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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也先大悅!

  「天寒地凍,水鼓冰則開,冰水齊下,冰摧浪滔涌;沖堤又潰壩,勢不可擋啊。」


  「總算是給他炸了。」


  「備預不虞,古之善政。」


  徐有貞十分確信的說道:「想要治理凌汛之事,就必然要加修堤防,整治河道,修建引水渠,探查冰情、府州縣鄉防汛,尤其是組織百姓群防方為上策。」


  「僅僅是炸毀冰面,是遠遠不夠的,武清侯且忙,我先去看一看是否會有河堤決堤之事。」


  徐有貞在張秋治水,學會了第一件事就是騎馬,不論車駕還是轎子,還是太慢了些。


  石亨陷入了沉思之中。


  河套地區轟轟烈烈的爆鳴開河之事,讓河套地區受災了千年的凌汛,有了遏制的可能。


  掌令官動了起來,組織百姓們,若是有凌汛,立刻撤至高處;


  軍卒們也動了起來,若是有河段依舊需要開河,他們將採用拋投火藥碓的方法,炸毀較大的冰面;

  官吏也動了起來,積極宣講冰排凌汛之成因,還有解釋這是火藥碓,不是真武大帝的法術。


  老百姓當然知道爆竹,但是火藥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還是真武大帝的法術才對。


  黃河防汛熱火朝天,整個引水渠的規劃已經定型,待到春耕之後,京師來的餉銀,就會到達,三年之期,完成那條三百六十里的景泰安民渠。


  而石亨收拾著行囊,準備歸京了,江淵作為總督軍務,也會回京。


  他們離開的時候,河套的積雪終於開始消融,在行至卓資山之時,石亨最後看了一眼繁茂的河套平原。


  他在這裡打了十幾年的秋風,從未想過河套會有如此蒸蒸日上的一天。


  石亨站在官山議事台,可以看到大明夜不收放火的痕迹,那是冰雪消融之後,草原上也有了些許的青草。


  「草色遙看近卻無。」江淵看著那些綠色也是感慨。


  草原上有了一抹抹的綠色,但是那些綠色若是走近前,卻是消失的一乾二淨,蒼茫的草原上的綠色,似乎是被畫家們塗抹一樣。


  太陽慢慢升起,和煦東風開始壓到了凌厲的西北風,陣陣暖意。


  當春風吹起之時,夜不收再次拍馬向著草原而去,他們的笑容依舊那麼的燦爛。


  而王復作為夜不收的一名總旗,在去歲能起身之後,就消失在了草原上。


  大皇帝說他也不知道王復在哪裡。


  王復在哪裡?

  王復在和林。


  「這鬼地方這麼冷的嗎?」楊瀚領著兩個墩台遠侯,搓著手,這都已經快三月份了,和林還是冰天雪地。


  王復帶著三名夜不收來到了和林,打探敵情,他目光流轉的說道:「這就是蒙古人的龍庭啊,嶺北之戰太祖高皇帝意欲搗毀之地,斷其廟庭苗裔之地。」


  楊瀚下馬走了兩步,突然覺得腳下有異物,退了兩步,一看腳下是個凍死的人…


  這些夜不收早就見慣了生死,並未將這小小屍體放在心上。


  王復搓了搓手說道:「二位,回到宣府之後,將我的書信面呈大皇帝陛下,省的陛下誤會,把我家人給殺了。」


  「此事極為機密,王某及家人的身家性命,全仰賴兩位了。」


  楊瀚知道王復要做什麼,他有些獃滯的說道:「王總旗,這樣太冒險了吧。我們已然深入虜營,何必如此呢?」


  王復搖頭說道:「楊總旗,你且回吧。」


  他搓著手,撕扯了下自己的衣物,拉著一匹馬說道:「回吧。」


  王復要投敵,確切的說,真正的深入虜營,打入瓦剌的內部,探明瓦剌人的虛實,為大明軍前進做準備。


  但是他怕大明誤會此事,所以便讓夜不收把自己的書信從宣府發到京師,防止大皇帝誤解,把他的家人的腦袋鏟去。


  大皇帝愛殺人這事兒,王復自然知曉。


  他牽著馬,走入了風雪之中,遇到了瓦剌人的斥候,隨後就被帶到了王庭之內。


  「大石,抓到了一個讀書人。」斥候走進了龍庭之中,俯首稟報。


  草原上沒有讀書人,確切的說,即便是識字的都沒幾個,斥候發現是個文弱書生的時候,就將其帶了過來。


  也先很需要官僚,他點頭說道:「帶上來。」


  也先一看來人,直接就樂了,他們見過。


  「你不是那個在德勝門外,帶大皇帝旨意去土城的那個誰來著?」也先一時間有點想不起來。


  當時喜寧給大皇帝下套,城中散播狗腳朕的傳言,城外在土城設套,然後王復和趙榮去了土城,帶去了大皇帝的話。


  也先樂呵呵的說道:「為何如此落魄,流落至草原來了?」


  王復被綁縛著,他歇斯底里的說道:「在下王復,王初陽!」


  「那大皇帝太過於暴虐!」


  「奉天殿上議事,我不過是以大義勸諫,結果大皇帝革了我的職。」


  「我本要回家,結果可倒好,那大皇帝居然派人追殺,我命大,肩上中了兩箭,僥倖不死。」


  王復用歇斯底里的語氣,用精湛的演技,繪聲繪色的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最重要的是,他把和瓦剌人作戰的事兒,改成了大皇帝的追兵。


  這種生死經歷,似乎讓王復的怒氣到了頂點,他大聲的斥責這大皇帝的殘暴不仁。


  「如此暴虐不公,安為人主乎!」王復如同咆哮一般大聲的喊了出來。


  也先眉頭緊皺的說道:「哦?兩道箭傷?撕開看看。」


  兩個怯薛軍一把拉開了肩頸位置,兩條如同蜈蚣一般的傷口,出現在了也先的面前。


  也先皺著眉頭看著,倒抽一口冷氣,和林已經夠冷了,但是可見王復的心更冷啊,為你大皇帝賣命,你大皇帝革職又追殺,這不是刀子往心窩子上捅嗎?


  王復那可是從龍之功啊,一個讀書人冒著斧鉞危險,跑到土城去,這不是從龍之功是什麼?

  大皇帝就這麼對待功臣的嗎?


  這兩道箭傷,別說讀書人了,就連他們這群悍將中了,怕是也要死掉!


  果然是大難不死,果然必須如此的憤怒。


  賽因不花眉頭緊皺,目光流轉不定,大皇帝密州市舶司的動靜太大了,甚至連衍聖公的孔廟都給一鍋端了,鬧得天下非議,王復被革職之事,他也有所耳聞。


  但是鬧到追殺這個地步了嗎?

  當殿頂撞皇帝,皇帝盛怒,但是為了面子,暫時赦免,然後派人追殺,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也先嘆息的說道:「鬆綁。」


  也先站起身來,拿過了一件大氅說道:「和林不比關內,多苦寒之地,倒是委屈你了,來來,快快起身,把去年剩下的貢茶取出來,泡一壺好茶。」


  作為瓦剌的大石,他當然懂禮賢下士的規矩,作為大明的僉都御史,是他這輩子撈到的最大文官了。


  一旦消息傳開,草原因為河套戰敗的惶惶不安的人心,必然有所緩解。


  這數千里投奔,豈不是證明瓦剌才是天命所歸?

  只要消息傳到大明,必然成為一桿大旗,會有更多的大明文臣投降瓦剌。


  也先將大氅披在了王復的身上,滿是欣慰的說道:「好,好!」


  王復痛哭流涕的說道:「謝大石賞識,上次土城匆匆一見,已知大石乃是天下少有雄主,今日再見,果真如此,還請大石受我一拜。」


  「我乃正統七年進士,一身才學,無用武之地,謝大石收留!」


  也先樂不可支,他在土木堡之戰中,可是抓了不少大明的武勛文臣,但是那六十六名大明的在廷文武,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哪怕是殉難也不屑為瓦剌所用。


  最終皆殉難力戰而亡。


  今天居然有人主動投效,他真的是太開心了!

  韓政和賽因不花對視了一眼,彼此嘆息,大明朝的文官最擅長什麼?

  演技。


  王復的演技實在是太好了,前面痛哭流涕,大肆指責大皇帝的殘暴,聽者傷心,聞著落淚。


  現在這副收留投效,千里馬遇伯樂的模樣,實在是太讓人動容了。


  真的?假的?看也先的表情也知道,也先已經信以為真。


  也先對喜寧抱有一定的戒心,但是對於主動千里投效,身負箭傷生死大丑的王復,就沒有那麼多戒心了。


  一個讀書人,千里奔到和林,若非冒了必死之決心,何故要跑這麼遠呢?


  也先心裡已經全然信了,和林對大明而言太遠了。


  「不知王初陽,對我瓦剌今日形勢,有何高見嗎?」也先滿是好奇的問道。


  王復長揖說道:「稟大石,臣毫無高見。」


  也先一愣,這讀書人毫無高見就跑過來了?這是何等的道理?

  他略微有些失望的問道:「啊,沒什麼高論嗎?」


  王復卻不以為意的搖頭說道:「莊子曰:以稽為決。」


  「臣初到和林,對瓦剌之事,毫不知情,若是隨意談論瓦剌日後何去何從,大石,無論什麼高見,能信嗎?」


  也先看著王復,目瞪口呆,指著他左右看看,振聲說道:「好!極好啊!這…這說的很有道理啊。不能信,不能信!」


  「好!」


  也先帳下,有這等大才嗎?從未有過。


  大皇帝都不捨得殺的傢伙,哪能不是大才呢。


  也先左拳握住,擊打右拳掌心,猛的點頭說道:「我賜你資善大夫!遍查瓦剌內外,若有高論,定要講清楚,定不吝賞賜,重重有賞!」


  「謝大石!」王復再作揖大聲的喊道。


  王復壓根沒打算有什麼高論,他就是借著機會,遍查和林內外軍機民生,然後溜之大吉…


  什麼叫做深入虜營?如何利用自己的特殊優勢?在參加夜不收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


  大皇帝叫他回京做官,他事兒還沒辦完呢,怎麼回京呢?

  也先開懷大笑,韓政和賽因不花面色陰鬱,兩個人面色陰鬱的理由各不相同。


  賽因不花打算趁著王復不備,將其斬殺,此等大賊,焉能不斬?

  王復被分到了一個軍帳之內,還未坐定,賽因不花就風一樣的闖進了進來,手中長刀猛地揮向了王復。


  王復大驚失色猛地躥了出去,他身手極為矯捷,左右騰挪了一番,抽出了掛在牆上的短刀,準備迎戰。


  這當貳臣賊子都這麼拚命的嗎?這第一夜就是刺殺!

  賽因不花手持長刀,他面色驚疑不定,王復太古怪了,這幾個騰挪躲閃,那沒有十年二十年的苦工,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這持刀窩刀的姿勢,進退有據,絲毫沒有弱點。


  王復嚴陣以待,等待賽因不花進攻,這是個悍將,若是在曠野草原,他弓箭火銃在手,自然不怕,可是這是在帳內。


  兩人對峙。


  賽因不花略有幾分憤怒的說道:「你這廝,難不成是軍生?」


  王復卻不答話,而是面色嚴肅,始終盯著賽因不花,他在這營帳之內,乃是劣勢,戰陣自然是全力以赴。


  賽因不花一直沒有進攻,兩個人腳步不停的試探。


  「你是夜不收?」賽因不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震驚無比的問道。


  王復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露餡了,被這等貳臣賊子看了出來!


  但是上了戰場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死的準備。


  王復欺身向前,既然你不進攻,那隻好我來進攻了!

  兩個人戰作一團,賽因不花有顧慮,出手處處留情,一不小心,臂膊上的衣服,就被王復劃開,血浸了半個胳膊。


  「你既已識破,為何不在大帳說出?生死搏殺,為何留情?現在你大喊一聲,亦有幫手,為何如此?」王復更是一萬個想不明白,都到這份上了,賽因不花居然開始手下留情,從不進攻,只是防守。


  賽因不花搖頭說道:「誤會了,我原以為你是真心投效瓦剌,結果是夜不收的探子,正統七年進士出身,做夜不收的探子,大皇帝他還真是捨得啊。」


  這要不是賽因不花熟悉墩台遠侯,他怎麼能想得到呢?大皇帝,真的是太捨得了。


  賽因不花收起了刀,既然能交流了,那自然沒有必要再動刀兵。


  王復滿是疑惑的說道:「你都投靠瓦剌了,傷了我,豈不是在瓦剌奴酋這裡立了大功?」


  賽因不花搖頭頹然的說道:「我已經將妻兒送回大明了。」


  這次換王復撓頭了,早知道大皇帝在瓦剌有人了,他為啥還要跑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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