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做法
我聽得毛骨悚然,磕磕巴巴說:「阿,阿姨,你別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騙你有意思嗎?」李大民的媽媽目光炯炯看我。
我很少被一個女性這麼盯著,渾身不自在,想起剛才她說的夢裡那一幕,有點反胃。
我躺在黑鍋里被人吃?這是個什麼節奏,去他大爺的。
我感覺自己被看不見的漩渦越扯越深,掙脫不出,渾身煩躁,我把煙頭狠狠摁在煙灰缸里。
「那個師父什麼時候過來?」我問。
李媽媽已經不屑和我交談了,她靠在沙發背兒,一臉憂鬱地喝著咖啡。
李揚咳嗽兩聲:「還有幾天吧,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師父很厲害,也不是誰都能叫來的,我們李家付出了很多代價,賣了很多人情……」
「你們談吧,我還有事先走了。」李媽媽看看錶,站起身挎上女包。
李揚趕緊道:「小姑,我送送你……」
「不用,你們聊。」她蹬蹬推門而出,外面溫度很低,她豎起衣領,哈了口白氣,神色非常憂鬱。我透過窗戶,靜靜看她,說實在的,也不知怎麼,這女人讓我有些著迷。
我承認這很變態,她比我大二三十歲,完全長我一輩兒。可拋開世俗道德不說,她充滿了女性魅力,徐娘半老,風韻十足,更關鍵的是,聽完她那個詭夢,我感覺到她身上透出股說不出的邪勁。這股邪勁,讓我想起罌粟花,五彩繽紛,妍好千態,充滿了邪惡美感。
我看她看得入神,隱隱生出一些預感,感覺到自己會死在這個女人手裡。
李揚看我情緒不對,拍拍桌子:「你幹嘛呢?」
我回過神,呵呵笑:「你小姑好像挺煩我,對我愛搭不理的。」
李揚揉揉眉:「你別多想。她兒子失蹤了,當媽的肯定心裡煩躁。而且吧,你還和她兒子的失蹤有莫大的聯繫,她恨屋及烏,當然怎麼看你怎麼煩。」
我搖搖頭,感覺不是這麼回事。可細想又想不明白,覺得自己神經過敏,我又點上一根煙:「哪來那麼個師父。」
「上海的,是我大伯託了很多關係才請出來的。據說是道家什麼宗門的嫡傳弟子,家傳絕學,專門替人看事,有半仙之體,非常厲害。師父現在還在香港,給哪個大富豪鎮宅呢,辦完了馬不停蹄上咱們這。」
我聽得呵呵笑:「這師父厲害,還帶趕場的。」
「這叫跑碼頭。」李揚道。
我倆一起笑。笑完了,又都沉默不語,沒什麼話說了。
李揚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對我說:「我走了,電話聯繫。」
「電話聯繫吧。」我說不出的疲憊,只想再坐坐。
「goodluck。」他忽然說了句外語,然後匆匆走了。
我坐在那半天才回過味,他說的是「好運」。
外面的天空,烏雲壓境,黑霧漫天,我心裡升起不詳的預感。
我這個人心理素質很差,稍微有點事心裡就放不下,翻來覆去瞎想。這幾天,夜夜失眠,勉強睡會,全是噩夢。
上班的效率很低,工作壓力也大,經常加班,我感覺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崩潰的臨界點。
有時候,我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看著外面的夜色,心想,死也不算什麼糟糕的結果吧。至少到了那個世界,不用操心,不用害怕。
我走到窗前,打開窗戶,冷風瞬間吹了進來,我抱住肩膀,把頭探出去俯視這片城市,心念一動,想起林霞,心跳驟然加速,想著如果跳出去就一了百了,擺脫煩惱了。
正瞎琢磨著,電話鈴聲驟響,是李揚打來的。他在電話里告訴我,師父已經到了本市,明天作法,要我一大早在家等著,他開車接我。
我喃喃說,明天還要上班。
「請假!」他把電話扣了。
這個沒良心的,真粗魯。我哈了口冷氣,趕緊把窗戶關上。反正明天也不上班了,我還加個鳥班。我穿好外套,走出辦公大樓。
外面很冷,我想起明天的事情,沒來由一陣心悸,緊張得透不過氣。明天我會不會死呢?腦子裡蹦出李大民媽媽的形象,窈窕徐娘,成熟風韻,身體每個部位都透出強烈的誘惑,我下身都有些反應了。
這種變態的性慾和對死亡的恐懼,摻雜在一起,讓我透不過氣來。可這複雜的情緒還真他媽的爽。
就像是未經人事的小孩子,突然撞見父母做愛一樣,那種邪惡的扭曲的成人化東西已經超越了兒童心理的承受能力,既充滿淫靡的誘惑又散發著擊潰心靈的死亡氣息,像是開滿了黃泉河灘的血紅色彼岸花海洋。
隨風搖曳,遍地紅花,美的讓我窒息。
我沒有坐車,頂著寒風,一步一步走著,身體漸漸發熱,腦子裡翻來覆去想著明天的事。
這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小半宿,到後半夜才勉強睡著。正睡的香,被電話鈴聲吵醒。我迷迷糊糊接通,李揚在電話里大喊:「你起沒起來?我已經到你家樓下了。」
「等著。」我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洗漱,剛套上褲子,大門就被砸響。打開門,看到李揚一身寒氣站在外面,焦急看錶:「你能不能快點?」
「著什麼急?」我邊說邊穿衣服。
「道太遠,而且師父讓我們一早就得過去。人家說了,這件事很麻煩,恐怕會耽誤很長時間。」
我打了哈欠:「那就弄到幾點算幾點唄,一天的時間怎麼都夠了。」
「不行。」李揚道:「師父說了,這次觀落陰只能白天弄,不能拖到太陽下山。」
「靠。」我罵了一聲:「裝神弄鬼的。」
穿上外套,出了家門,我和李揚上了他的車。很快駛出了小區。
外面天空陰沉,隱隱有雷聲,看樣子要下雨。
車裡氣氛很沉悶,李揚顯得心事重重,悶頭開著車,也不和我說話。
我靠在座位上,側臉看向窗外。外面烏雲翻卷,一股股旋風吹得地上紙屑草根亂飛,只聽「啪嗒啪嗒」天空落下的雨點,打在車窗上。
下雨了。
我的心情也被這陰雨天攪的無比陰鬱,昏昏沉沉睡著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我突然一個激靈醒過來,發現車還在開著,而外面是一條坑坑窪窪的土道,早已看不到城市的高樓。
「這是什麼地方?」
李揚眼睛盯著前方:「這是我大伯在鄉下的房子。他退休以後沒事就來這種種地養養雞什麼的。師父交待過作法不能放在城裡,要選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正好,我大伯這套大瓦房派上了用場。」
行吧,愛去哪去哪。我這一百來斤,今天全交給你們了,看著整吧。
大概又行駛半個多小時,車進了個村子,李揚示意下車。我從車上下來,看到村路兩旁都是大塊大塊的莊稼地,此時已經入冬,黃土地一片荒蕪,偶有雜草,隨著狂風亂舞,一片蕭殺之景。
外面雨下的還挺大,我們都沒有雨具,只好用手蓋頭,順著村路往裡跑。
說是村子,可此地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
到了一處院門口,李揚示意我跟他進去。空蕩的院子里,已經站了幾個人。
他們都是四五十歲的成年人,有男有女,打著傘聚在一起不知說著什麼。
看我們來了,他們迎過來,其中一個中年婦女說:「小揚,你們可來了。你小姑和小姑父等得都快急死了。」
李揚沒接話,面向我介紹:「這是我大姑。大姑,這就是大民那個朋友,劉洋。」
那婦女點點頭:「小劉啊,辛苦你了。我們就不耽誤你們了,快進去吧。」
我心情十分惡劣,胸口像是堵了千斤巨石,也顧不得禮貌招呼,只是沖著他們點點頭。
李揚撐起傘,拉我穿過院子,到了房門前。
跨進門,裡面是廚房,十分冷清。廚房裡用的居然還是老年間灶台壘的鍋,地面是黑土地,屋裡透著陰冷。
我看到李大民他媽,還有李大民他爸都在。另有一個穿著白衣黑褲,大概三十齣頭的男人站在他們旁邊。
李大民他媽白了我一眼,埋怨李揚:「你們可來了。」
李揚抖了抖傘上的水:「我要開車接他,道兒太遠,也不好走。」
李大民的爸爸走過來,拍拍我的肩:「小夥子,麻煩你了,找大民的希望落在你身上了。」
他爸爸以前當過兵,身材魁梧,儘管五十歲了,可依然跟黑鐵塔一樣。我勉強笑笑:「叔叔,不客氣,能找到就好。」
他爸爸轉過身對妻子說:「人都來了,就進去吧。不管怎麼樣,安全是第一位的,有什麼事就喊我。」
李大民媽媽溫婉一笑:「知道了。」
白衣男人走過來:「你是劉洋?」
我心一驚,這就是那個師父?看起來貌不驚人啊。
我點點頭。
白衣男人說:「劉洋,李揚,唐女士,你們三人跟我進來。」
從側門進去,是個小屋,屋子旁邊有一條通到二樓的樓梯。白衣男人說:「劉洋,李揚,你們先上去。唐女士,請到屋子裡換衣服。」
李大民的媽媽沒表示任何疑議,徑直進入小屋,關上了門。
我聽得暈頭轉向,怎麼還要換衣服?可此時氣氛壓抑詭譎,又不允許我多問。李揚已經沿著樓梯上去了,我只好跟在後面。
走到一半,回頭看去,那白衣男人雙腳開立,雙手交叉放在臍下,一副淵渟山峙的派頭,守住門口一動不動。
「他怎麼不跟上來?」我低聲問李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