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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天下最偉岸的大丈夫

  “這襄王故意說給羅炳忠聽的,其實就是說給朕聽的,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羅炳忠居然沒有把消息給他散播出去。”朱祁鈺看著襄王的那本奏疏。


  他這個嫡皇叔是真的不錯。


  “陛下啊,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可能襄王殿下,想要故意激怒陛下,好讓那些衛道士們,抱著五常大倫的嫡庶之分的人,從水麵上跳出來,讓陛下把這朝堂看的更加清楚一些呢?”興安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襄王這麽做的目的,除了自汙,也有可能是在釣魚。


  畢竟景泰年間,不會點釣魚技,怎麽在朝堂上混呢?


  人心隔肚皮,朱祁鈺也不知道襄王到底想幹什麽,但是有一點很清楚,襄王並不是在找死就是了。


  “把奇功牌準備好,這是皇叔的第二塊奇功牌了吧,無論他想做什麽,想偷懶,那絕無可能。”


  “明日奉天殿接見襄王,把聖旨準備好。”朱祁鈺還想把襄王送去大寧衛治理韃靼諸部,他還得繼續幹活。


  至於賞無可賞的問題,朱祁鈺絲毫不擔心,大不了就裂土分封,從倭國、占城、婆羅洲這些地方挑一處,實打實的封給襄王便是。


  “陛下,今天去皇後那兒?臣聽說皇後這幾日茶飯不香,消瘦了不少。”興安端過來一個盤子,上麵是幾塊玉牌,玉牌之上刻著幾個嬪妃的封號。


  翻牌子,這也是朱祁鈺作為大明皇帝的義務之一。。


  朱祁鈺看了一圈,最終揮了揮手說道:“朕今天有點累了,算了吧。”


  興安放下了這盤子,眼睛珠子一轉。


  他俯首說道:“那臣去叫暖腳丫鬟來?”


  都是熟麵孔,沒了新鮮感,自然就會意興闌珊。


  “什麽玩意兒?!”朱祁鈺正準備盥洗下就去休息,明天有大朝會,還要見襄王。


  興安俯首說道:“暖腳丫鬟。”


  朱祁鈺來了些興趣問道:“大璫,你這又是給朕折騰的什麽新花樣啊?”


  興安趕忙說道:“不敢欺瞞陛下,自從陛下登基以來,陛下殫精竭慮,尚儉禁奢,臣領著東廠和司禮監,這些個享受的事兒,就一直沒學,這不前段時間,臣好好學了學。”


  興安解釋了一番這暖腳丫鬟到底是什麽。


  其實就是高門大戶為了防止凍住了腳丫子,專門安排侍女,鑽到被窩了為這主子暖腳。


  朱祁鈺搖頭說道:“切,朕還當什麽呢,穿著衣物,把腳放在肚子上,還能比湯婆子管用?”


  “陛下,自然不穿衣物,也不是放在肚子上,臣這也解釋不清楚,要不把人叫進來?”


  朱祁鈺這才反應過來,怎麽可能會穿衣服,怎麽可能是放在肚子上?


  至於具體放在哪裏,那自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愛放哪裏放哪裏。


  他想了想那個姿勢,感覺頗為怪異的說道:“等會兒,你讓朕捋一捋,倆丫頭給朕暖兩個腳,那朕豈不是要暖四隻腳?”


  “侍女是坐著的。”興安也是從文牘上看來的,他哪知道到底什麽模樣?

  “睡著了,她們還能坐得住?還不是把腳丫子伸到朕的臉上?興安,你好大的膽子!”朱祁鈺掀起了被子打趣的說道。


  “侍女自然是不睡的…”興安趕忙解釋的說道。


  朱祁鈺搖頭說道:“別折騰這些幺蛾子,這麽冷的天,你把倆十七八歲的女子,扔到朕的床尾,不著寸縷,給朕暖腳,朕能睡得著?”


  “朕真的睡得著,大明百姓該睡不著了。”


  “從哪兒學的這麽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朱祁鈺一翻身又起來說道:“給朕取盆熱水來。”


  “冉思娘跟朕說,這血都是靠心髒送,這腳離心髒最遠,暖腳是養生之道。”


  興安差人端了盆熱水來,試了試水溫,稍微有點燙,才放在了榻下。


  朱祁鈺伸了進去,一股暖意從腳底板升起,他才開口說道:“這才是享受,暖腳丫鬟之類的東西,那不是享受,那是折磨人。”


  “就是閑的沒事幹,瞎捉摸折磨人的法子。”


  “興安,你從哪裏學的這些東西?”


  “稟陛下,臣就是翻閱了下當初伺候稽戾王的題本,就看到了。”興安趕忙回答道。


  “這樣,你還學到了什麽?”朱祁鈺有些好奇的問道。


  說實話,朱祁鈺當皇帝也七年了,他還真沒見識過這些個事兒。


  興安掰開手指頭說道:“除了暖腳的,還有這開麵的,就是稽戾王還未完婚的時候,給稽戾王積累經驗用的。”


  “暖被窩的,梳頭發的,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還有那個肉唾壺…”興安說到這兒,欲言又止。


  “什麽玩意兒?唾壺?”朱祁鈺拿起了擦腳布,自己擦了下,眉頭緊蹙的說道。


  興安低聲說道:“就是吐痰,不往痰盂裏吐,而是吐到侍女的嘴裏。”


  朱祁鈺愣住了,他滿是嫌棄嗤之以鼻的說道:“惡心!”


  “他怎麽不找個人,接他的五穀輪回之物!這樣也不用起夜了!不用親自上廁所了!”


  興安低聲說道:“還真也有這類的。”


  朱祁鈺忽然想到了自己看《金瓶梅》裏的一個橋段,潘金蓮寧願去西門慶的府上,用嘴接西門慶的醃臢的五穀輪回之物,也不願意跟武大郎過窮苦日子的戲碼。


  他還以為是文人墨客的誇張手法,但是細細想來,或許,可能,也許,藝術來源於生活。


  “還有什麽?”朱祁鈺這次鑽到了被窩裏,眉頭緊蹙的問道。


  興安想了想說道:“陛下和稽戾王迥異,比如稽戾王吃飯,從來不自己動筷勺,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字麵意思,就是吃飯的時候,都是侍女們喂到嘴裏。”


  朱祁鈺真的是大開眼界說道:“喲,連親自吃飯都不用了?他活著幹嘛?死了算了。”


  “不是已經死了嗎?”興安候在一旁,回著話。


  朱祁鈺靠在床沿上說道:“那孫太後也不管管?那可是她親兒子,這麽養,也別說成才了,除了養出廢物來,沒有別的可能。”


  “孫太後頂聰明的一個人,難道這都看不明白嗎?”


  興安頗為認真的回答道:“陛下,有沒有可能,就是故意為之,無論是內廷外廷,其實都希望稽戾王是個廢物呢?”


  興安這話是他從提出暖腳丫鬟的時候,就準備好的話,所以才說的格外的認真。


  “朕明白了,興安,讓暖腳丫鬟來吧,朕也奢侈奢侈。”朱祁鈺看著興安的神情,躍躍欲試的說道。


  興安硬著頭皮說道:“臣…壓根沒準備。”


  “知道朕決不會用是吧。”朱祁鈺自然是知道興安沒準備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才這麽說。


  朱祁鈺頗為出神的說道:“朕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麽,不就是想讓朕理解清楚,皇叔那些話的意思嗎?”


  “皇叔他有心了。”


  朱瞻墡那些話,絮絮叨叨看似沒有重點,其實意思很明確,就是稽戾王之所以變成了稽戾王那般模樣,內廷外廷,所有人都有責任。


  有娘生,沒爹教,沒娘管。


  稽戾王就是那個套子裏的人,孫太後、宮內宮女、前呼後擁的宦官、朝中道貌岸然的臣工,就是稽戾王的套子。


  “還是去皇後那兒吧。”朱祁鈺再次起身,披上了大氅,去了汪皇後的宮裏。


  朱祁鈺止住了興安通傳,這大半夜的號嚎這麽一嗓子,都別睡了,他走進了寢宮。


  他本來以為皇後已經睡了,可是這還亮著燈。


  汪皇後還沒休息,往日裏,隻要皇帝在泰安宮,大多都在她的花萼樓過夜,可是這些日子陛下並無瑣事,卻沒過來。


  汪皇後怎麽能睡得著?


  她當然記得前幾日,她居然跟陛下說身體不適,不能伺候的話,雖然當時陛下沒有怪罪,可之後,陛下就再沒到她這裏來過。


  她作為皇後,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太子,這有什麽錯呢?

  她披頭散發伏案奮筆疾書,似乎是不太滿意,幾張廢稿扔在了桌邊。


  “寫什麽呢?”朱祁鈺拿起了一張廢稿,低聲問道。


  “夫君?”汪皇後抬起頭,眼神裏從滿是委屈,慌亂,再到驚訝,不敢置信,最後到滿是驚喜,眼神裏那些情緒流轉如同一汪春水,風一吹,千百種風情。


  朱祁鈺笑了笑繼續看著手中的廢稿,汪皇後有個很不錯的想法,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去做。


  “臣妾參見陛下。”汪皇後趕忙站起身來行禮,反而被朱祁鈺托住,示意她坐下說話。


  老夫老妻,閨房之中再見禮,那太無聊了。


  “怎麽幾日不見,連夫君都不叫了嗎?”朱祁鈺坐在一旁,繼續看這汪皇後寫的內容,不住的點頭。


  夫尊於朝,妻榮於室。


  汪皇後的想法,很不成熟,對大明而言,卻是利在千秋。


  宮人們看到陛下來了,早就自己離開。


  汪皇後連忙擺手說道:“不是,夫君,我就是…就是,前幾日不是惹陛下生氣了嗎?去找夫君,夫君不是在講武堂,就是在奉天殿,我也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你是皇後啊,帶著人闖進講武堂聚賢閣,跟咱說不就是了嗎?”朱祁鈺收起了汪皇後的廢稿,笑著說道。


  汪皇後坐下,賭氣一樣的說道:“還說我!”


  “夫君是天下最偉岸的大丈夫,大丈夫還跟我這個小女子置氣。尋常人家的夫妻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


  “夫君可倒好,不理我,還不尋我,還怪我!”


  朱祁鈺愣愣的看著汪皇後,指著自己問道:“夫人說身體不適,不能伺候,還怪咱不成?”


  “不怪你怪誰。”汪皇後看著自己的手指頭,繞來繞去,依舊是賭氣。


  朱祁鈺平時事多,哪裏理解女人百轉千回的心思?

  他其實不太擅長哄人,但是他有哄人的絕招。


  “嘿,你這婦人,理由好生牽強,咱今天不教訓教訓你,咱還是大明皇帝嗎?”朱祁鈺將汪皇後攔腰抱起,放在了床上。


  “哎呀!”汪皇後滿臉羞紅,但還是在朱祁鈺的懷裏,把攀著床幃的繩結解開,重重床幃將整個榻遮掩。


  “誰錯了?”


  “夫君錯了。”


  “嘿,咱還不信了,欠教訓。”


  “夫君,那就再教訓一次。”


  ……


  這到底是誰錯誰對,到最後沒了力氣,也沒分辨清楚,其實夫妻之間,又何必分出對錯來。


  “你這個想法不錯,朕明天奉天殿,就議一議此事。”朱祁鈺抱著汪皇後,說起了汪皇後那些個廢稿。


  汪皇後滿臉酡紅,如同半夜色時,夕陽暈染,那隱褪了豔紅色的霞光一般通透。


  汪皇後緊緊的攥著朱祁鈺的手說道:“我還以為夫君這次再不會理我了呢。”


  汪皇後一點都不想討論她那個不成熟的想法,而是說起了對於她而言,比天大的事兒。


  朱祁鈺刮了刮汪皇後的鼻子,笑著說道:“怕還說。”


  “怕也要說,當娘的為兒子爭,天經地義,我是正室,是皇後。”汪皇後攥著朱祁鈺的手說道:“你不能再不理我了。”


  “貪、嗔、癡、慢、疑,五毒之心。”朱祁鈺看著汪皇後撲閃的眼睛,頭頂著頭問道:“你怎麽那麽貪心呢,這也要,那也要。”


  汪皇後的手有些不老實的說道:“我就是貪,我還要。”


  朱祁鈺猛地打了個哆嗦,抓住了汪皇後作怪的手,趕緊說道:“爭,天經地義,但是爭贏了,可不能把澄兒養成稽戾王那般模樣。”


  朱祁鈺把興安說的那些事,挑了一些不是那麽惡心的事兒,說了說。


  汪皇後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驚駭至極的問道:“不會吧,不會吧,孫太後她就這麽養孩子的嗎?”


  朱祁鈺卻搖頭說道:“也不能全怪孫太後吧,那會兒,張太皇太後也還在世,講筵學士是外廷的人,稽戾王把掌管公器,理解成為朕與凡殊,不單純是孫太後沒教好。”


  “稽戾王親政的時候,是正統九年,那會兒他都十九歲了,最基本的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那也能算到孫太後頭上嗎?”


  汪皇後用力的點頭說道:“我會好好管教濟兒、澄兒他們,不會讓他們變成稽戾王那副模樣的。”


  朱祁鈺拍了拍汪皇後的手說道:“好了,早些睡吧。”


  “夫君,我可是個很貪心的人啊。”汪皇後神秘兮兮的說道。


  “夫人,明天還有早朝呢!”朱祁鈺如臨大敵的說道,這都岔開話題了,又繞回來了。


  可惜他發現,他已經被人直搗中軍大營了。


  次日的清晨,朱祁鈺本來打算騎馬去上朝,可是幾次都沒上得了馬,最終還是興安拉來了大駕玉輅,興安扶著朱祁鈺上了車駕,向著承天門而去。


  “哼,什麽天下最偉岸的大丈夫,還不是腿軟讓人扶?”汪皇後看著皇帝的車駕離開了泰安宮,笑顏如花。


  她忽然有些懊惱,光顧著你情我濃,把那張廢稿的事兒給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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