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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在草原,韃靼才是主場

  朱祁鈺之所以擔心鬆江府變成資本主義的大本營,是因為鬆江府已經在部分實現了小農經濟蛻變到商品經濟,以商品經濟為核心驅動力的鬆江府,在發展初期,很容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鬆江府的經濟奇跡,很容易讓人把金錢看做是一種具有魔力或者法力無邊的神,認為是無所不能的金錢,讓鬆江府實現了經濟上的騰飛。


  事實上鬆江府的經濟騰飛,是四川、貴州、湖南、湖北、南衙四省、浙江等,大半個大明九省之地的億兆百姓的辛勤勞動創造的價值集中的體現。


  錢隻是價值的一般等價物。


  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裏,金錢,就給鬆江府帶來了脫胎換骨的變化,從一個落後的產紡織棉的濱海漁村,變成一個近百萬人居住的城池,往來天下貨物,無論是大明疆域之內還是疆域之外,都能在鬆江府找到。


  這很容易讓人認為金錢貨幣不僅僅是萬能的,而且是衡量一切善惡是非的價值標準。


  朱祁鈺對鬆江府的擔憂,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因為金錢至上的拜金教的出現,就是伴隨著生產資料私有化和社會分工的明確及擴大,生產的商品表現出價值越來越大,而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是價值的具體體現,最終演變為金錢至上。


  換句話說,金錢至上的尚奢拜金社會風氣,是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蛻變的必然。


  而且會逐步的發展為整個社會中占支配地位的階級,即資產階級的人生觀、價值觀和道德觀。


  於謙給出的辦法是南巡。


  興安翻動著奏疏,將襄王殿下寫的奏疏找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襄王殿下已經到大寧衛了,走的官道驛路都有戳子。”


  “同樣,脫古也到了大寧衛。”


  脫古思猛可,是脫脫不花的長子,人稱摩倫台吉,他的母親是兀良哈部首領沙不丹的女兒。


  沙不丹的女兒本來是脫脫不花的正妻,也先為了讓自己的姐姐嫁給脫脫不花,陷害沙不丹的女兒與部下私通,脫脫不花中計,將沙不丹的女兒的眼睛刺瞎,割掉了這女子的耳朵、鼻子和舌頭送回了兀良哈部。


  沙不丹是兀良哈部的首領,本以為是自己女兒不知檢點,但是女兒還能寫字,寫出了實情,沙不丹聞之大怒,但是當時也先代表的瓦剌和脫脫不花代表的韃靼聯盟已定,沙不丹隻能忍氣吞聲。


  脫古和他父親脫脫不花的關係一直不大好,京師之戰中,也先六戰六敗,脫脫不花急於脫身,便把脫古作為人質留在了大明。


  這一留就是八年。


  脫古一共三次麵聖,披右衽執漢禮,從未有不恭順的地方,而這次回大寧衛,也是朱祁鈺朱批的。


  韃靼的王化之路已經開始,脫脫不花入京獻出盟書之後,就一直留在了天津衛,再無回去的可能,滿都魯也被送到了四夷館做為人質,烏格齊已經老了,阿噶多爾濟…除了壞事,什麽都做不好。


  脫古回到韃靼,是朱祁鈺為了穩定韃靼人的情緒,也是盟約的條件,脫脫不花這個大汗,換回質子。


  “韃靼諸部多有不臣之心,襄王殿下和武清侯的意思是…剿。”興安看了於謙一眼,在朝中負責勸仁恕的一直是於謙的職責,這剛開始王化,就搞得這麽血腥。


  “於少保以為呢?”朱祁鈺頗為玩味的問道。


  於謙則拿過了奏疏看了許久,不了解情況,他沒辦法諫言,奏疏的內容頗為詳細,而且還有夜不收的情報做旁證。


  於謙思忖了片刻說道:“大明的東西,哪有那麽好拿的,怎麽吃的,就得讓他們怎麽吐出來。”


  “於少保指的是…”朱祁鈺滿是疑惑的詢問道。


  於謙頗為鄭重的說道:“當然是一年三十萬的馬價銀啊。”


  “那可是每年三十萬銀幣,放到大明至少能夠疏浚五千裏的水路,平整官道驛路三千裏,維護大明全境驛站驛卒半年時間!”


  “宣府貢市至今已經整整四年,這可是一百二十萬禦製銀幣。”


  “韃靼可汗已經入京獻了降書,這些韃靼諸部的台吉們居然仍有不臣之心,當然要剿!”


  朱祁鈺咳嗽了一聲說道:“脫脫不花獻的是盟書,銀幣也是韃靼王們用馬匹牲畜換的。”


  “那就剿吧。”


  在韃靼王化的開始階段就搞得這麽血腥,是必然的。


  韃靼的地盤就那麽大,韃靼的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占據了支配地位的那群人,怎麽可能把利益拱手讓人?

  所以必然要進行一次帶清洗,將那些不臣之心的人或者驅逐到西伯利亞種小麥,或者幹脆殺掉。


  朱祁鈺對韃靼的謀劃,從一開始就是經濟、軍事、政治多管齊下,尤其是經濟戰,朱祁鈺在草原上灑出了一百二十餘萬銀幣,折算之後,大約相當於84億景泰通寶,將近兩百億的飛錢,大約等同於四年的大明全境所需的貨幣。


  草原極其脆弱的經濟已經全麵崩潰,要對韃靼進行王化,首先就是將這些銀幣收回大半,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所以,血光之災,在所難免。


  “要不要讓廣寧伯劉安從西側、遼陽伯範廣從東側,支持武清侯的清剿?”於謙提出了他的想法,既然要剿,那就做好充足的準備,一旦戰事有變,武清侯戰敗,大明也有接應的可能。


  於謙不是對武清侯的武力值不信任,而是因為王化韃靼本就是出塞作戰,韃靼本就多騎兵,一旦有良將,以騎兵對步兵,韃靼並不是沒有一點點的勝算。


  洪武五年,雄心壯誌的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一個從皇覺寺的僧眾一步步坐到皇帝位,並且打掉了元大都,驅逐了奇男子王保保的朱元璋,分兵三路北伐,卻是大敗而歸。


  大明自開國之後,一共進行了十三次的大規模北伐,成百數千次的小規模北伐,無數次的衝突,大明始終沒有徹底解決草原諸部。


  因為在草原,韃靼才是主場。


  掉以輕心,就是稽戾王的下場。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傳令昌平侯楊俊,讓他厲兵秣馬枕戈待旦,一旦韃靼有變,京軍的馳援更快,而且戰力更強。”


  料敵從寬,一向是朱祁鈺的特點,戰爭冒險和戰爭失敗的代價,是朱祁鈺絕對無法承受的代價之一。


  以民禮埋在金山陵園的稽戾王還在墳裏看著他。


  廣寧伯劉安率領的大同衛軍和遼陽伯範廣率領的遼軍都是邊軍,戰鬥力低下,行軍緩慢,若是打成了添油戰術,朱祁鈺難逃其咎。


  讓楊俊帶領四威團營隨時準備出發接應,是朱祁鈺的料敵從寬的一部分。


  於謙從聚賢閣禦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日暮沉沉,天邊的金色的夕陽打出了成片的火燒雲,將整個大地籠罩在一片通紅之中。


  於謙稍微活動了下身子,並未感覺到任何的不適。


  他二十多年巡檢邊方任地方巡撫,日夜操勞,給他的身體帶來了許多的暗疾,以前的時候一過子時,他就會忽然醒來,然後睡不著忙到天明。


  這麽熬,他不害怕,但是熬來熬去,無論做什麽都是白做,才是讓他最煎熬的地方。


  當初石亨還在大同府的時候,於謙和石亨鬧到了生死相見的地步,朝廷卻沒有做任何的處置。


  那時候的於謙,是真的心力交瘁,大明的路在何方,始終像塊壘一樣堵在他的心口。


  這幾年他於謙位高權重,反而是清閑了下來,兩次總督軍務,一次去河套,一次去應天府,其他時間,除非陛下交待的事兒,他很清閑。


  這幾年休養生息,跟著胡濙常習養生之術,身體倒是愈發的健康了。


  大明就像是他的身體一樣健康。


  於謙伸了個懶腰,迎著夕陽向著馬廄而去,朱祁鈺站在窗欄下,看著於謙的背影,側著身子問道:“興安,你問過陸子才沒有,於少保的咳嗽和失眠有沒有再犯過?”


  於謙的失眠是迷走神經痛,主要是因為精神壓力太大導致的一種失眠,失眠進一步惡化了於謙的身體機能,朱祁鈺很害怕於謙和楊洪、金濂一樣,身體機能下降,藥石不可治。


  興安笑著說道:“沒有,臣也去九重堂打聽過了,於夫人董氏和臣說了,於少保的舊疾並未複發。”


  朱祁鈺這才點了點頭,這就是興安,做事向來周全,去太醫院陸子才那兒聞訊是興安分內的事兒,去九重堂確認,是興安分外的事兒。


  “也不枉費朕當初為他伐竹取瀝。”朱祁鈺坐回了案桌之前,繼續處理著政務。


  於謙這一生,上馬安邦,下馬牧民,瓦剌大軍壓境,他挽狂瀾於既倒,保大明無虞。有【兩袖清風朝天去,省得閭閻話短長】的君子氣節傲然於世,在卓越事功、燦然文采和高風亮節的背後,是於謙羸弱的身體。


  於謙二十餘年長期在地方巡撫,而且親力親為常年在治水、抗旱、治蝗、疏浚等事上奔波,在原來的曆史線裏,於謙在景泰三年後病到晚上上樓都困難,夜裏睡不著,惺惺欹枕候天明。


  朱祁鈺一直很擔心於謙的身體,甚至親自伐竹取瀝,就是為了表示重視,讓太醫院不要對任何小的狀況掉以輕心。


  這就是朱祁鈺之前停止推動立相的原因,賀章問的很對,六百年隻此一人。


  而讓賀章奉天殿行封駁事的人,也正是於謙。


  朱祁鈺處理著奏疏忽然開口說道:“武清侯在清剿的時候,查一查賀章的手臂到底是怎麽丟的,楊善是內鬼不假,但是做事的人,朕要看到他們的人頭。”


  朱祁鈺嘴上說著對韃靼人一視同仁,可是做事之前,他首先是大明的皇帝,自己的臣子出了趟差,就掉了一條胳膊,這件事不是楊善伏誅就能了結的,劊子手必須死,而且必須死的很難看。


  七月二十一日,天朗氣清,禮部一大早就開始忙活,在儀門外張燈結彩,禮部的正堂設了香案,露台上太常寺的樂戶和舞姬開始準備。


  儀門兩旁豎起了四十九對金鼓,百官在午後朝服入班,聲樂大奏,胡濙帶著文武百官四拜之後,站直了身子,禮樂停。


  這一通折騰已經折騰到了子時,可是要等的月食遲遲沒有出現,直到月亮消失在了天邊。


  《大統曆》算不準月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群臣們都是喜聞樂見。


  這一次的救護之禮,又變成了一場鬧劇,精心籌備,禮儀周全,天公不作美,月食並沒有出現,金鼓也沒有敲響。


  但是這次救護之禮又與以往不同,因為禮儀並沒有撤掉,文武百官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二日仍然要參加一次。


  朱祁鈺壓根沒參加二十一日的救護之禮,他在次日也就是二十二日的傍晚,才出現在了露台。


  再次四拜興,樂止,所有人等待著月食的出現。


  這次是景泰曆書中計算的月食時間,欽天監監正許敦、貝琳等人,膽戰心驚的等待著月食的出現。


  若是月食出現,欽天監必然揚眉吐氣,景泰曆書的推行就變成了板上釘釘。


  若是不出現,下場可想而知。


  月食隻是有規律的天文現象,天人感應那一套…許敦有一萬句MMP要講,欽天監這位置,真的會死兩次。


  在未到子時的時候,月食出現了。


  執事者看著月亮被吞掉了一角,捧著鼓槌,利利索索的爬到了朱祁鈺的麵前,請陛下敲響金鼓的頭三下,隨後金鼓齊鳴,等到月食結束之後,胡濙再次領著文武百官四拜。


  從洪武十七年起,一次未能準時完成的救護之禮,終於全須全尾的做完了。


  天色已晚,朱祁鈺也沒有多說什麽,讓百官回府休息。


  景泰曆書推行的已經是勢不可擋。


  景泰曆書是大明度數旁通的一大成果,而提出度數旁通的是遠在鬆江府的李賓言。


  正如於謙所言,漢室江山,代有忠良。


  朱祁鈺的臉上寫滿了高興,這次推測月食時間準確,是朱祁鈺登基以來在文化領域的又一次勝利。


  “許敦這是要幹嘛?”朱祁鈺正準備回泰安宮,看到許敦帶著欽天監一百六十眾在露台上忙活,許敦張牙舞爪大呼小叫,朱祁鈺有些奇怪。


  興安笑著說道:“月食出現比推算的晚了一個時辰,許監正正發脾氣呢,要對景泰曆書推算之法做複盤,這幾個月怕是消停不了。”


  “要的就是這等吹毛求疵。”朱祁鈺翻身上馬搖頭說道:“欽天監核算月食無誤,賞!”


  這次的封賞並不多,每個人隻有兩枚禦製銀幣,但足夠欽天監天文生大吃大喝一個月了。


  朱祁鈺向來賞罰分明。


  給他朱祁鈺好好幹活的人,朱祁鈺絕對不吝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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