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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教科書(均訂加更)

  朱祁鈺到底寫了什麼,讓很少誇讚的于謙,都讚不絕口?


  其實並不複雜。


  是一本《減省漢字的筆畫案》的書,上面是簡繁對照表,朱祁鈺對繁體字進行了大規模的精簡。


  這一本上,有兩千個日常用字,是朱祁鈺親自寫的,目的就是簡化文字的學習中的負擔。


  魯迅先生曾經激烈的倡導過簡體字,甚至要廢除漢字。


  在他的名著《孔乙己》里,也提到了茴的四種寫法,來劇烈的抨擊正字書寫困難,導致的文化知識傳播速度的緩慢。


  魯迅先生的這種激烈的倡導,一來是時也運也,二來,何嘗不是一種求上而得其中,想要開窗戶,就大喊掀屋頂的做法?

  比如壹隻憂鬱烏龜,這麼簡短的一行字。


  讓朱祁鈺去寫,他也懶得去寫。


  所以他在硃批的時候,已經開始下意識的使用簡體字去批複。


  但是大明朝的朝臣們,並不是看不懂。


  因為簡體字本身在大明朝就有極大範圍的使用,只不過他們不叫簡體字,叫俗字。


  比如之前陳循哪來的那本《水滸傳》,裡面就有大量的俗語俗字。


  朱祁鈺也不是無的放矢,胡亂瞎搞,教條主義一頭扎進了死胡同里。


  不是什麼都可以生搬硬套。


  他是取了類似於《月儀帖》《高貞碑》《乞假帖》這類碑文臨摹字帖、宋元以來的俗字譜《目蓮記》、京本通俗小說《全相平話三國演義》《水滸傳》等等裡面的俗字。


  這些俗字,可不是他自創的。


  比如《乞假帖》就是王獻之的,比如《集字聖教序》是鼎鼎大名的書法家王羲之的,你能說王羲之寫的字不好?


  所以說,俗字推廣和使用,是有極大的文化基礎的。


  正字這種東西,除了公文往來,其實也很少用於民間刊物了。


  《水滸傳》里就大量的使用了俗字,方便刊印坊刻的師傅們刻字,也方便百姓們


  「陛下,真是…真是…真是劍走偏鋒,另闢蹊徑啊!」于謙將《減省漢字的筆畫案》鄭重的放進了袖子里,滿是笑意的看著大明皇帝。


  他去了一趟山外九州,陛下對於國事的處理越來越遊刃有餘。


  而且思路清晰,方法也很多。


  「陛下,可是要有人反對可如何是好呢?」于謙笑著提出了一個問題。


  繁體為何是所謂的正體呢?不就是為了知識壟斷嗎?


  知識的解釋權在以一眾腐儒的手中,不識字的百姓,可不就是被予取予奪的目標嗎?

  朱祁鈺樂呵呵的說道:「那本身就是俗字表嘛,這個秉承自願原則,誰愛用什麼用什麼唄,他反對就用正體,想省點勁兒的就用俗字表就是了。」


  「朕又沒說廢除正字,願意用俗字,朕又不是看不懂。」


  朱祁鈺沒打算立刻馬上廢除掉繁體字,那不現實,所以他遵循了鼓勵俗字,允許正字的狀態。


  你用什麼都行,我不耽誤你,你也別來耽誤我。


  鄉野識字用什麼?

  當然是沙堆和樹枝了,筆墨紙硯在這個時代,是一種很昂貴、很奢侈的消耗品。


  所以,對於鄉野而言,俗字的使用,將大大的降低識字的難度,增加文化的向下傳播。


  「陛下聖明。」于謙略微有些感慨,陛下還真是有趣,明面上的確是願意用哪個用哪個。


  但是真的用的時候,大約都會選擇俗字,簡單易用,大家都懂,當然老學究絕對不少,但是他們能影響到天下人用的俗字嗎?

  太難了。


  朱祁鈺繼續說道:「全相平話三國演義、水滸傳、唐三藏西天取經,這些都已經讓官刻進行大規模刻印了,讀了書識了字,自然要讀一些故事,就算是朕給百姓們農閑時的消遣。」


  寓教於樂,勞逸結合。


  他說的這些都是京本通俗小說集里的東西,大明皇宮的古今通集庫里有很多很多,拿出來幾本,稍微改幾個就可以用了。


  大明司禮監下設漢經廠、道經廠、番經廠,三座經廠刻字匠、雕印匠、裱褙匠、折配匠等工役數千人。


  是大明最大的刻書、印書的機構。


  朱祁鈺另外一本書則不是他寫的了,而是算學。


  元朝時候,是數學鼎盛的時代,流傳下來的算學極多,朱祁鈺挑選了大約相當於後世小學文化程度的《算學》。


  朱祁鈺給百姓們第一次發的刊物就兩本,語文和數學。


  只是為了讓他們讀書識字更簡單些,能夠把事情寫下來,看得懂的地步。


  第一階段的教科書,朱祁鈺已經做在了前面。


  于謙點了點頭說道:「陛下,臣已經沒什麼疑問了,只需要一道聖旨,山外九州就可以做了,京師這邊稍微複雜點,臣會親自盯著的。」


  「不過如果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直到現在,朱祁鈺一句話,就可以收回成命,一句話就可以讓這個政策戛然而止。


  但是朱祁鈺並不怕承擔責任,他搖頭說道:「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守舊者的一切都化為灰土之後,也絲毫無傷於滔滔江河的萬古奔流。


  朱祁鈺表示了堅決推行農莊法的決心。


  土地兼并是一種王朝避無可避的問題,他的集體農莊法,有可能會人亡政息,更有可能像軍屯法一樣敗壞。


  但是能攔住一點點國朝向下滑落的趨勢,他就會去做。


  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那就必須做些什麼。


  朱祁鈺猶豫的說道:「要不要讓楊王回宣府?朕總覺得那邊得有人壓著,楊王在京,如同猛虎入籠,他在朝堂上也很少說話,自己也不自在。」


  「瓦剌人的狼子野心朕是知道一些的,楊王在宣府,朕才會安心許多。」


  于謙左右看了看,有點含糊的說道:「這事,陛下應該和楊王說。」


  「聽言之際,宜加審擇,言果當理,雖芻蕘之賤,必從之。言苟不當,雖王公之貴,不可聽。」


  「在京文武衙門凡有內外軍機及王府切要事務,陛下一言而決,何須問臣。」


  于謙的意思是聽取諫言的時候,應該加以審擇選,如果有理,即便是割草打柴之人,也要聽從,如果不當,雖然王公之尊貴,也不能聽。


  在京文武衙門,內外軍機,王府切要事務,都是皇帝的事,不應該問他這個臣子。


  這話誰說的?

  當然不是于謙說的,是太宗文皇帝朱棣告訴朱高熾的聖訓。


  朱棣規定了一個皇帝的權責範圍,哪些事兒皇帝必須做,哪些事兒,皇帝可以交給臣子做。


  臣子插手了皇帝範圍,那就是僭越,砍了都是輕的,全家蒙難才是正解。


  「楊王說等於少保回京再言此事,看來少保是同意朕的想法了?」朱祁鈺點了點頭。


  其實在多數朝臣的眼中,楊洪領著的兵,是一股抗衡于謙統領京營的重要力量,這也是于謙含糊其辭的原因。


  但其實朱祁鈺卻清楚的知道,防備于謙,還不如想想怎麼君聖臣賢,更可靠些。


  猜忌來,猜忌去,空耗彼此的信任,還沒個卵用。


  好好練兵,哪天把瓦剌車平了,再討論抗衡之事,才是正道。


  最主要的是沒必要,于謙和他朱祁鈺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他們都想大明革故鼎新,讓大明變得再次偉大。


  志同道合,就沒必要猜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選擇信任,朱祁鈺就不會在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去選擇懷疑。


  如果哪一天,于謙真的反了呢?

  那朱祁鈺就會自認倒霉,承認自己看走了眼。或者自己大約到了比朱叫門,還要差勁兒的地步了。


  連用人,尤其是像用于謙這樣的臣子,都縮手縮腳,還做什麼皇帝呢!


  乾脆引頸待戮好了。


  「陛下以為這京師之戰,打的如何?」于謙忽然說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朱祁鈺言簡意賅的說道:「好!」


  「好在哪裡呢?」于謙再問。


  「好就好在,大明贏了,而且是大獲全勝!」朱祁鈺十分肯定的說道。


  大明贏了,這就是關鍵,失敗者,連呼吸都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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