚上來遛彎找樂的。各種聲音響起,扭秧歌的,跳廣場舞的,唱卡拉ok的,整個廣場亂糟糟一團,噪音橫衝直撞,加上天熱,真是燥氣蒸騰,讓人受不了。
兩人從塔座走下來,在廣場溜達。這個廣場是由三大塊小廣場環環相套而成,跳舞的、唱歌的,倒也各有各的固定領地,雖然有些干擾,但相處得還算和諧。兩人目測一下,現在整片廣場的人少說也得上千。在這些人里,找到劉洋還真不容易。
許大志掏出手機打了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這小子是真不靠譜。」許大志吐槽。
柏霜靈機一動:「你說劉洋會不會現在就在那座塔里?」
許大志打了個激靈,搖搖頭:「不知道啊。」話剛說完,他隨意一瞥,看到遠處一個人影,正是劉洋。
那是廣場一角。大喇叭音響放著舞曲,一群老娘們老爺們,正一對對跳著交誼舞。周圍圍了一圈閑漢,津津有味看著。劉洋坐在一處台階上,手裡拿了個冰激凌,一邊吃一邊看,聚精會神。
許大志笑了:「這小子口味還真他媽重,不看小姑娘偏愛看老娘們。走,過去損損他。」
柏霜沒說話,在精神病病房裡看過劉洋的手稿后,他就對這個人有種神秘的恐懼感,覺得深不可測,不可琢磨。他跟在許大志的身後,到了劉洋的身邊。劉洋感覺到有人來了,抬起頭看看,一點沒覺得意外,拍拍旁邊位置說:「坐。」
許大志蹲在他身邊道:「你看什麼呢?我給你打電話沒聽見?」
劉洋從褲兜摸出手機看看:「還真沒聽見。這裡聲音這麼嘈雜,不好意思啊。」
「你到底在看什麼?」
劉洋用手指著對面:「看見了嗎?」
柏霜和許大志順著指的方向看去,穿過跳舞人群的空地,對面草坪上有一把長長的木椅子,上面坐著幾個人在納涼看熱鬧。其中坐在最左邊的人是個瞎子。他戴著圓圓的墨鏡,手裡拄著一根盲棍,穿著t恤和工作褲子,顯得不倫不類。他應該是看不見東西,聽著喇叭里的音樂,用盲棍一下一下敲著地面合著節奏,頗有點自娛自樂的意思。
許大志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視頻里那個?」
「對。」劉洋說:「那個叫老童的。」
「劉洋。」柏霜打了招呼坐在旁邊。
劉洋看看他:「受委屈了吧?醫院那邊沒為難你?」
柏霜盯著他說:「他們讓我把你在後天之前必須帶到醫院,否則後果自負。」
劉洋笑笑,岔開話題:「看見我的手稿了?」
柏霜一驚,他原以為劉洋能避而不談,誰知道他先提起這個話題。柏霜凝神說:「我正要和你說,你的稿子里……」
劉洋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了,站起來對許大志說:「先去拜訪一下老童。」
他繞過跳舞的人群,徑直走向長椅上的老童。許大志和柏霜只好在後面跟著。
三個人走到老童近前,附近的一些閑漢連舞都不看了,紛紛側目。這老童在這一片應該是個名人,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周圍人的目光。
老童覺察有人來了,用盲棍在地上划著,十分有分寸地停在三人腳前。
「您是姓童?」劉洋問。
旁邊有人呲牙一笑:「他姓王,你們認錯人了,不姓童。」
三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許大志納悶,怎麼會認錯人,視頻里明明就是他嘛。
這個疑似老童的人,用盲棍在劉洋的腳下敲了幾敲,然後道:「你們認錯了,我是姓王。」
劉洋畢恭畢敬:「不好意思啊,認錯了。」
三人只好悻悻走開。劉洋摸摸肚子:「一天沒怎麼吃飯,正趕上飯點。大志兄,柏編輯,你們誰請我吃點飯啊。」
許大志一肚子疑問,帶著劉洋和柏霜在附近找了個飯館,一起吃了便飯。在飯桌上,柏霜一時躊躇,總想扯個話頭把那手稿的事情說出來。劉洋看出他的疑惑,便告訴他,等有時間會解釋的。柏霜不想太摻乎這些事,吃完飯便想告辭。
許大志覺得和劉洋在一起沒什麼共同語言,呆著太尷尬,便死乞白賴讓柏霜也留下來,說三人在一起有什麼事好商量。
許大志問劉洋,下一步怎麼辦。
劉洋看看外面朦朧轉黑的天:「等晚上廣場散場的,我們再去找老童,他就能認了。」
「你還認為他是老童?」許大志問。
「當然。」劉洋說:「他和視頻里的是同一個人,我可以肯定。而且剛才他用盲棍在我腳邊敲了三下。」
「啥意思?」
「是一種暗示。」劉洋說:「還記得當年菩提老祖點化孫悟空嗎。我想這個老童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忍,不能暴露身份。遇到高人在隱,如果他不主動,那就不要冒然點破身份,不好。我們等廣場晚上散場,再去和他相認。」
三人吃完飯在廣場閑溜了一會兒,不知不覺,時間指向晚上九點。人群漸漸消散,碩大的路燈亮了起來。夜晚的草叢中,蠅蟲飛舞,整個廣場從極度喧囂的燥氣變成了靜謐清冷,幽黃的光芒讓廣場籠罩在一層難以敘說的氣氛里。
他們在燈下走著,這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你們找老童什麼事?」
轉身去看,正是那位盲人。他身材非常魁梧,身後背著個褡褳,手裡拿著盲棍。
「童……大哥,你怎麼又姓王了呢?」許大志好奇地問。
老童笑笑:「先說說你們要幹什麼。我再決定我姓什麼,哈哈。」
許大志摸出一根煙遞過去:「老哥,抽煙不?」
「行啊。懂事。」老童接過煙,在鼻子底下聞聞,然後叼在嘴上。許大志趕緊把煙點上。
「說說吧。」老童吐出一口煙圈。
劉洋道:「我們來找李大民。」
老童抽著抽著停下來,雖然大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可依然能看出他的神色有些凝重:「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他的朋友。」劉洋說:「你們在閣樓里拍攝的那個上吊通靈的視頻,我已經看到了。是特意找來的。」
老童點點頭:「能讓李大民把那段錄像交付出去的人,一定是他的知己。」
「我們是可以信任的。」劉洋斬釘截鐵說著。
老童用盲棍探索著往前走,柏霜要過去扶。老童閃開,笑道:「不用這麼客氣。我一個人這樣走路習慣了。」
他們走著走著,來到那破落的紅塔前。老童停下來,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三人互相看看,感覺這件事棘手了。
「你們通靈后,又發生了什麼?」許大志問。
老童表情很難形容:「非常非常怪,我從來沒見過的怪。李大民當時鬼上身了,但是被什麼鬼,怎麼上的身,我卻一點都看不出來。哦,對了,你們信我說的話嗎?我下面要說的話比較嚇人,也比較離奇,但都是真話。」
「沒問題。你就是說人是蛐蛐變的,我都相信。」一直沒說話的柏霜忽然道。
老童知道他在調侃,不以為然,笑笑說:「我和李大民他們小哥倆是多少年的朋友了,這兩兄弟都非常有意思。」
「兩兄弟?」許大志疑惑:「李大民還有兄弟?」
「嗯,是李大民的堂兄,叫李揚。我最早和他是朋友,我和李大民也是通過他認識的。這兩兄弟很有意思,要不是我爹臨死前囑咐我不讓收徒,我真想收他們哥倆當徒弟。」
聽到這裡,劉洋問:「你還有門派?」
「我們家是祖傳的觀落陰。解放前我們家的傳人就是這座城市首壇大師父,可以說,是本市觀落陰的始祖。後來解放的時候,我爺爺押到江邊槍斃吃了槍子。我爹死在六十年代,在小學校批鬥,讓人活活用開水燙死了。晚上抬回家就不行了,臨死前跟我說,觀落陰到你這一代不準往下傳。」
柏霜和許大志面面相覷,真沒想到這位老夥計能說出這麼一番歷史來。聽得那麼玄乎,也不知真假。
老童說:「我在門派法壇里排字型大小到一個『童』字,算是我的法名。所以,能喊出我老童的人,一般都是知道我身份的人。而知道我這個身份,那就意味著是可以信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