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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他在撒謊,他在欺瞞,他在哄騙

  王復真的擅長打仗嗎?

  他其實不太擅長,他的武力值極高,也讀了一些兵書,但是他自己知道,打仗這件事,是靠軍事天賦的。


  在京師之戰中,他覺得於侍郎的作戰方桉有問題,放棄優勢地形,放棄城牆的保護,選擇出城到民舍作戰。


  雖然是保證了咬住敵方主力,不讓敵人南下劫掠,但是出城作戰傷亡過大,軍隊崩潰,大明必敗。


  他甚至覺得徐有貞那套南下論,也是有些道理的。


  在宣府之戰中,他覺得陛下的作戰方桉有問題,陛下對身在宣府的楊洪,進行了大規模的軍備支援,楊洪一輩子都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但是給邊軍提供如此龐大的軍備,實屬不妥,楊洪的邊軍,就在京師門戶,當時京師仍然空虛,京營新營成軍不足五個月,陛下如何安睡?

  可事實證明,楊洪拿到軍備,就差幾步,就把也先殺死在了易守難攻的宣府戰區,楊洪也沒拿著軍備造反,反而是在集寧之戰中,為京軍提供了軍備的保障。


  王復清楚的知道,自己並沒有多少軍事天賦,這玩意兒確實不太講道理。


  睿哲天成的陛下,在兵推棋盤上,也落了個臭棋簍子的名聲。


  這次掛印出征,王復就是去撈戰功的,他手下有個能人,是跟著他一起來到撒馬爾罕,而後去了拔都薩來,名叫王越。


  王越(悅),景泰二年進士及第,二甲第三十三名,授監察御史前往河套,代替了原刑科給事中林聰,參贊四勇團營都督楊俊軍務。


  王越在河套待了一年,棄筆從戎,加入了夜不收,夥同王復前往了和林,深入虜營,而後一直跟著王復至撒馬爾罕。


  在征服者法提赫攻破君士坦丁堡的時候,在附近巡查的王越,打了秋風,把紫袍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請到了拔都薩來。


  王復不會打仗,沒什麼太高的天賦,但是王越會,而且天賦奇高。


  這就足夠了。


  「糧草充足嗎?」隔乾颱吉問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俗話說:民無糧要反,兵無糧要散,怎麼辦?一征、二搶、三屠城。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之前也先也要南下訓戒帖木兒汗國的卜賽因,因為卜賽因不懂事,跟奧斯曼人勾肩搭背。


  可那時候,咨政院和南北院都竭力反對,為此王復還和也先吵了一架,其原因就是沒有糧食。


  那會兒撒馬爾罕有很多的錢,但是糧食卻不太夠,但王復在撒馬爾罕主政,不許征、不許搶,更不許屠城,沒有糧草,沒法南征。


  但是經過了編戶齊民、分屯別居之後,康國的糧草第一次充盈了起來。


  王復言簡意賅的回答道:「夠的,不用額外徵收,也不用額外攤派,諸位台吉、鄂托克、特勤們,不必擔心。」


  康國的政治格局和大明有類似,但是並不完全相同。


  咨政院為上院,而南北兩院為下院。


  咨政院是政務官,主要負責政務,制定政策和方向,說的更加直白一些,就是佔據了分配地位,每次咨政院的大會,其實都是分贓大會。


  南北院是事務官,主要負責具體事務。


  北院民院,有保民大臣、監察大臣、營造大臣、裁決大臣等等,類似大明的六部尚書。


  南院武院,有左都督、右都督,邊防都督、京都督等等,彷明制,分官設置。


  南院武院的左都督,由伯顏帖木兒擔任。


  而等同於戶部尚書的保民大臣由王越擔任,由於王越長期不在撒馬爾罕,保民大臣由王復兼任。


  也就是說,王復是唯一的政務官與事務官一體的康國公,既是咨政大夫也是保民官,這也是為何在所有人眼中,王復是財政一把抓。


  而現在,王復的手,終於伸向了康國最後禁地,康國的兵權。


  伯顏帖木兒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康國公要征討赫拉特,那就這麼辦吧,同去便是。」


  伯顏帖木兒並不擔心王復要兵權,因為王複本身擁有八個烏茲團營,這八個烏茲團營的戰鬥力極其兇悍,長期在拔都薩來活動,即便是奧斯曼人也對烏茲團營,毫無辦法。


  烏茲別克團營,組建於碎葉城,是當初也先賜給王復金刀的時候,一併給王復的。


  而王複本人因為教育博羅有方,瓦剌十二團營的萬戶,本就對王復極其信任。


  伯顏帖木兒清楚的記得,也先次子阿失台吉,想要霸佔博羅遺霜,甚至殺了博羅的兒子,王復去十二團營發訃告,那些萬戶,抓著王復的臂膊,滿是悲憤的喊:博羅的兒子,就這麼白死了嗎!


  比如怯薛軍萬戶和碩的立場,也是在那時候徹底站穩在了王復這邊,因為和碩和博羅是安答,金蘭兄弟。


  所以,兵權早就在那裡,只是康國公自己什麼時候要而已。


  王復站起身來,環視了一周,往前走了半步,大聲的說道:「康國是康國人的康國,是所有人的康國!」


  「我不會把我們的後背,交給我們的敵人!」


  「你們可以完全相信我,如之前那般相信!」


  諸多咨政大臣,站起身來,將右手放在了左肩膀上,齊聲喊道:「天憫福安!」


  天仆天憫,是沙里亞法的核心教義,這四個字的意思是天主的僕人帶著天主的憐憫,賜下福安給所有人。


  福安的發音本來是塞倆目,但是隨著大學堂的漢學授課,逐漸改為了四個字,天憫福安。


  至於天主到底是誰?


  其實在各族之間,是天主各表。


  比如在突厥昭武九姓後裔處月部特勤的心裡,天主就是沙里亞法里的唯一神;在蒙古人和瓦剌人的眼中,天主就是長生天;在王復、陳循等西域漢人眼中,天主只有大明的皇帝陛下。


  求同存異,是王復第一句話的核心內容,康國是所有康國人的康國,大家因為文化不同,可以有差異,但是天主的僕人帶著天主的憐憫來到了康國,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而不會把後背交給敵人,則是代表了王復一貫以來的執政理念,交好大明,以大明做倚仗,開疆拓土,借用大明遠征軍的赫赫威名,求存圖強。


  而最後一句,如同以前一樣相信他,是他用自己的信譽,為這次的軍事行動做背書。


  伯顏帖木兒和和碩帶著咨政大院形成的決議,來到了蘭宮寢殿,站在寢殿之前的天井處,犯了難。


  伯顏帖木兒不願意踏入這座帶著些許陰冷的寢宮,因為那裡住著一個頑固又有些湖塗的老頭,很不好勸。


  「一會兒我自己進去吧,你就別進去挨訓了。」伯顏帖木兒將決議拿到了手裡,無論是赦免還是動兵,都需要也先的金印。


  和碩卻搖頭說道:「事兒是我辦得,我去說就是了。」


  把康宮貼塊磚寫上牢房兩個字就是牢房了嗎?


  其實和碩和伯顏帖木兒都想過要殺了也先,這在草原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為了爭奪大位,血腥從來是無法避免的,甚至是合理的。


  在原來的歷史線里,也先擊敗了脫脫不花后,自稱大元田盛大可汗,以朕自居,建年號添元,復建朝廷。


  也先這個大可汗沒當幾天,就被阿剌知院給刺殺了。


  草原上,下克上的傳統非常普遍。


  但是自始至終,王復都拒絕了各方的暗示,沒有撕破最後動手殺人的窗戶紙,下克上帶來的惡果,是王復不願意看到的,康國亂成一團,不利於大明的利益。


  王復、和碩、伯顏帖木兒、隔干、阿史那合霍等人,都有動機殺掉也先,但是王復不讓做,大家都沒有做。


  「明明有一條更簡單的路可以走,康國公非要走那條最難的路。」伯顏帖木兒示意和碩止步,自己走進了寢宮。


  這就是伯顏帖木兒為什麼只是左都督,而王復是康國公的緣故。


  在伯顏眼中那條簡單的路,反而是最難的路,甚至是絕路。


  明明王復可以下毒、暗殺等手段處理掉也先,自己稱王,但是王復卻選擇長途跋涉,征伐赫拉特來換取更多的政治籌碼。


  也先是王,是康國的大石,此時的也先已經極為蒼老,而寢宮之內,並沒有年輕的女子侍寢,顯然也先也努力過了,但是他並沒有再多生一個孩子來。


  而也先也不允許,有那麼年輕而有活力的身體,在面前活動,也先嫉妒那種年輕。


  「來了?」也先眯著眼看了看伯顏帖木兒,確認是自己的弟弟才說道:「王復被抓了嗎?」


  「抓到牢房裡了。」伯顏趕忙回答道。


  也先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好,好,讓長長教訓也好,省的尾巴翹到天上了,以為自己才是康國的王呢!」


  「這幾年,我老了,管不了事兒了,都是他王復在管,還以為你們都要聽他的話,不聽我的話了呢。」


  「看來,我還是康國的大石。」


  伯顏帖木兒哄了會兒老頭說話,才說道:「這有兩份帖子,咨政大院送來了,請大石定奪。」


  「什麼事兒啊?」也先拿起了帖子,看了半天,又交給了伯顏說道:「你念吧。」


  「處月部和月即別部爭奪卡欽河谷牧場,打傷打死四百餘人,為了這塊牧場,這已經是第四次動手了,這不商量好了,以河為界,兩岸各拿一塊。」伯顏帖木兒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他在撒謊,他在欺瞞,他在哄騙。


  也先嗤笑了一聲說道:「就為了那麼一塊牧場,都鬧了多少次了,這樣也好,有了規矩,以後就不會再打了,就這麼辦吧。」


  伯顏繼續說道:「第二件事就是動兵,黑羊王國的雅迪格爾佔了赫拉特還大言不慚,咱們今年糧食不大夠,是不是過去教訓下這個雅迪格爾?」


  「隔乾颱吉和阿史那合霍會去,還有隔乾颱吉的長子答亦,要做先鋒。」


  也先眉頭一皺,低聲說道:「我記得隔干那個長子答亦,做先鋒倒是合適,就是這個隔乾颱吉好大喜功,切記讓阿史那合霍盯著點,別打雁不成,被啄了眼睛。」


  「其他的,倒是沒什麼,就這麼辦吧。」


  也先拿出了金印,小心的蓋好了章,才問道:「最近朝里,有沒有打算西進啊?」


  「打完了赫拉特,就西進!」伯顏帖木兒大聲的說道,這事兒伯顏沒騙也先,是定好的戰略。


  也先聽聞,終於笑了起來,拍著腿說道:「好,好好,這大石做了幾年,也是膩歪了,我要做大汗的,唯有到了拔都薩來,我才是大汗啊。」


  「你去忙吧,去吧。」


  也先靠在藤椅上,揮了揮手,示意伯顏帖木兒去忙軍務。


  伯顏帖木兒離開了寢宮之後,也先沒用拐杖就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冷眼看著伯顏帖木兒和和碩交頭接耳的離開。


  就連伯顏帖木兒都不知道,也先的身體,並沒有糟糕到看不清楚字的地步,也不需要拐杖。


  也先清楚的知道他的弟弟,在騙他,也知道康宮那個牢房。


  瓦剌西進,大義上是因為大明朝的軍威重振,和大明結下了死梁子的瓦剌,不得不西進求生存,畢竟西進之後發現,西邊的軍隊,和東邊的軍隊,隔著幾百年的差距。


  但是就對也先本人而言,也先是來做可汗的!

  在京師之戰後,脫脫不花躲在大寧衛里,連官山議事台的大會,脫脫不花都派了三弟滿都魯前往。


  也先無法擊敗脫脫不花獲得汗位,只好西進了。


  但是他現在的身體,已經撐不住親自征伐了,博羅死於內訌之後,阿失台吉又離心離德,也先只能將權柄交給王復。


  也先扶著窗欄的羅柱低聲說道:「滿朝文武,上院下院,都以為我老湖塗了,可是只有王復是個聰明人啊,他把我當王,你們啊,誰都不把我當王了呀。」


  就赦免這件事上來看,王復依舊遵循著當初的諾言,並沒有利用自己大權在握,就直接宣布自己特赦自己,而是將決議送到了蘭宮,讓也先用了金印,走完了流程。


  即便是伯顏實話實說,也先也會就坡下驢的下印,也先要的就是這份特赦的決議送到他面前,他要確定的從來不是伯顏和和碩的忠誠,而是測試王復這個大明的墩台遠侯,到底對他是什麼態度。


  就結果而言,也先並無不滿。


  十日後,康國上下都已經知道了,大石在滿城風雨的風力和諸多咨政大臣的諫言下,赦免了康國公的罪行,而康國公將親自掛印,親自討伐赫拉特。


  王復騎著高頭大馬,從康宮內向著撒馬爾罕大營而去。


  王復見到了久違的王越,滿是熱情的打了招呼,而後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問道:「此人是誰?」


  王越笑著說道:「按照他們的叫法,他叫尹凡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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