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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十兩!

  「陛下,這宣府打仗,也不耽誤陛下選秀女之事啊。」興安面色為難的說道。


  這一趟流程下來,少說幾個月的時間,宣府之戰,至少還要一月有餘,才能真的打起來,這耽誤一下,多少女子望眼欲穿?


  陛下俊朗,英氣十足,又剛打完了京師之戰,在京師人氣頗旺,選秀的消息一出,僅僅京師一地報名的就有千餘人。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還是搖頭說道:「戰後再議,前線軍士拚死力戰,朕在後面,廣開後宮,若是消息傳到前線,軍士們如何作想?天下人如何作想?」


  「此戰事涉大明江山社稷之重。」


  興安其實還想再勸勸,但是還是沒勸,只能寄希望於宣府之戰,早些打完了吧。


  「石景廠眼下如何了?」朱祁鈺問起了另外一件事。


  石景廠,是石景山燋炭鋼鐵聯合體的工廠,由工部承建,但是廠區的規劃和建成,也在隨時變動著。


  興安俯首說道:「西直門得擴建,盧溝橋也要擴建,否則的話,這王恭廠造的爐子,運不過去。」


  「這西山煤道到石景廠也需要極多的時間,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而且現在質量上乘的鐵料,鐵山也需要從其餘省調運,這件事,真的急不得。內署和工部,已經在加緊辦了。」


  朱祁鈺雖然心急,但還是叮囑的說道:「事關重大,一定要把握好細節,把一切能排除的隱患排除掉。」


  「好飯不怕晚,不能做成夾生飯。」


  「臣領旨。」興安俯首說道。


  其實興安在燕興樓,也聽到過其他臣子們談論這石景廠。


  有些人抱著看笑話的態度,有些人則是抱著四書五經的大道理,痛斥朝政敗壞與民爭利,有的人則是覺得陛下銳意進取,意見並不盡然相同。


  但陛下關注的一些官員們,對新辦石景廠,處於一種擔憂的看法。


  比如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文,就怕急於心切的陛下,催促工期,導致石景廠根基不穩,若是出了問題,或者遲遲不能投產,這項改制,會胎死腹中。


  陛下如臨九霄,看不清下面的困難,一再催促,反而好事變壞事。


  但是興安看出了陛下的急切,陛下卻並不催促,相反,非常的清醒,好飯不怕晚,不吃夾生飯。


  興安拿著陛下的敕諭來到了驛站,將信遞給了驛卒。


  新朝雅政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之中,宣府能不能勝?能不能大獲全勝?決定了大明到底有多少心力,去推行新政。


  宣府之戰,影響著瓦剌和大明的國勢,勝則興,敗則亡。


  四百里對於大明驛站需要多久?

  半日。


  雖然是山道,但是隨著京營大軍的不斷開山鋪路,平整路面,這條山道,終於更好走了許多。


  「吁,吁,吁!」驛卒翻身下馬,將敕諭遞給了在萬全都司加固城池的楊洪。


  楊洪打開了書信,看了半天,又帶著親衛幾人來到了萬全都司的周圍,認真的看了許久,才拿起了一桿安南槍,在城牆上,放了一槍。


  緩坡從起點到護城河,只需要三丈寬,而高度不足一丈。


  這是個土坡,作業起來並不困難,塹壕要比這個難挖的多,他便吩咐人下去,將此事敲定了下來。


  有沒有用,試試才知道。


  「陛下對宣府之戰頗為關注啊。」楊洪看著手中的簡要圖紙,頗為感慨。


  其實楊洪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誰給瓦剌人這麼大的膽子,非要到宣府來碰一碰呢?


  土木堡之後,楊洪等了瓦剌人那麼久,瓦剌人繞道紫荊關去了,現在倒好,主動送上門來了。


  萬全都司,在宣府的西南方向,這是楊洪預設戰場。


  即便是阿噶多爾濟,出工又出力,強攻賈家鎮,並且拿下,阿噶多爾濟面對城堅兵廣的宣府,也是束手無策。


  若是敵人強攻萬全,則懷來、順聖川、宣府、萬全大軍,則可四面合圍,炮矢石鉛呼嘯而下,瓦剌人定然是死傷慘重。


  若是敵人強攻宣府,那更好了,直接扎進了楊洪設下的口袋陣中,有死無生。


  也先會那麼蠢嗎?

  楊洪頗為期待。


  而楊洪離開了宣府之後,瓦剌人的姦細,幾經周轉,找到了兵科給事中朱純。


  朱純正在自己家中的書房給一幅畫提字,這是他畫了半年多的畫,也是斟酌了許久的一句詩。


  「桑柘萬家煙火,郊原四散牛羊。鄰舂起處斜月,社飲歸時夕陽。」朱純看著自己的字,頗為滿意。


  門房匆匆走來了過來,俯首說道:「老爺,門前遞來拜帖,乃是鑒湖吟社的帖子。」


  朱純猛地抬起頭來,大聲的說道:「不見,任何人都不見!」


  「宣府之戰打完之前,一律擋在門外,絕不見客,這要是泄露軍機,或者是走漏了楊王的布置,事後追查,那是全家喪難,且無一人敢求情。」


  「哼,真的送到太醫院給剮了,家人被斬首,誰擔待的起?不見,不見!」


  姦細,現在是個極其高危的職業,他乃是因為舉薦才做了翰林院檢討,正統年間授官至宣府任兵科給事中。


  正統年間,的確是有人四處兜售消息,但是現在這風口浪尖,為了些許錢財,把自己全家老小的命都給搭上?


  不值。


  「此人帶了不少的銀錢打點,老爺你看。」門房顯然是收了散碎的銀子,替來人說了點好話。


  朱純目光流轉,眼神閃爍的問道:「帶了銀錢?多少?」


  「鼓鼓囊囊,足有數百兩之多。」門房趕忙回答道。


  朱純面色大喜,立刻說道:「快,快!」


  「你去前門穩住此人,切記不要露出破綻,就說某還在…還在入廁,不方便見儒客。」


  「派人從後門出,去尋宣府太守,拿人,一個姦細人頭五十兩!」


  「還能撈到一塊頭功牌!多好的事,速去,速去!」


  朱純本來以為就是鑒湖吟社的儒客,結果卻帶了這麼多銀子,甭管是不是姦細,先拿了盤問一番,問清楚來路,再說。


  平日里拿姦細,只有銀兩,沒有頭功牌可以拿。


  但是在戰時,擒拿姦細,等同於陣斬一披甲之敵,可領五十兩賞銀,與頭功牌一枚!

  頭功牌哪有那麼容易得的?

  五十兩和數百兩,當然是數百兩多,但是數百兩,太燙手了,拿了,連張皮都留不下。


  陛下對待姦細,全都是首惡凌遲,連坐家人。


  如果他被抓了,連遠在江西浮梁舉薦他的知府,也要跟著倒霉,而且他們宗族本家,五代之內,所有人不得科舉。


  其他還好說,不可科舉,那簡直是,要宗族本家的老命了。


  但凡是不能科舉,這宗族立刻就散了,旁支立刻到別家去認祖歸宗了。


  犯罪的成本,實在是太高了。


  朱純一直躲在門房的影壁牆之後,若是這人要走,朱純就決定露面穩住此人,若是此人不走,朱純還能看個抓姦細的熱鬧。


  沒過半柱香的時間,宣府府衙的衙役們就趕到了,立刻將人擒拿。


  朱純鬆了口氣,他走出門去,前往宣府的府衙。


  府衙里,已經人滿為患了。


  這裡面自然是有冤枉的,簡單排查一下親族和日常起居,基本可以確定是否是良善之人,就可以放走了。


  宣府審一遍,最後押解進京,到京師的北鎮撫司衙門,再審一遍,坐實、兩次查補之後,報陛下硃批,就可以送去太醫院,為醫學事業做貢獻了。


  大明律,有兩次查補之說。


  無論是魏興、孫傑、趙榮這些軍將,還是劉玉、韓陵這些姦細,都要坐實罪名之後,再進行兩次查補搜集罪證,交於大理寺審定之後,送到文淵閣,由陛下硃批。


  這是一套很複雜的流程,光在朱祁鈺這裡,就要走三次的流程,叫做死刑三複奏。


  殺人,也是皇權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皇帝的權責範圍。


  北鎮撫司想要辦鐵案,大理寺不想搞冤假錯案,而朱祁鈺更是認真查看每個死刑案宗,最終敲定死刑之人。


  任何地方的死刑,也要送到皇帝這裡辦理,這也是為什麼福建布政司宋彰等一眾死刑犯,送到京師的原因。


  朱純看著一干人等,不住的感慨,這世道終於沒有禮樂崩壞,而是變得正常了起來。


  這要是擱以前,戰事稍起,就是姦細橫行。


  一份城防布置,只需要數十兩銀子就能搞到,行軍布置,不到百兩。


  石亨鎮大同,出兵剛走到陽和,就被瓦剌人設伏全殲,石亨單人逃脫,被押解京師入獄。


  郭登把石亨賣了多少銀子?

  不到千兩。


  朱純將手中題好字的畫,交給了家僕,讓他去裝裱,然後送到京師去。


  他是鑒湖吟社的筆正,一幅畫,在江南,能買到一千多兩銀子,他不缺姦細那點錢,他更在乎那枚功賞牌。


  至於升遷?


  他更是沒什麼想法。


  他本身就不是正經的科班出身,沒有進士及第,能做個七品給事中,已經是燒高香了。


  他更在乎那枚功賞牌,放在家裡能鎮宅。


  抓姦細,幾乎是他唯一能夠獲得功賞牌的機會了。


  這幅畫,是大學士陳循,託人請他作一副邊塞畫,雖然不知用意,但他還是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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