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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大汗,你想做什麼!

  大明的禮部尚書胡濙無德這件事,就連脫脫不花也略有耳聞。


  在賀章到了大寧衛之前,脫脫不花收到了大明鴻臚寺的國書。


  裡面就一句話:若是賀章掉了胳膊,脫古和小王子馬克,就會掉胳膊,若是賀章死了,脫古和小王子馬克,就會只剩下一個腦袋,回到草原。


  這種話,脫脫不花從來沒見過,那個死要面子的大明禮部不見了,反而變得張牙舞爪了起來。


  「禮部尚書胡尚書說自己無德,可是以前他也不這樣啊。」脫脫不花也和胡濙打過交道,他頗為無奈的問道:「賀總憲知道胡尚書為何這般嗎?」


  「不瞞大汗,景泰年間,我在四川時間任巡撫,今年才歸京,其中詳情,我不是很清楚。」賀章不動聲色的撒著謊。


  馬碩深深的看了一眼賀章。


  這傢伙還能要點臉嗎?

  賀章當然一清二楚,他就是那個把禮部尚書變得無德的人。


  當年在朝堂上,賀章彈劾胡濙,想要踩著胡濙上位。。


  然後胡濙就變成了這樣。


  其實胡濙很愛面子,更愛惜自己的名聲,畢竟混了將近五十年的官場,最後落得個被自己親兒子都嫌棄,不願意提起自己名諱。


  但是賀章和胡濙其實都一清二楚,胡濙承認自己誠無德和現在一副不要名聲的樣子,其實是因為陛下。


  胡濙是大明朝堂的常青樹,是大明最知名的牆頭草,是大明最大的投獻派,心裡只有陛下的胡濙,遇到了居然肯承認自己是亡國之君的陛下,也註定不能有德行了。


  即便是沒有賀章,也會有王章、劉章、陳章把胡濙變成這樣,因為陛下就是這樣。


  「大汗,此事儘快定奪,倒春寒的日子,雖然不便行軍,但京營行軍打仗,可不看天象。」賀章不動聲色的威脅著脫脫不花。


  春季發動攻勢,能把剛剛過冬的韃靼部打的分崩離析。


  春天,對於剛剛過冬的韃靼人而言,是最重要的時候,他們需要尋找水草豐茂的馬場,需要讓牲畜繁衍,需要讓凜冬之下損失慘重的各部族喘口氣。


  大明軍春天能不能動?

  其實賀章對軍事兩眼一抹黑,他就是在信口胡說,嚇唬脫脫不花。


  逼迫脫脫不花答應他的第一個條件,送不滿二十歲的韃靼諸部的台吉們,前往大明的四夷館就學。


  脫脫不花果然面色劇變,他清楚的知道,大明軍在永樂年後,就再也沒有在春天出賽作戰。


  但是這種事永樂年間常有,到了永樂十九年後,永樂皇帝自己體力不支,這種春季攻勢才算是停了下來。


  這才安生幾年,大明軍又來了。


  賀章信不信自己說的話不要緊,脫脫不花和烏格齊兩人對此深信不疑。


  滿都魯忽然坐直了身子,大聲的說道:「義父,大汗,二哥,我去!我去大明四夷館就學!」


  滿都魯的大聲表態,讓烏格齊眼前一亮,脫脫不花和阿噶多爾濟都看著自己這個尚未及冠的三弟,悵然若失。


  阿噶多爾濟站了起來,一步步的走到了賀章面前,一拍桌子,上身下探,眼底充血緊緊的盯著賀章,面色猙獰的高聲喊道:「大明安敢欺我如此之甚!」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阿噶多爾濟是個混賬玩意兒,這是烏格齊、脫脫不花、滿都魯的共同認知。


  當年阿噶多爾濟作為副汗,聯手也先這個太師,將脫脫不花這個大汗完全架空,元裔汗廷對阿噶多爾濟多有不滿。


  當初阿噶多爾濟從賈家營撤軍,回到了汗廷之後,很多韃靼王力主要殺了阿噶多爾濟。


  脫脫不花卻在烏格齊的勸說下,力排眾議,將阿噶多爾濟留下性命,並且繼續擔任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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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噶多爾濟以前壓根就不信親親之誼那一套,草原都是靠騎馬與砍殺爭奪話語權。


  脫脫不花的寬容,讓阿噶多爾濟發生了一些改變,阿噶多爾濟和脫脫不花之間依然有矛盾,但是對滿都魯這個三弟,阿噶多爾濟越加愛護有加。


  這其中有很大程度上,阿噶多爾濟有贖罪的心理。


  賀章面對阿噶多爾濟這種死亡威脅,絲毫不為所動,不動聲色的說道:「草原人也變得這麼絮絮叨叨了嗎?」


  「要殺就動手,別廢話。」


  「濟農!」烏格齊終於說話了,他厲聲叱責了一聲阿噶多爾濟,繼續說道:「回自己的位置!」


  阿噶多爾濟手抓著桌角,他現在想要把這張桌子掀起來,砸在賀章的頭上,他不是怕,也不是有忌憚。


  而是掀不起來。


  因為馬碩一隻手按著案桌,一臉嘲弄的看著阿噶多爾濟。


  角力,阿噶多爾濟不是馬碩的對手。


  「哼!」阿噶多爾濟發出了一聲悶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天使。」烏格齊笑著說道:「天使有所不知,其實滿都魯過了年,已經二十歲了,按大明的規矩,已經及冠了。」


  烏格齊給所有人找了個台階。


  其他韃靼王子可以去,但是滿都魯不行。


  滿都魯雖然和脫脫不花是兄弟關係,但是滿都魯的年齡比較小,表現出了遠超脫脫不花的品德,是長生天給整個韃靼的希望。


  賀章看著烏格齊,笑著說道:「年齡不是問題,只是託詞。若是連這個條件都不能答應,那為何還要和談呢?」


  「啊?!」


  此言一出,整個王庭立刻一片嘩然!

  諸多韃靼王議論紛紛,大明的官僚什麼時候說話,變得這麼單刀直入?


  這把話挑明了說,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賀章卻看向了滿都魯,是談還是不談,全看滿都魯了。


  滿都魯大聲的說道:「大家安靜一下。」


  「我去四夷館,聽兩位侄兒說,四夷館的生活舒適優渥,沒什麼不好的。」


  「義父,大哥,二哥,這事不用再商議了。」


  脫脫不花抿著嘴唇,思忖了許多,最終頹然的說道:「好。」


  賀章感覺現在自己就像是個惡人,他想起了當年他彈劾的一個案子。


  正統年間,國風不正,京師中紈絝子弟多帶爪牙,在京中橫行無忌。


  那時候廣平侯袁禎就縱容家人,帶著一群爪牙,強搶民女,釀成慘禍,賀章聽聞此事,連章彈劾廣平侯袁禎,最終逼得稽戾王褫奪了廣平侯的爵位才罷休。


  此時賀章做的事,和袁禎有何不同?


  賀章帶著大明的爪牙,來到了大寧衛,強搶了韃靼部的滿都魯。


  這種既視感,一晃而過,賀章面色如常。


  賀章難道沒有高道德的劣勢嗎?如此張狂?

  「如此甚好。」賀章含笑對滿都魯點了點頭說道:「三台吉深明大義,為大明和韃靼休干戚,止兵戈,做出了表率,我必然言明陛下,為三台吉表功。」


  賀章看向了阿噶多爾濟,開口問道:「聽聞女真使者也在貴部當中?」


  此言一出,王府之內,安靜到掉根針都能聽到。


  賀章是怎麼知道如此機密之事?


  賀章知道如此機密之事,也實屬正常。


  楊洪走了,可他留下的墩台遠侯夜不收,依舊是草原上的噩夢。


  「咳咳。」脫脫不花咳嗽一聲說道:「天使,是不是聽錯了?」


  「聽錯了,我會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嗎?!」賀章立刻反擊了一句,厲聲問道。


  賀章拍桌而起,走到了場中間,向著大汗的方向而去,厲聲說道:「一邊和大明虛為委蛇,一邊和女真人暗地勾結、暗通曲款。」


  「大汗,你想做什麼!」


  「要反明嗎!」


  「大汗何必委屈自己受這等委屈呢?」


  「直接答應了董山,答應了李滿住!合兵一處,共擊大明便是!」


  脫脫不花的手在桌下抖動不已,他知道賀章在幹什麼,逼迫他立刻、馬上表態,到底是反明還是歸順大明。


  這是羞辱。


  如果能打得過,脫脫不花會立刻抓著賀章,把賀章的腦袋摘下來祭旗,休整一番,立刻痛擊大明。


  脫脫不花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天使誤會,女真使者來到大寧衛,只是商談商貿之事,天使誤會,快請坐。」


  賀章一甩袖子,朗聲說道:「明天,我要看到女真部使者的人頭,若是看不到,就不用談了。」


  賀章拂袖而去。


  留下了王府之內,一地雞毛。


  馬碩跟著賀章離開,有些疑惑的說道:「這和咱們昨天商量的不一樣啊,昨天明明說好的,不是要爭取脫脫不花和烏格齊,打壓阿噶多爾濟啊。」


  「你今天這一出,把他們都給得罪了啊。」


  賀章頓了頓,邊走邊說道:「我原來也是這般打算,你看到這宅子了嗎?」


  「這是寧王府舊宅!」


  「咱們腳下的大寧衛,是當年洪武年間設立,在宣德、正統年間丟失的大寧衛!」


  「咱們談判的地方,是寧王府,是太祖高皇帝所建,咱們下榻的館驛是太宗文皇帝所建,咱們來時的路,是大明修的官道驛路!」


  「咱們站在咱們自己的土地上!」


  「你明白了嗎?」


  馬碩左右看了看,也明白了為何賀章今天這麼大的火氣,這是大明的土地,現在被韃靼竊據。


  對闖進家裡的賊,賀章能有個好臉色才奇了怪。


  賀章其實昨天還沒那麼大的氣性,入了王府,他看到了那塊放在角落裡,已經失去了往日光澤的寧王府三個字,立刻惡從膽邊生,怒從心中起。


  馬碩其實比賀章知道更多的事兒,他本身就是夜不收出身,夜不收收集了大量關於大寧衛,北平行都司的地形情報。


  大明軍想幹什麼,不言而喻。


  收復失地,火銃和弓箭,比能言善辯更可靠。


  「若是韃靼王不肯把女真的使者交出來呢?」馬碩有點好奇的問道。


  賀章想了想說道:「那咱們就自己去取!我話已經說出去了,沒有人頭不能繼續談,他們不給,咱們就自己取來,接著談唄。」


  馬碩對賀章這種清奇的思路已經見怪不怪了,點頭說道:「合理。」


  賀章看著馬碩問道:「合理嗎?」


  馬碩深表贊同的說道:「非常合理。」


  漢使本就如此。


  而此時的寧王府之內,韃靼王已經離開,只剩下了四個人,脫脫不花坐在首位,阿噶多爾濟、滿都魯、烏格齊並坐。


  「我去大明,勢在必行。」滿都魯開口打破了沉默說道:「大明勢大兵強,一旦我們毀約,大明天軍再至,我便是韃靼部的罪人,長生天的棄徒。」


  滿都魯還是決定前往大明,他笑著說道:「其實沒那麼危險,大明皇帝並非糊塗之人,殺了我一個人,百害而無一利,不值當。」


  阿噶多爾濟一拍椅子的扶手大聲說道:「不如反了吧,和李滿住、董山一起,共擊大明!」


  「當年也先能在土木堡殺的大明丟盔卸甲,生擒大明皇帝,我們怎麼就不行?!」


  烏格齊看著阿噶多爾濟認真的問道:「也先現在在哪呢?」


  「撒馬爾罕。」阿噶多爾濟回答了這個問題。


  烏格齊繼續追問道:「稽戾王人現在在哪呢?」


  「在土裡…」阿噶多爾濟意識到了烏格齊到底想說什麼。


  烏格齊這才說道:「咱們太師也先,從來不是糊塗蟲,他既然選擇了西進,自然是知道不是大明的對手,所以直接跑了。」


  「因為他知道繼續留在和林,大明的皇帝,拼了最後一口氣,也要去和林,把他給掃庭犁穴。」


  「老二啊,我問你,大皇帝比之稽戾王如何?」


  阿噶多爾濟閉目片刻,才鄭重的說道:「大皇帝自然英明。」


  這是句廢話,事實上在阿噶多爾濟心裡,乾清宮裡栓條狗,怕是都得比稽戾王強。


  畢竟狗不會親征,稽戾王會。


  「稽戾王不常有。」烏格齊總結性的說道:「他還死了。」


  「當初也先把稽戾王送回去的目的,是發現了,京師之戰打不贏的原因,就是稽戾王在他們陣中,而不是在大明陣中。」


  滿都魯想了想說道:「那豈不是說,稽戾王是不祥之物了嗎?」


  「可以這麼說,畢竟遭雷劈的傢伙。」脫脫不花如是說道。


  這裡面有件趣事,稽戾王被也先俘虜之後,也先想殺了稽戾王振奮軍心,然後一道雷劈了下來,嚇得也先沒敢動手。


  這件事本來脫脫不花以為是各種志怪故事,後來才知道確有其事。


  大皇帝對袁彬有一種執念。


  當初袁彬在回到了東勝衛之後,脫離了困境,為何依然毅然決然的回到了也先王帳,守護稽戾王。


  這是大皇帝的心病之一。


  大皇帝的性格就是那種有疑慮直接問的類型,就問袁彬咋回事啊,你為何會對稽戾王忠心耿耿啊,這樣朕怎麼重用你啊。


  袁彬說稽戾王被雷劈這件事,他當時以為稽戾王是天命之主,後來才發現想錯了,估計是老天爺劈歪了。


  脫脫不花得知此事,也是偶然從瓦剌部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稽戾王不常有,就是現在韃靼不敢和女真共擊大明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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