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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大明皇帝的蛇頭企劃案

  「讓他們跑?可是這正賦…」興安獃滯的看著陛下,這些豪右大戶們跑了,大明豈不是要損失很大?


  最起碼損失一大筆的銀子,而後很有可能損失一大堆的人口。


  這就是讓興安擔心的地方。


  朱祁玉嗤笑的說道:「你以為他們在大明就會老老實實的納賦嗎?」


  「之前把田畝掛靠在各大王府,後來沒了王府,他們就掛靠在了有功名的舉人身上,後來一體納糧當差了,他們沒地方掛靠,還組織鄉民抗稅。」


  「仁和夏氏,是怎麼逼迫縣衙給他們免正賦報災逋的?」


  「他們跑了,大明反倒是清凈了,朕的政策也會能夠切實落實。」


  「你讓緹騎放出風去,就說荒淫無道的皇帝陛下要大興土木,要將江南十萬錢以上的富戶全部抄家!為土木事籌措銀兩!」


  「就這麼放消息,既然有這股風力,朕順勢而為。」


  朱祁玉從來沒有在這些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們那裡,聽到這麼好的消息!


  一如當初要執行農莊法的時候,山西行都司、京畿等地區的縉紳慌不擇路南下一樣。


  南衙好,就像是回家了一樣。


  興安總覺得這不是個事,不無擔憂的說道:「可是…可是,他們可不是單純的逃,他們也要帶上家產的,這銀子還不是流走了嗎?陛下不是說要警惕大明金銀銅的流向海外嗎?」


  朱祁玉的嘴角露出一個略帶些殘忍的笑容說道:「他們逃得了初一,逃得過十五嗎?」


  「天大地大,只要他們還在這寰宇之內,就繞不過和大明做生意,只要做生意,一體按番夷商舶納稅便是。」


  放眼整個世界,大明仍然是世界的科技中心、文化中心、經濟中心,是天底下的頭號強國。


  就是大明朝廷印一堆紙說是貨幣,倭國、朝鮮都得捏著鼻子認了,而且使用。


  畢竟有鈔法用,總比沒有貨幣用強的多。


  這些人帶著銀子逃跑,最後繞來繞去,這些銀子還是得進了內帑,作為銀本位的準備金,作為管理貨幣。


  若是再過一百年,這群肉食者說要逃,朱祁玉還得掂量下,畢竟海的那頭有泰西和大明競爭。


  但是眼下,卻沒有這種顧慮了。


  朱祁玉經過了深入思考之後說道:「盧忠出去散消息,你再讓那個誰,葉衷行是吧,他不是松江府的官商嗎?讓他去做蛇頭,別人畏懼巡檢司巡檢,讓葉衷行放出消息,說他已經打通了關係。」


  「如此一來,這閉環了。」


  「這種事你告訴葉衷行,價格越高,他們越相信安全,外逃之家,三成的家財有點少,五成的家財就顯得有點貪,你讓葉衷行靈活把握尺度。」


  「越是敲詐,外逃之人,反而覺得越是安全。畢竟要打通松江府市舶司、巡檢司、松江府衙、松江府尹、松江巡撫的關係,要花一大筆的銀子啊!」


  「派幾個計省的太監、大使盯著點,這算是稅收的一種,內帑、國帑對半開的稅。可不能出現差錯,否則沉不漏又要嘮嘮叨叨個沒完了。」


  大明的水師在快速的恢復著,舉家外逃這種事,誰敢做在這個生意,腦袋不想要了?


  別人不敢做,葉衷行敢做,因為那是陛下的任務,陛下要收稅。


  朱祁玉在紙上奮筆疾書,很快就寫好了一份策劃桉。


  這個生意也不是說做就做,得巧妙設計一番。


  底層邏輯是打通信息屏障,創建行業新生態——葉衷行有關係,能做得到,其他人不行,不僅不行,還會被巡檢司逮捕。


  在頂層設計上是聚焦用好戶感知賽道,通過差異化顆粒度達到引發爆點——製造抄家風力,用安全來吸引用戶、用安全落地再收費,精確把握用戶痛點。


  交付價值是在垂直領域採用復用打法達成持久收益——跑了出去也要到大明貿易,大明的市舶司仍然能夠收稅。


  抽離度傳歸因分析作為抓手為產品賦能——不因為這群人逃離大明而苦惱,禮送出境。


  體驗度量,作為閉環評判的標準(做到說走就走、安全落地),亮點是載體(好船),優勢是鏈路(有水師護航),方法論是組合拳達到平台化標準。


  朱祁玉為要離開大明的肉食者們,準備一整套組合拳,一旦變賣家產,準備離去的時候,就陷入了朱祁玉布下的天羅地網。


  「哼,想逃?納個稅先。」朱祁玉寫完了企劃桉,笑容滿面。


  興安看的是眼皮直跳,怪不得吏部左侍郎、反腐廳郎中王翱,每次和陛下玩【反腐抓貪】,桀驁不馴、反腐抓貪第一人的王翱,都是面如死灰。


  陛下實在是太懂貪腐了。


  不對,是陛下實在是生財有道!

  「上了船去,去哪兒,還是他們能定的事兒?」朱祁玉嗤笑了一聲,將最後幾筆寫完。


  興安獃滯的說道:「啊?陛下不是說安全落地再收費嗎?這…」


  興安以為落地再收費是落地了再交船資,其實不然,這個再字,是再一次的意思。


  上船要交費,下船也要交費。


  論語言的藝術。


  這也就算了,陛下居然把琉球、倭國、朝鮮、交趾圈了出來,不允許外逃之人,送到這些地方。


  朱祁玉頗為認真的說道:「朕說了保證他們安穩落地,那自然會讓他們活得好好的。」


  「但朕可沒說,把他們落地到哪裡去呢。」


  「在茫茫大海上,迷航,應該是一件很合理的事兒吧。」


  興安略顯迷茫的說道:「合理…」


  若是之前,這自然合理。


  可是現在大明的舟師們在海事堂就學,那可是經過專業培訓的,可以用一個直角儀和筒表,就能大致計算自己經緯度的舟師!能夠測算滄溟流、季風的舟師!


  興安其實多少了解這些外逃之家的目的地,大多數是倭國、交趾、朝鮮等地,這迷航,能迷航錯了方向,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陛下要打算把他們送到哪裡去?」興安獃滯的問道。


  朱祁玉看著巨幅堪輿圖說道:「呂宋、占城、暹羅、渤泥,先讓他們和大食人的商賈過過招,鍛煉一下他們。」


  興安有些猶豫的說道:「這迷航是不是迷的有點遠了。」


  「上了船,還有他們說話的份兒?」朱祁玉嗤笑的搖頭說道:「朕沒把他們送到慢八撒、忽魯謨斯去,他們不得謝謝朕的寬仁?」


  「葉衷行可是個商賈啊,葉衷行不把他們扒皮了,那是葉衷行有高道德劣勢。」


  離岸之後,這些人立刻失去了大明律法的庇佑,葉衷行在海上欺負他們,他們都無法回到大明告狀。


  葉衷行大抵會留下他們一命,甚至會給他們留下充足的留供資財。


  葉衷行到底是個官商,做事做的太絕,很容易失去朝廷的信任。


  朱祁玉滿是感慨的說道:「朕是為了他們好啊。」


  「為他們好?」興安略微有些手足無措,陛下說好,他也不能反駁不好不是?

  朱祁玉看著自己寫的企劃桉說道:「這些肉食者,在國內收租收習慣了,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大明的百姓又溫順慣了,給他們慣的。」


  「只要是稍微受點委屈,就大喊皇帝昏聵,奸佞盈朝,就要清君側,就要刺王殺駕。」


  「給他們慣得臭毛病!」


  「朕就是給他們送到朝鮮、倭國、交趾這些地方,是在害他們啊,送過去也是送菜的份兒,朝鮮倭國交趾都是惡狼。」


  「若是在南洋斗贏了,想來朕這裡討個封,朕可以任命其為總督。」


  朱祁玉看著萬裏海塘的堪輿圖,這份堪輿圖越來越精細,滄溟流(洋流)、季風、島嶼都標識的非常清楚。


  他有些苦惱,給這些外逃之家以總督之位,其實是大明整體的高道德劣勢在作祟。


  朱祁玉本人是不願意給的。


  在帝制之下,這幫人逃跑的行為,朱祁玉沒讓大明水師直接把他們沉海,他們都得感激涕零,謝陛下不殺之恩。


  尼古勞茲說的沒錯,大明要搞殖民,缺少了一股子味兒。


  羅馬怎麼對付外逃之人?

  那是羅馬的海外僑民?

  不,那是逃犯!


  朱祁玉認真的思考了片刻說道:「不,還是不給總督之位了,既然跑了,就以私渡論,一應以逃犯處置!」


  「不慣著他們這幫人的臭毛病。」


  朱祁玉雖然這麼說,但其實多少還有點猶豫。


  大明的高道德劣勢固然有些壞處,但大抵還是利大於弊,文明可以帶來秩序,秩序帶來發展。


  這中間的度,確實有些難以權衡。


  朱祁玉讓興安去宣來少保于謙、魏國公徐承宗、松江巡撫李賓言、松江府尹陳宗卿、內帑太監林綉和戶部郎中王祜,以及具體執行人,官商葉衷行。


  「這就是朕的初步計劃。」朱祁玉頗為平靜的講完了自己的企劃桉,開始徵求大明臣工的意見。


  林綉、王祜大喜,陛下這一整套的邏輯,可謂是吃干抹凈的典型了。


  肉食者為了大明的以工代賑能夠順利推行,是真的毀家紆難、不遺餘力的貢獻自己的家財。


  葉衷行人有點麻,他帶著無比驚懼的眼神看著生財有道的陛下,牙關直打哆嗦,但是在威武的糾儀官面前,他又不敢打出響來。


  這可不是朱祁玉長得凶神惡煞,嚇到了葉衷行。


  葉衷行剛進門的時候,看到滿是英氣甚至有些和氣的陛下,是一點都不畏懼的,就像是萬物看到了太陽升起,怎麼會感到害怕?

  他差點就飄揚過海當海外僑民了,是陛下給他主持了公義,是陛下從倭寇手中解救了他。


  他的內心,對陛下只有感恩,


  即便是陛下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要是皺一皺眉頭,就是不忠不義。


  但是他現在,對陛下的情感頗為複雜,真的有些怕。


  不是陛下的剛決嚇到了他,陛下向來是雷厲風行、絕不手軟,這一點大明人人皆知。


  他怕的是陛下的手段。


  王翱總是感慨,得虧陛下是大明的皇帝,但凡是陛下不是皇帝,大明肯定出一個抓不著的巨貪。


  「葉商總,你那邊有問題嗎?」朱祁玉笑著問道。


  葉衷行連忙搖頭頗為緊張的說道:「沒問題,絕對沒問題,臣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朱祁玉嗤笑的說道:「瞧你說的,朕讓你發財呢,要不然你拿什麼去做兩浙海商的商總?」


  「諸位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于謙拍了拍座椅的扶手,欲言又止,止欲又言,最後還是開口說道:「陛下,即便是逃到海外,他們也是陛下的子民啊。」


  「臣以為,要不要留一個口子,比如,若是在南洋混出頭來,能不能給個總督之名?」


  這也是永樂年間的做法,胡元南下的時候,閩廣浙的百姓大量南下南洋,大明下西洋的時候,還冊封了一個呂宋總督。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于謙要勸仁恕,陛下上船收稅,下船還要收稅,這可以理解。


  但是陛下連一點幡然醒悟的機會都不給,還是有些過於冷峻了。


  朱祁玉對此也是有些猶豫,說道:「朕之前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尋思著他們幡然醒悟,有朝一日,能夠想清楚、想明白,離開了大明這棵大樹,他們什麼都不是。」


  「但是給他們總督之位,朕心氣不順。」


  意難平,念頭不通達。


  正如于謙所言,給這幫離開大明的海外僑民聞達者,以總督之名,可以有效的增加大明對南洋番夷小國的政治羈縻。


  于謙可是知道皇帝心裡擰了疙瘩的後果。


  稽戾王當初非要親征,就跟小孩鬧脾氣一樣,朝臣越不讓,稽戾王就越是賭氣要親征。


  陛下雖然沒有稽戾王那麼乖張,可是陛下是皇帝,讓把陛下氣不順,大明還能不能好了?!

  于謙是極其擅長折中的,他想了想說道:「不如這樣吧,就看是咱大明快,還是外逃之家的肉食者快了。」


  「若是大明快,外逃之家就是逃犯。若是外逃之民快,他們自然是為王先驅,給個總督之位,也合情合理。」


  「嗯,不錯!就按於少保說的辦。」朱祁玉一聽,就是不斷的點頭。


  於師爺的每次折中,都折中的恰到好處。


  這可能就是百官之首的實力吧。


  于謙仔細打量了下陛下的神情,確信陛下不是給他這個少保面子,而是覺得這麼做,既能堵住悠悠之口,又能從南洋這個大蠱壇里煉蠱,為大明所用。


  南洋即將成為一個養蠱的地方,這裡煉出來的蠱王,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海外殖民者。


  可以為王前驅的殖民者,是大明的財富之一,值得用總督之位籠絡。


  陳宗卿的額頭冒著冷汗,他和陛下的接觸比較少,陛下總是處於一種仁善和殘暴的疊加態。


  仁善的時候,陛下讓人如沐春風,陛下和於少保君聖臣賢其樂融融,讓陳宗卿極為的安心。


  可是這殘暴起來,陛下真的是讓人驚恐無比。


  「陳愛卿是有什麼意見嗎?」朱祁玉看著陳宗卿問道。


  陳宗卿打了個激靈說道:「沒有!陛下,臣沒有!臣就是貪腐萬鉅的貪官!」


  陳宗卿需要扮演的角色是被葉衷行腐化的官員。


  當然諢號陳青天的陳宗卿,的確不是個貪官,但是陛下有需要,他也可以是。


  一切以陛下的意志為主。


  至於彈劾?


  陳宗卿不怕,他是正四品的松江府尹,是和順天府尹、應天府尹平級的京官。


  這件事朝中的明公們,都清楚其中的厲害,陛下是要給戶部分紅的,這麼一大筆錢,六部明公們自然是會通氣。


  「那朕就給他們製造點風力,不嚇唬下,魚怎麼受驚?興安,有目標嗎?」朱祁玉問道。


  興安俯首說道:「還正好有一個。」


  「嘖嘖,這松江府可是大明最富有的膏腴之地,也有這種事,還真是個典型,就他了。」朱祁玉站起身來說道:「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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