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七尺終當以死報君
庖丁就在條登上綁著奄奄一息的交代著,都察院來了一個右都御史,名叫王文。
王文何許人也?
自然不是那個已經被大明皇帝剝皮揎草的姦細宦官王文了,而是右都御史王文。
大明的都察院設有左右兩都御史,雖然表面是平級,都是正二品,但是以左為尊,此時左都御史,總憲之位高懸,王文掌管都察院事。
陳鎰跑去張秋和徐有貞組隊去了,王文就成了都察院的話事人。
王文和于謙有舊,不是舊怨,而是同病相憐…
他們都是屬於那種不樂意給皇帝、太后獻壽禮的人,所以永樂年間中了進士,然後一直在地方巡按。
和于謙一樣,都是那種梗著脖子要做事的人。
朱祁鈺申斥都察院,王文以剛正之名,逐漸在都察院里,變成了扛鼎之人。
大理寺卿霍瑄和順天府丞夏衡,也趕到了稽王府內。
都察院、大理寺、錦衣衛、順天府衙、刑部在短短几刻的時間內,就趕到了稽王府。
盧忠的辦案手段,雷厲風行,三個庖廚見一個人說了,另外兩個人也開始交待。
不過盧忠並沒有立刻寫供詞。
而是讓刑部和順天府帶走一個人犯,都察院和大理寺帶走一個人犯,他自己一個人犯,分開審理,再將三分供詞比對之後,立刻拿人。
很快,三分供狀就擺在了所有人的案頭。
「這個名叫王亮的人,是誰的家人?王亮指派了這三個庖廚,帶葯進了稽王府。」王文皺著眉頭問道。
案件非常清楚,是一個王亮的人指派。
盧忠在案犯交待的時候,就已經去拿人了,這人可不是那些丐籍的乞丐,或者無籍的盜寇,乃是有根有底。
盧忠的緹騎很快就回來了,不過帶回來的卻是一具屍體,已經懸挂房梁一個多時辰了,也就是說庖廚下毒之時,這王亮已經被懸樑自盡了。
案子,到這裡就斷了。
稽王妃錢氏看著那王亮屍體的面目,面色變了幾次,最終說道:「本宮能看看這案卷嗎?」
王文將手中的罪狀和案犯的戶籍,交給了稽王妃。
王亮何許人也,他們不清楚,錢氏卻是一清二楚。
「驚擾王妃,臣等必然盡心竭力,將此事督辦周全,他死了,沒關係,他的家人還活著。」盧忠看到王亮屍體的時候,嘴角抽搐。
這王亮以為這一死,就能一了百了嗎?
大明的錦衣衛,大明的北鎮撫司,是連死了的人,也要剁腦袋的!
前面欽天監監正彭德清死獄中,那也要給他把腦袋摘了的!
酷吏是什麼?
就是你死了不要緊,總會把你家裡里裡外外,翻得乾乾淨淨,連你青樓里養的小女人,都不會放過。
這指示庖廚的人死了,沒關係,盧忠最為陛下手中那把金刀,會讓所有人都看看,他的辦案能力。
錢氏面色陰晴不定,深吸了口氣說道:「盧指揮辛苦,請奏稟陛下,本宮欲往慈寧宮求見太后,還請陛下恩准。」
興安立刻差遣了一個小宦官,跑去請示在講武堂上課的陛下。
沒多久,小宦官就回來高聲說道:「陛下說:准。」
「諸位都散了吧,皆等陛下聖裁便是。」錢氏在坐上轎攆的時候,開口說道,她坐直了身子,放下了轎攆的門帘,向著皇宮而去。
興安和盧忠帶著人清理著稽王府院子內的亂七八糟的一干人等,該收押的收押,該斬首的,等待增補后斬首,該流放的,也該安排地方了。
這次瓊州是不行了,奴兒干都司黑龍江入海口的永寧寺,就不錯。
錢氏憂心忡忡的來到了宮裡。
孫太后看著左右宮人,這都是皇帝的人,稽王府發生的事兒,她已經清楚了。
「你們都下去,我跟稽王妃有話要說。」孫太后揮了揮手,眾宮宦應聲離開。
這就是孫太后至今不跟朱祁鈺翻臉的原因,雖然庶孽皇帝看的極嚴,頗有防備。
但是她畢竟是太后之尊,想幹什麼都可以,只要不跟皇帝作對就行。
錢氏事無巨細的將事情稟報給了孫太后。
孫太後面色數變,聽到孩子們沒事,是奢員死了,才鬆了口氣。
錢氏略微有些心生不寧,心不在焉的說道:「那奢員已經送去順天府衙,待仵作驗屍之後,便會厚葬,家人也會得以撫恤。」
「左右不過是個宦官罷了。」孫太后不甚在意,一個宦官而已,爪牙罷了。
錢氏猶豫再三,才猛地抬起頭說道:「太后,為何要害我稽王府眾孩兒!」
孫太后目瞪口呆的看著錢氏,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她猛地拍桌而起,盛怒至極的說道:「大膽!簡直是胡言亂語!本宮為何要害你稽王府孩兒!」
錢氏被這訓斥嚇到了,但還是憤怒的說道:「那名作王亮之人,盧忠、興安、王文、夏衡、薛瑄他們不知道。」
「錦衣衛、東廠、都察院、順天府、刑部、大理寺,不曉得那是誰的家人,但是兒媳一清二楚!」
「這王亮是王振的宮外養子走狗!乃是由會昌伯府舉薦的!」
錢氏的記憶很好,她掌管中宮的時候,是知道王振,有多少徒子徒孫的,宮裡的宮外的,她都清楚,也曾見過幾個人。
這王亮別人不清楚根腳,錢氏一清二楚。
「胡說八道!」孫太后一甩手,憤怒的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會昌伯孫忠怎麼會加害稽王府眾多孩兒!」孫太后依舊不敢置信。
但是一向恭順有理的錢氏,只知道哭哭啼啼的錢氏,這麼大膽的直面質疑,想來是確信了,才會開口。
「母親,你可敢將會昌伯宣來,當面對質!」錢氏也是氣急,站了起來,她面目有些猙獰的繼續說道:「若是兒媳誣陷母親,自然不孝,回府之後,自然會給母親一個交待!」
「但若是會昌伯真的做下來此事,又當如何!」
「瘋了!你瘋了!」孫太后高聲呼和道:「來人,請稽王妃回府!」
宮外的宦官們聽到了爭吵,但還是走進了宮裡。
錢氏面色變了數變,還是俯首說道:「臣妾告退。」
錢氏一甩袖子走了。
孫太后卻是面色變了數變之後,高聲說道:「來人,去問問陛下,本宮要見自己的父親,看陛下答應不答應!」
一個宦官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俯首說道:「臣領命。」
宦官匆匆的跑向了講武堂。
此時的講武堂內,朱祁鈺已經下了課。
掌令官們今天上的是如何以群眾為基礎,開展工作,比如尋找流匪的老巢,比如組織耕種強收,比如戰區堅壁清野、如何有序撤回城內等等。
朱祁鈺坐在了主樓二樓的長桌之前。
于謙、王直、金濂、石璞、王文等一眾朝臣坐在了左側,石亨、盧忠、劉安、孫鏜、范廣、楊俊等一眾武將坐在了右側。
興安帶著李永昌立侍左右。
朱祁鈺面沉如水,一言不發,整個二樓安靜到了極點。
朝臣們聽聞了今天的事兒,就不約而同的來到了講武堂,稽王府下毒之事,非比尋常,他們必須最快的知道陛下的打算,然後才能做事。
這毒到底是誰下的?
陛下已經迫不及待的對孤兒寡母們下手了嗎?
陛下的劍到底要指向哪裡,是文臣武將宦官們都在犯嘀咕的事兒。
一個宦官匆匆的走了進來,看著文武兩列,緹騎、宦官,心驚膽戰,這是要幹嘛?
這裡集中了朝堂上所有實權人物和武官!
宦官俯首說道:「陛下,太后要召見會昌伯。」
「准。」朱祁鈺點頭說道。
孫太后要見父親,這是天倫,朱祁鈺作為皇帝,的確可以限制,但是那麼做,只會消耗自己的名望罷了。
他的名望是要用去北伐、要用去開海的,是要去抑制土地兼并的,是要干大事的,用在這種事上,太浪費了。
「朕是不願意黨爭的。」朱祁鈺坐直了身子說道:「自古黨爭稍起,就是朝堂烏煙瘴氣,朝令夕改,民不知法,法不束民。」
「往前數一數,歷朝歷代,黨爭二字,都是讓朝堂禮樂崩壞,進而國家陷入危亡之中。」
「北宋的時候,圍繞著宋太祖皇帝的革故鼎新,圍繞著宋太宗皇帝的祖宗之法,北宋的黨爭,從頭到尾,都沒停過。」
北宋的朝政是怎麼徹底敗壞的?
趙大說要革故鼎新,無萬世之法。
趙二說要遵祖宗之法,朝廷禮制,不可擅動。
每一個北宋皇帝親政就會革故鼎新,每個太后臨朝稱制,就會尊祖宗之法,全面消除新法。
最後北宋的朝廷,搞的烏煙瘴氣。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說道:「朕只想北伐。」
「給大明億兆百姓一個交待,給大明臣工一個交待,給大明列祖列宗一個交待。」
「朕給太後送禮,還把於少保一起拉上,就是不想黨爭,就是想著把瓦剌人給滅了。」
朱祁鈺是非常認真的說這件事。
他是皇帝,他要是帶著頭搞黨爭,京營大權在握,緹騎在手,就是費點勁兒而已。
印把子、槍杆子、錢袋子都在朱祁鈺手裡握著。
只不過現在是一鍋夾生飯,飯還沒熟透呢。
朱祁鎮還活著呢!
于謙當然知道朱祁鈺的決心有多大。
皇帝除了上朝,就在講武堂待著,明明對兵事沒什麼天賦,還天天兵棋推演找虐,陛下要領兵指揮打仗嗎?
陛下只是不想被蒙蔽。
的確是有點像窮兵黷武的亡國之君。
陛下做的一切,是為了北伐大業,朝堂安穩點,所有人力往一處使。
這宣府之戰搞得就很好,大明通力合作,瓦剌人送了七千傷亡,狼狽逃竄。
大明只要萬夫一力,自然是天下無敵!
朱祁鈺十分認真的說道:「諸公,朕施政以來,全仰諸公通力合作,守住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守住了大明的顏面,希望諸公與朕,同心同德!」
朱祁鈺沒有辯解稽王府投毒一事,雖然朝臣們多多少少都會有猜測,甚至他們有的人還在等著陛下的劍指過去。
但他是皇帝,他為何要辯解呢?
他就是再辯出花兒來,信的人,還是會信!
在場所有的人,能坐在這兒的,都是自己來的,朱祁鈺並沒有叫他們過來。
他們或被迫或自願,上的他這條船,自願的也好,被迫的也罷,都是船上的人。
忠誠皇帝的有,忠誠大明的也有,為了自己身家性命的也有,但是大家現在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廢朱祁鎮為正統帝!立朱祁鈺為景泰帝!削太上皇帝號!廢朱見深太子位!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了。
朱祁鈺作為掌舵人,要保證這艘船不會翻船。
「七尺終當以死報君!臣等領旨!」于謙深吸了口氣,面色凝重的說道。
自古危亡之事,莫過於:君出、虜入、播遷、黨禍,四者旦夕之勢,而存亡之判也。
「陛下,會昌伯似乎是和太后吵了起來。」一個宦官又匆匆的跑了進來。
朱祁鈺和朝臣們愣住了。
這是什麼拳法?
打的朱祁鈺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