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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原來陛下如此辛苦

  朱瞻墡頗為無奈的看著興安,他是不願意監國的,哪怕是這所謂的周禮,所謂的三讓不就乃至德,他也不願意。


  這是監國?


  坐到那位置上,就是如坐針氈,隨時都有可能命隕。


  這皇位更替,血雨腥風的道理,朱瞻墡作為嫡皇叔,嫡親王,自然是一清二楚。


  建庶人一家被關了五十多年,這教訓還不夠的話,那漢王朱高煦一家盡死,這教訓還不夠嗎?

  大明的嫡皇叔太危險了。


  最主要的當今陛下乃是庶出,哪怕是尊了吳太後為太后,但是先帝龍馭上賓之前,並沒有給吳太后正妻的名分。


  假如陛下是嫡出,他也不會這麼糾結了,正因為他是嫡皇叔,所以他才會如此的如履薄冰。


  他不想死,好死不如賴活著。


  可是他這身子骨不爭氣啊!這剛傷風感冒,居然不到一天就大好了。


  朱瞻墡談到了監國之事,陸子才、羅炳忠和門房,盡數離開,留下了興安和朱瞻墡。


  這裡面茲事體大,他們聽去了,就可能招致禍殃,還不如不聽。


  「殿下,土木堡六師盡喪的慘劇,猶在眼前。」興安十分平淡的說到了舊事。


  土木堡天變,有幾個教訓,是讓大明銘記於心的。


  興文匽武是弊政,國之利器假手於人是弊政,草率興兵是弊政,主少國疑是弊政。


  還有另外一個教訓就是,皇帝出京,京師必須要留有監國,而不是居守。


  稽戾王遂議親征是七月己丑日,也就是七月二十六日,議親征諸事。


  稽戾王在七月癸巳日,也就是七月三十日拔營,下旨讓當時還是郕王的陛下居守京師,帶著大軍親征。


  議親征僅僅五日,草率拔營,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爛攤子。


  稽戾王未立太子,未讓郕王監國。


  八月十五日土木堡六師殉喪,八月十八日,于謙才力排眾議讓郕王從居守位,至監國位,坐在了奉天殿上議事。


  八月二十二日,太後下旨立稽戾王庶長子朱見深為太子。


  九月初六,陛下登極。


  若非陛下不懼身後名,過年太廟祭削太上皇帝號、廢太子,稽戾王回京,直接將其斬殺於太廟。


  大明朝現在還是黨禍盈天。


  所以,必須要有監國,若是沒有監國,皇帝親征一旦有誤,大明頃刻之間就是四禍齊出之亂象。


  朱瞻墡是個大聰明,而且兩次監國,經驗豐富,當然知道這監國一事,茲事體大。


  不用興安細說,朱瞻墡是能夠想明白其中的利害。


  「陛下甚至沒立太子,殿下應知陛下一片公心。」興安又補充了一句。


  朱瞻墡面色更加悲苦,他就是因為陛下未立太子,才如此驚懼,若是立了太子,他還沒這麼為難!


  他是嫡出,陛下未立太子,一旦出京,他立刻就是被架在了火爐上烤!

  要知道明天四龍入京之後,京師將會有六位燕府親王。


  他近乎於哀求的說道:「那陛下立個太子啊,澄兒尚幼,可以立濟兒啊,濟兒今年都五歲了,皇后賢德,足以輔國了。」


  興安搖頭說道:「襄王殿下想看到黨禍盈朝嗎?」


  興安的話很短,但是每一句,都讓朱瞻墡面色更加苦楚。


  留下一個太子,再留下一個監國,這不就是逼著朝臣黨爭嗎?

  大軍前線打的你死我活,身後黨禍盈朝,那不是治國之道。


  「那監國確權是不是可以改一改,權力小一些啊。」朱瞻墡嘆了口氣,這監國位,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不坐,陛下現在就把他送太醫院去了。


  監國的權力,在永樂二年七月二日,就已經確權了。


  皇帝出京之後,只有三件事需要稟報皇帝,其餘皆由監國處理。


  「在京文武衙門凡有內外軍機及王府切要事務,悉奏請處分。其有各處啟報聲息,即調遣官軍勦捕,仍遣人馳奏行在所。法司問擬罪人合決死罪者,奏請待報。」


  軍機及王府事,調動大軍剿匪平叛事,死刑複查事,除了這三樣,其餘之事,皆由監國處置。


  興安搖頭說道:「不能,太宗文皇帝當初親征西虜,對這監國之權,反覆衡量,最終確權,更改不得。」


  「陛下言不如太祖神武,不如太宗英武,等閑不會更張。」


  朱瞻墡徹底明白了,坐起了身子說道:「唉。」


  生病病好了,求情求不得,只能上火爐上烤一烤了。


  朱瞻墡相比在襄陽時,已經瘦了十多斤了,坐到這監國位上,怕是要再瘦三十斤了。


  興安笑著說道:「除了之前的事物以外,陛下另外有事交待。」


  朱瞻墡獃滯的看著興安:「不是吧,還有啊!」


  這交待什麼?陛下登基新政繁多,肯定是交待新政新司,確權之事。


  這監國權力,比永樂年間還要大幾分。


  「襄王殿下,可能下床了?若是可以,臣帶殿下四處走走。」興安要交接一些事兒,這些事兒都是機要之事。


  朱瞻墡坐了起來,穿上了鞋,站了起來,深吸了口氣說道:「能。」


  朱瞻墡站直了身子說道:「大璫!既然陛下讓孤監國,孤這監國必然會做好,奉藩京師,為陛下安定後方!君有所命,臣不得不從,必不負陛下所託!」


  朱瞻墡說這話的時候,中氣十足,他為什麼這麼不願意坐這監國位呢?因為他真的能做好。


  興安鬆了口氣,不虧是大明的嫡皇叔!


  一旦接受了現狀,就不會畏懼責任,這份擔當是極好的。


  朱瞻墡這硬了一會兒,又無奈的說道:「陛下要殺的時候,興安大璫定要為孤求情,最起碼,最起碼,不能送解剖院去啊,給個痛快就行。」


  興安差點一個趔趄…


  興安先領著朱瞻墡從東華門入宮,到了古今通集庫,這裡放著永樂大典和諸多航海圖,雖然陛下泰安宮有刊印備份的書,但也只是緊要的書,其他的都還沒備份完。


  再從西華門出,到了王恭廠,對著偌大的火藥庫說道:「殿下,這裡每日要親自點檢,陛下雖然不常來,但是每日防火之事,殿下可能要親力親為了。」


  「於少保出京,京師一眾文臣,殿下也要小心,他們很喜歡天人感應,天人示警那一套,若是稍有不察,京師要炸上天了。」


  朱瞻墡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王恭廠的火藥庫怎麼可以有這麼多的火藥!


  「請殿下隨咱家來。」興安領著朱瞻墡從王恭廠出,去了德勝門五鳳樓。


  興安指著德勝門、西直門、東直門和阜成門外十二團營土城說道:「今非昔比,現在京營在城外駐紮,陛下留下了兩萬老營守城,殿下還要每日辛苦操閱軍馬。」


  「陛下每日都要去嗎?」朱瞻墡嘴角抽搐了下,這城外跑一圈,至少瘦三斤了!


  興安笑著說道:「是,陛下騎術極佳,身體康健,每日跑來跑去的。」


  朱瞻墡有點胖胖的,從襄陽到京師一路舟車勞頓,雖然瘦了些,但是依舊很胖,這城外操閱軍馬,是挺為難的,但是必須要做。


  興安有拿出一塊腰牌說道:「這裡是七品參議通政腰牌,陛下每日都會著常服,四處走走、看看,體察民情,若是殿下覺得煩躁,也需要每日到朝陽門城頭,看一下通惠河。」


  「有些人很有可能會試探,陛下不在京師了,這通惠河是不是可以再弄點黑眚,把它堵了,以此牟利。」


  黑眚,就是大明的水猴子,妖言惑眾,然後一些人假扮,嚇走閘夫,堵塞通惠河。


  朱瞻墡伸出手,不敢置信的說道:「每天都要體察民情?」


  興安站在德勝門城頭說道:「那是自然。」


  他指著不遠處石景廠的方向說道:「那邊是金水河、石景廠,每七日總辦徐四七就會覲見一次,稟報石景廠和勝州廠諸事,殿下在京監國也是需要見的。」


  朱瞻墡發自肺腑的說道:「陛下真是辛苦啊。」


  興安把朱瞻墡帶到了通政司衙門,繼續說道:「每月初一十五,要在這裡宣諭,百姓會反應很多很多的問題,若是殿下覺得不好解決,十分棘手,就暫存,陛下會解決的。」


  朱瞻墡愣愣的看著煥然一新的通政司衙門,吐了口氣,低聲問道:「每當初一十五,都要宣諭嗎?」


  「原來陛下如此辛苦。」


  興安帶著朱瞻墡在京師溜達了一大圈,才來到了講武堂,將講武堂諸事,挨個介紹了一遍。


  朱瞻墡頭皮發麻的說道:「陛下每日都要在講武堂坐班,而且還會親自給講義堂掌令官授課嗎?」


  「還要看講武堂機要課題本?還要親自看翰林院和國子監的數學卷,還要看成績?」


  朱瞻墡做過監國,政務本就繁多,這在宣德年間做監國會瘦下來,這在景泰年間做監國,這是要累死啊!


  興安點頭說道:「是的,其實事情做習慣了,也就習慣了。」


  朱瞻墡走進了聚賢閣內,興安帶著朱瞻墡參觀了聚賢閣諸事。


  朱瞻墡終於全麻了,他指著鹽鐵會議室說道:「每個月一次的鹽鐵會議,還要言之有物?孤不會這個啊。」


  他覺得不用陛下撬骨刀撬他頸椎骨了,他要是監國時間長一些,非得累死不行。


  興安笑著說道:「陛下總論財經事務,暫時沒有什麼需要開拓之事,會簡單許多。」


  興安終於把朱瞻墡領到了朱祁鈺的御書房前。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朱瞻墡行了一個稽首禮。


  朱祁鈺點頭說道:「安,賜座。襄王稍待,朕批完這兩份奏疏。」


  湖廣的流民很多,自從僭朝叛軍起勢,河南和四川承受了很多來自湖廣的流民,各地知府、知縣都叫苦不迭,但只能安民。


  朱祁鈺做了批複之後,遞給了興安說道:「讓小黃門送文淵閣。」


  于謙和石亨還有軍務在身,已經走了。


  親征拔營,五天就走,說走就走的親征,是需要付出血的代價的。


  朱祁鈺為了親征之事,忙前忙后三個多月了。


  朱祁鈺看著胖胖的頗為討喜的嫡皇叔,笑著說道:「興安帶著皇叔去轉了京師了吧,一應事物,還有勞皇叔,辛苦幾個月了。」


  朱瞻墡趕忙俯首說道:「陛下辛苦。」


  「陛下臣觀陛下新政,讓大軍前往平叛也未嘗不可,親征茲事體大,臣以為讓武清侯和文安侯前往即可,何須如此大動干戈呢?」


  朱祁鈺笑著說道:「朕之前和群臣議平叛之策,朕決議親征,即便是土木堡之變在前,但是朝臣們,也是力主親征平叛。」


  靖難之役,李景隆舊事。


  就連胡濙也力主親征平定三王府、太子府叛亂,這可是涉及到了當初天命。


  胡濙雖然沒有明說為什麼力主親征,但是提到了李景隆最後只是被幽禁,並未處死之事。


  這一句話,裡面的門道就很多了。


  不是懷疑武清侯不忠誠,而是歷史深刻的教訓擺在那裡。


  「朕令皇叔監國,還有一事,那就是四王明日入京了,還請皇叔看護一些,以免誤了親親之誼。」朱祁鈺說到了另外一件事。


  因為這次的叛軍鬧的事兒極大,各地奉藩的親王惶惶不可終日,尤其是燕府諸王,這是可以團結的人,但是朱祁鈺也怕一些人不知死活。


  朱瞻墡在京師壓陣,無論是嫡出的身份,還是兩次監國的經驗,都是極其適合監國之位的。


  「臣惶恐,為陛下分憂解難。」朱瞻墡俯首領命,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只能硬著頭皮接了此事。


  朱瞻墡俯首告退。


  朱祁鈺看著興安的背影問道:「皇叔他為何不肯監國?」


  興安將襄王府諸事分說清楚,只是說事,並未說自己的想法,他怕影響了陛下的判斷。


  朱祁鈺這才瞭然,原來朱瞻墡有這麼多的心思,但是看起來,他對皇位並沒有什麼企圖心。


  朱祁鈺把泰安宮提領宮禁之事交給了汪皇后,若是朱瞻墡不知天命,過問泰安宮的事兒,在京天子緹騎,立刻格殺勿論。


  這是個鉤子,就看朱瞻墡咬不咬鉤了。


  朱祁鈺目光炯炯的看著窗外說道:「明日宣四王入京,朕在奉天殿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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