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悔之晚矣
開炮的命令是李平下達的。
張獻忠都讓他把炮推到兩軍陣前架上了,人群又那麽密,這種好事可罕見的很,他可不想再等等看看浪費天賜良機。
鬼知道原地準備了一上午的張獻忠會不會在陣型內隱藏重型火炮,然後把他一直嚴加保密和隱藏的野戰炮給敲掉或者是把他的步兵陣給轟亂套。
而且要進攻的是他。
隻要他有機會開炮,就可以為即將發起進攻的步兵們掃輕不少壓力。
這些野戰炮是李平最重要的秘密武器,也是他敢於進攻的底氣之一。
在野戰中用大炮撕開對方的步兵防線可是拿破侖慣用戰術和進攻克敵的法寶,對這種第一次出現在中國戰場上的野戰進攻方式,李平當然報有很大的期望。
不然純靠步兵或騎兵去衝陣,那損失不但相當可怕,還變數極大。
隨著左右兩側各一門中型前裝炮開火,兩顆實心鐵球也呈交叉的方式先後飛了出去。
第一顆鐵球看似慢悠悠的越過了張獻忠大軍的前排,以恍惚好像伸手就可以抓住的黑影砸入一百多米後一片東張西望的厚厚人群,並正中一個光著腦袋的人頭部。
看似慢悠悠其實是一種可怕的錯覺。
如果是美國內戰期間士兵的話,他們會非常熟悉,也深知厲害。
這個被擊中的倒黴蛋腦袋瞬間如同一個被打爛的西瓜般爆開了,各種紅白漿狀物伴隨著一大團血霧將周圍的人噴了個花。
但鐵球並沒有停下來。
它接著從緊挨著這個倒黴蛋的另一個人脖子上擦過並開出一條巨大的血槽,然後帶走了再一個人半個肩膀,接著又斜著貫穿了一個人的腹部……
不到一千米的距離,發射這顆鐵球的那門射程最遠可達近二千米的火炮足以保證它的動能。
不過由於彈道有些偏高,沒入人群時的角度也有點大,這顆鐵球的落地處又恰恰很鬆軟潮濕,以至它在落地後隻輕輕蹦了一丟丟就冒著青煙陷停住了。
除了六七個人外,並沒能傷害更多的生命。
在密集厚實的龐大人群裏,六七個聚集在一起的人幾乎可以微小的忽略不計,他們的支離破碎與嚎叫也很難被除緊挨著他們之外的人有效觀測和接收,自然也很難引起太大漣漪。
正在很多莫名其妙的張獻忠官兵本能的東張西望尋找這顆炮彈到底落到哪裏去了時,略遲一些發射並與第一顆炮彈斜向對射的鐵球在很多人的眾目睽睽之下撲了過來。
是的,這顆鐵球是撲過來的!
這第二顆鐵球落在了張獻忠大軍前排七八十米處的一塊硬地上,在帶起了一片塵土後彈跳而起並以更為清晰的黑影斜愣愣的直奔人群撲去,然後在一片目瞪口呆中消失在一處人群裏。
直到片刻之後,慘叫才開始響起,鐵球消失的人群處也突然出現了一條短短的斜線型缺口。
那是十來個少了腿腳的人後反勁倒地造成的。
但這第二顆炮彈也沒能造成太大傷亡,它落地太早了!並沒能產生第二次彈跳。
看著這前兩門炮打出的效果,李平隻是微微皺了下眉。
一個角度太大了,一個角度小了點,有點遺憾但也能接受。
冷炮射擊,藥溫還不恒定,炮膛溫度也低,炮架的駐鋤與土地結合也還不嚴,火炮的技術狀態還很差也不穩定,說白了就是此時火炮表現出的狀態與正常情況下的性能參數是不一致的,甚至有可能有較大偏差。
而且炮兵們同樣也需要調整和適應,尤其是要更準確的判斷距離,後麵會好的。
再說這畢竟隻是中型野戰炮,威力比拿破侖當時慣用的法製12磅炮(有效射程約800~900米,最大射程約2000米)還略低一些,炮彈的重量與動能仍然有限,不能要求太高。
這也是李平冒險把軍陣推近到距敵不足一千米(實際在八到九百米)的主要原因。
雖說這種質量的實心彈通常可以貫穿二十列步兵,但曆史上實心彈貫穿步兵有記載的紀錄也才是26列,死傷幾十人。
而他們的射向畢竟是斜線,炮彈運動距離實際要超過一千米,為保證炮彈動能不嚴重衰減,不得不把應該小於10°的火炮射角調整的略高一些。
完美的低平彈道自然也就打不出來了!
因而這個結果真的也還好。
果然,又等了幾十秒才開始的其它中型前裝炮接續發射結果雖然有了較大改觀,但還是不穩定。
打出的彈道仍然有很多不理想。
但第二輪開火就明顯不一樣了,絕大部分炮彈要麽直接打在第一排敵人的身上,要麽在隻距第一排敵人三十米以內落地然後開始彈跳。
張獻忠的大軍中開始不斷出現十幾米甚至數十米的斜線型缺口,到處都是殘肢在飛舞,到處都是慘叫,到處都是恐懼的嘶喊。
但奇怪的是,李平的炮兵雖然裝填很快,但十二門中型前裝炮畢竟不是輕型小炮,也不是弗朗機炮,它們每輪射擊之間畢竟還是有很大間隔的。
並且為了防止火炮過熱和有殘餘火星而堅持在每次射擊後蘸濕清膛,射擊被嚴格限製在了每分鍾不超過二發(不蘸濕清膛的情況下實施危險的爆發裝填最高可達四發)。
再加上這些炮沒有左右方向調節,哪怕是微微調整一下射擊方向也需要步兵幫忙抬動沉重的火炮,又讓射擊頻率進一步下降。
可就是這樣,他們打出六輪炮並用了差不多五分鍾時間後,張獻忠的大軍居然還沒有做出反應,隻是出現了嚴重混亂。
六輪共七十二炮,還炮炮可以彈無虛發,當然想虛發也很難。
參加開火的隻有那十二門中型前裝炮,另外二十四門炮都射程不足。
輕型前裝炮雖然最大射程勉強也能達到,但必須曲射,殺傷力非常有限。並且就是可以達到低平射擊距離,其炮彈因重量問題也基本不能產生跳彈,此時開火的意義很低。
(這是國外的使用經驗,跳彈的產生與炮彈的重量有很大關係,輕型炮基本打不出跳彈。)
不過這打出的七十二炮就算每炮平均隻能造成十人傷亡,那也是死傷七百二十人!
然後還是基本隻對著一個大概的地方打,張獻忠軍陣靠右(東邊)的那個大約黃金分割點處。
拿破侖撕開對方防線的關鍵不僅在於使用火炮,還在於集中火炮打一個地方。
這誰受的了啊!
挨打的那片張獻忠軍陣基本已經瘋了,到處是哀嚎,到處是東倒西歪。很多人開始轉身而跑,然後又遭到後麵督戰隊的屠殺。
其他地方能看到那處慘狀的張獻忠官兵也個個臉色發白,很多地方也出現了混亂。
不過這倒也不全怪張獻忠反應慢,因為張獻忠本人也在驚魂未定。
這位梟雄差點在第二輪炮擊中喪命。
張獻忠是個膽子很大的人,當然也是個有些莽撞和自命不凡的人,不然曆史上的他也不會草率的隻帶著七八個隨從就近距離去觀察清軍,並被清軍的一支重箭(射程有限的重型箭支)斃命。
這一次,他以十萬人迎擊李平一萬人,行事上自然更不可能謹慎。
為了親眼好好看看李平的軍隊,張獻忠雖然沒站在第一排,沒有穿戴鮮豔和舉大旗來暴露自己,也沒有在大軍的居中,但也是站到了最前列。
結果好巧不巧的是,當然也不能算意外,李平炮兵的第一輪試射就是朝著張獻忠所在位置的附近打的,隻是先故意偏了一些。
然後第二輪炮擊的首發炮彈就直接打在他們這一群仍在發著懵的騎著馬的人身上,並直接將緊挨著張獻忠的一個衛士的腿連著馬身子一起打碎。
一大灘血肉濺了張獻忠一身。
驚魂未定的衛士們當即慌忙拉著張獻忠穿過擁擠的人群往後陣走。
這個時候部隊自然也就暫時沒人理和沒法理了。
但張獻忠畢竟不是凡人。
他知道自己大意了,也知道必須盡快補救,不然就麻煩大了。
剛一到後陣,整張臉都綠了的張獻忠立即吩咐左右趕緊督促部隊反客為主發起進攻,他敏銳的意識到這樣是要出大問題的。
並且張獻忠特意命令原來部署在左翼(西側)的騎兵們立即對著離他們最近的火炮進行衝擊,必須得把火炮給敲掉。
同時,他還抓著孫可望急令其去大軍的最右翼(東側)坐鎮,並暫時不要輕易動用部署在那裏的騎兵,那邊對向的炮兵也先交給步軍去對付。
張獻忠心理非常不踏實的感覺李平一定還有別的陰招。
正常來說,為發揮和不困住騎兵的機動能力,以步軍為主體的步騎混合軍陣中騎兵都會被部署在某一側翼或者是兩翼,當然也有部署在中間的,但不多見(比如嶽飛)。
而部署在最後邊的,就更少見了。
但張獻忠恰恰注意到李平把騎兵就部署在了最後邊,而且數量與他得到的情報明顯不對,那些騎兵的身影姿態也普遍不太對。
本來張獻忠還想再觀察一下,他人多勢眾,不太急。
可被炮這一轟,他也沒時間再想了。
他們背靠著白水,除了正前方,李平還能下陰手的就隻有左右兩翼了。而他們的左翼也就是西邊離湘陰縣城就十幾裏,不僅可以得到湘陰縣城的掩護,那一側還水流沼澤密布,問題不大。
但右翼就很空曠了,地形地貌也非常有利於騎兵突擊。
隻是有點遺憾的是,張獻忠反應快是快,但在一片混亂中傳遞軍令比想像的更麻煩。
但好在張獻忠的部隊還沒有發生崩潰。
戰前,對自己部隊是什麽德行的張獻忠下了嚴令並組織安排了龐大的督戰隊,這發揮了非常重要和關鍵的作用。
同時,因為陳子道的叛變,在湘陰縣城埋奇兵的計劃也已經破產,張獻忠遂將那裏的精銳大部分於今天上午調回了大軍中進行加強。
再加上太過明顯的人多勢眾和隻是一塊軍陣出現傷亡,張獻忠的大軍雖然出現了混亂但也承受住了炮擊。
不過等張獻忠的部隊終於得到命令並開始亂哄哄的被驅趕著準備發起進攻時,李平的炮兵已經打第七輪炮了,然後炮火還已經向別的地方轉移。
這個時候,最莫名其妙的其實是李平。
本來他是來進攻的,卻沒想到來了之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張獻忠讓自己的大炮靠近了,卻又沒有能力來反製!
可以原地不動拿炮轟敵人,他傻啊還派步兵去進攻。
如果張獻忠繼續被動挨打,他也會繼續就隻拿炮轟下去,並不介意把所有地方全拿炮先打一遍,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張獻忠的軍隊就會因此崩潰。
雖然現在張獻忠開始動了,但卻又變成了他們兩人攻守易位,哪怕張獻忠的部隊在以半包圍的狀態進行集體式發動,這可能也是張獻忠早就計劃和安排好的,不然不太可能這麽快和這麽統一!
不過李平還是樂不得。
這可以讓他繼續發揮火器優勢。
隻不過,原定的戰鬥隊形需要調整一下,但這些他又馬上要完成了。
在第四輪炮擊實施的時候,周文就已經意識到這種可能,然後他們迅速下達了調整命令。
鳥銃兵們被統一調到了前排。
不足八九百米,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大家可以參考一下自己高中時一千米跑的體能考核成績。
然後再考慮一下衝鋒的士兵基本不可能全速跑,甚至不可能高速跑,大多其實為慢跑或者是快走這個事實。
這個時候,炮兵完全可以繼續從容的收割一陣時間生命。
不過,也是這個距離,讓後發動並略兜了點圈的張獻忠騎兵部隊可以實現超越步軍直接衝向李平右翼炮兵陣地的側方。
他們如同一陣風沙席卷而來,隻是隊伍被拉的很長,有如一條帶子。
還有400米了!
一個衝在最前麵的張獻忠騎兵露出了獰笑。
他清晰的看到前麵已經不遠的一群火炮正在被手忙腳亂的調整炮口指向自己,而圍繞在這些火炮周圍的步兵卻依然老老實實的往火炮後麵跑,努力為火炮讓開著射界。
好像是在指望這些火炮能抵擋住騎兵的衝擊,並且還是來自側方的衝擊。
但他的馬匹已經完成了加速,瞬息將至(實際還有半分鍾多一點兒)。
這些官軍太自信了!
就算還有機會開炮,也不過就是一炮,而這種以正對轟擊方式想打中高速運動並還不斷變線中的他們並沒那麽容易,倒黴蛋應該不多。
300米!
200米!
提前完成開火準備的炮兵們終於完成了火炮的炮口調整,但這時正高速接近的張獻忠騎兵也紛紛將手中的弓箭舉了起來。
轟隆隆…轟隆隆…
六門火炮相繼打響,並在火炮陣地前方刮起了一道又一道可怕的彈雨風暴。
200米到400米距離上的張獻忠騎兵前峰當即隨著炮響紛紛人仰馬翻,包括那個衝在最前麵的騎兵。
此時,這個悲催的家夥雙目圓瞪看著滿身冒血的自己向前跌落,嘴裏罵出一句:“這他媽的是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