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人妖物怪 洗心革面
唐雲燕的身上始終有一種家宅不寧的氣質,這種氣質,情誼綿綿無絕期。
李祖娥以秀慧而絕艷,西施以靚雅而絕艷,昭君以豐整而絕艷,那唐雲燕則以娟秀而絕艷。
唐雲燕稍微動一下,就是一場惡戰。
「想要孩子,就不能太貪。」朱祁鈺認真的想了想說道。
唐雲燕抿了抿嘴唇,輕聲說道:「那就不要。」
「我去盥漱房洗浴。」朱祁鈺看著自己身上的風塵僕僕,深吸了口氣說道。
大戰一觸即發,自然要整軍備戰,以讓敵人失去抵抗能力為軍事勝利,以讓敵人的意志屈服於大明皇帝為政治勝利,獲得全面勝利。
唐雲燕拉起了朱祁鈺的手說道:「一起洗,反正妾身也不是第一次陪陛下洗浴了。」
朱祁鈺忽然覺得這場大戰,失去抵抗能力的首先是自己,好一招美人計!
「要不,讓李貴人一起來洗?反正能放得下。」唐雲燕提出了一個很不錯的提議。
朱祁鈺認真的思考了一番說道:「還是算了。」
大明要對瓦剌人發動大戰,勢必要對韃靼和兀良哈人懷柔,以防止其跟隨左右,一起作戰。
唐雲燕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居然還想請援?
想好事。
泰安宮的盥漱房裡,是一個暖閣,再加上熱水湍流不息,騰起陣陣煙霧環繞。
大戰以朱祁鈺全面勝利而結束,當然這可能也是唐雲燕懂事,畢竟皇帝的事兒很多。
次日清晨的五更天,朱祁鈺醒來,坐了起來,又躺了下去。
「陛下,今天不上朝。」唐雲燕的手開始搗亂,隨即眼神露出了驚喜的目光,她帶著一陣香風,翻了個身,大大的眼睛盯著朱祁鈺俊俏的臉龐說道:「陛下,要不,今天賴個床吧。」
唐雲燕伸出了蔥白的手指,抿著嘴唇,眼波流轉,帶著些祈求的語氣說道:「就一個時辰!」
朱祁鈺看了看天色,吐了口濁氣說道:「好。」
唐雲燕的臉色羞紅說道:「夫君要不要試試這個?」
唐雲燕從床邊拿出了兩條紅綢,輕輕一甩掛在了床梁之上,兩個手一纏,腿一登,勾注了紅綢,中門大開,這是一個很常見的懸空的姿勢,常常出現在名著《金瓶梅》之中,乃是房中雅事兒。
朱祁鈺試了試那紅綢的力度,還有床梁的結實程度。
雖然興安很扣門,但是皇帝睡的地方,興安還是不敢省錢的,自然是有好料就用好料。
朱祁鈺確定很結實,他低聲問道:「不累嗎?如果勉強的話,就不必如此。」
唐雲燕的手在身下把紅綢打了個活結,猛地坐在了紅綢之上,雙手繞過了紅綢和膚如凝脂的小腿,抱住了朱祁鈺,媚聲如絲,低聲說道:「這樣就不累了,夫君,快些,已然是等不及了。」
鞦韆式的樂趣,不足與外人道也。
朱祁鈺耽誤了將近一個半時辰才起床,畢竟是中秋節休沐期間,他是皇帝,但也需要休息。
汪美麟黑著臉,坐在膳房等待著皇帝用餐,左等右等等不到,朱見濟有點餓,但是父親不到,他也不好開飯。
「家宅不寧!」汪美麟吐了口濁氣。
她其實很羨慕唐雲燕,唐雲燕喜歡陛下,而且願意以一種炙熱的方式,燃燒自己討陛下歡心。
其實汪美麟也可以。
但她是正妻,現在是皇后,她不能跟個寵妃一樣獻媚邀寵。
母儀天下四個字,卻是讓女兒心累的四個字。
李惜兒有些羨慕的看著門外,她略微有些矜持,但是依舊羨慕唐雲燕能夠如同放浪一樣,和夫君盡享歡愉。
杭賢摸了摸朱見濟的腦袋,示意他不要著急。
「這小妮子為何還沒有身孕,整日里占著陛下。」李惜兒撅著嘴,略微有些不開心的說道。
汪美麟面色一整,頗為嚴肅的說道:「李妹妹!」
陛下國事繁忙,不得爭寵也是泰安宮的鐵律之一。
唐雲燕的家宅不寧是氣質,如果她看著後宮,真的鬧將起來,真的後院失火,是她這個皇后的失職。
李惜兒一哆嗦,坐直了身子說道:「姐姐,妹妹知道錯了。」
但其實在坐的姐妹,何嘗不想,唐雲燕趕緊懷有身孕呢?畢竟陛下只有一個,雨露均沾家宅放才安泰。
朱祁鈺終於來了膳房,宮人們才開始傳菜,其實吃的很簡單,菜也不是正統年間一百多道菜,吃又吃不下,不用那麼浪費,一大家子人,只有五個菜。
朱見濟餓了,見禮之後,就開始狼吞虎咽,嘴角沾著小米粒,杭賢用方巾給朱見濟擦了去。
「朕今日在泰安宮。」朱祁鈺吃完了飯宣布了第一個好消息。
汪美麟終於露出了笑意,隨著大明軍在集寧作戰的節節勝利,陛下身上的煞氣,慢慢退了不少,今年不如去年嚇人了。
汪美麟滿是笑意的說道:「嗯,臣妾知道了,會叮囑宮人們的。」
朱祁鈺左右看了看,一說在泰安宮,這幾個絕色的女子,表情各不相同,但多數都是笑意盎然。
杭賢的眼神里皆是明媚,而唐雲燕似乎想到了什麼新點子,嘴角勾出了一抹壞笑,李惜兒臉色通紅,似乎要把握好這次陛下在泰安宮的機會。
朱祁鈺嘆息的說道:「但是得在御書房批閱奏疏。」
汪美麟放下筷子,頗為失望的說道:「哦。」
她當然希望陛下能多陪陪家人,吳太后這些日子受了風寒,陸子才的確是良醫,這也過了六七日才好乾凈,可吳太后還是以國事繁忙,讓宮裡上下不要告訴皇帝。
朱祁鈺忽然笑著說道:「不過很快就結束了,奏疏不是很多,中午之後,就閑下來了。」
汪美麟的表情有點氣惱,在桌下緊緊抓住了朱祁鈺的手說道:「真是冤家。」
唐雲燕忽然說道:「夫君,妾身剛學了《精忠旌》的前三折,等夫君歇了,就給陛下唱兩段?」
李惜兒有些局促不安,但還是說道:「我也會唱了,唐姐姐教我的。」
杭賢當然不會介入這場鬥豔,她笑著說道:「那兩位妹妹唱,我們就聽著,這曲最近在京師流傳甚廣。」
汪美麟頗為不滿的說道:「這精忠旌,本來是唱岳飛的,昨天在太白樓,一個嘉興府的小生,被罵下了台的事兒,你們可曾聽說?」
杭賢點頭說道:「我知道那姓曹的小生,唱腔稀鬆,柔媚無比,但是各大戲班子就一直推這種人,引起了坊間聽戲的人,頗為不滿,被趕下了台。」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看向了興安,京師最近還有這等事兒?
興安看到了陛下詢問的眼神,太白樓是他的地盤,他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他笑著說道:「嘉興府一個姓曹的秀才,本是富家子弟,考不上功名,就拜訪嘉興府知府,想走走門路。」
「曹秀才衣著講究,出入以紅絲束髮,口脂面葯,被嘉興府知府趙瀛怒斥了一句:廉恥掃地,生非娼優家子弟乎?何盛妝如此?」
「這曹秀才一氣之下,便不考了,以唱戲為生,倒是走南闖北,頗受歡迎。」
「昨天在太白樓唱精忠旌,被人罵下了台,蔡愈濟昨日在太白樓,怒罵其:若岳爺爺在天有靈,此等人妖物怪,安得可丑如是?!」
朱祁鈺的表情非常精彩,大明年間,一個柔媚的用紅絲束髮,化妝才肯出門的角兒,唱精忠旌,被太白樓的觀眾給罵了…
「這群班主或者班主背後的金主,推這種整日里男扮女,梳著仰心髻的男人,唱唱柳永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唱精忠旌,端是沒有規矩。」
「這良家尚恥類娼妓,這男伶卻是近時冶容,衣色大類婦人,妝容尤勝於娼,不能辨其男女,風俗之衰也。」
汪美麟當然要氣了,她是皇后,母儀天下,這可倒好,這男伶居然比婦人還女人。
仰心髻是一種大明娼妓專有的髮型,無論城池鄉野的大明良家女子,都恥於這種髮髻。
但是這名為曹秀才的男伶,居然梳這種髮型,京師上至三公九卿,下至普通百姓,哪裡見過這等人妖物怪?最後被轟下了台。
朱祁鈺倒是對此不甚了解,果然是奇聞一樁。
不過倒是頗有一種,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的樣子。
一些個班主或者金主,他們推這些柔性男子,扮作英雄人物,何嘗不是一種污名化呢?
不過大明的讀書人,罵人,真的是恨,這一句人妖物怪,嘖嘖,罵的甚是暢快。
朱祁鈺站起身來,前往御書房,準備處理今日之公文,陳鎰回京了,確切的說,進了順天府,不過陳鎰卻沒有馬上進京,他去了大興南河子。
大興縣的南河子距離河岸一千多步,依山傍水的地方,本是官田,朱祁鈺在那裡起了宅邸,專門給夜不收的家屬去住。
大興縣的縣令趁著中秋節去拜訪夜不收的家人,送去慰問,這是應有之意。
右都御史陳鎰恰好到了,就跟隨著大興知縣一起去了。
當初瓦剌人圍困京師的時候,陳鎰就忙前忙后,收束百姓入城,堅壁清野,巡防大興、宛平二縣軍備城防。
陳鎰的車輛在中午的時候,離開了南河子夜不收的聚集所在。
對於陳鎰而言,他這一年的時間,感慨良多。
災民,他見過,但是像張秋運河段的災民那般苦難,他真的沒見過。
陳鎰到了張秋之後,一直在反反覆復的問自己,這些百姓為什麼還沒造反呢?
張秋段運河決堤之後,就直接把下游所有的良田悉數淹沒,顆粒無收。
但是那些高處的縉紳們,糧倉里的米粱都要放爛了,快能釀酒了!
縉紳們,不僅不放糧,還差遣一群地痞懶漢,還要追租,這哪裡是追租啊,簡直是破門滅戶!
陳鎰是個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他也不是讀書讀到狗肚子里的顧耀,看到了這種苦難,和徐有貞開始治水。
這一年多的時間,陳鎰和徐有貞,真的是吃盡了苦頭。
螞蟥鑽進了褲管里,半條腿都爬滿了,但是兩個人咬著牙,堅持了下來,終於把水治好了。
這治水二字,自此之後,對他們而言,不再是功勞或者功賞牌,那麼簡單的事兒了。
當引渠貫通,運河段修繕的時候,徐有貞和陳鎰看著那些累趴了在地上的百姓,他們在趴在了地上。
聖賢書的道理並沒有錯,但是舉著聖賢書去治水,是治不了的,那些縉紳們會十分客氣的招待他們兩個御史,但是拒絕配合放糧。
徐有貞和陳鎰能怎麼辦呢?
帶著快要餓死的百姓,敲掉了這些縉紳的腦袋。
沒辦法,被水患、追租折磨到易子而食的百姓,已經在做了,他們只能引導這股如同決堤了的力量,而不是讓它暴起。
堵不如疏,哪裡單純只是河堤,治水?又何嘗不是人心呢?
陳鎰敢斷言,三十年內,只要當地知縣,不是個腦子被門板夾過的蠢貨,張秋再無決堤之患。
陳鎰來到了石景廠,認真的看了許久,一直到了臨近傍晚的時分,陳鎰才踩著城門關閉的點,準備進京。
陛下沒有如臨九霄,高高在上,陛下同樣沒有大踏步跨出去,把事情弄的不可收拾。
陛下還是那個在京師之戰中,頗為英明的陛下。
乃是英主。
他撩開了車窗的窗帘,看到了一些窮民苦力,推著小車,小車上用麻繩綁著比兩人還高的貨物,艱難前行。
一苦力顯然是力有未逮,小車一歪,貨都砸在了陳鎰的車駕上,把車頂都砸破了。
這貨顯然極為沉重。
「青天大老爺饒命,青天大老爺饒命!」苦力顯然嚇壞了,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
陳鎰也是嚇了一跳,下了車,笑著說道:「無礙,無礙,你起來吧。」
陳鎰是極為羞愧的,他讓了讓身子,不讓這苦力真的拜到自己。
「幫這位力夫把貨物扶起來,順便送到家中。」陳鎰對著車夫說道。
他自己一個人向著朝陽門而去,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陛下罵得對,過去的他讀了一輩子聖賢書,把書都讀進了狗肚子去了。
次日的清晨,陳鎰穿戴好了官服,先到吏部報道,隨後前往泰安宮復命。
三拜五叩大禮之後,陳鎰俯首帖耳的說道:「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
朱祁鈺收起了手中的奏疏,看著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的陳鎰說道:「朕躬安,平身,一年多沒見,陳御史這精瘦了許多,這一年,辛苦了。」
「興安,取頭功牌,賞。」
陳鎰在張秋治理水患的所作所為,都被當地鄉民立了生人祠,的確是生民的大功德,當得此賞。
徐有貞其實也該有一塊,但是他當初站錯隊了,著實可惜。
「陛下,臣請命前往河套,守土安民。」陳鎰並沒有起身,而是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