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該舍得舍
崇禎十六年(1643)八月二十五日,距李平抵達漢陽縣已經快一個月了,他還在繼續裝病,還是沒有去見左良玉。
左良玉也沒有找他,好像李平不存在一樣。
當然,李平也沒有追著張獻忠走,他就在漢陽縣老實待著,他認為現在還不是跟著走的時候。
雖說張獻忠在八月五日就已輕鬆攻克了嶽州(今嶽陽,武昌南約三百裏),並且據聞前幾天又繼續南下去打長沙了。
但張獻忠畢竟還沒有放棄嶽州,嶽州仍是其目前最重要和唯一的基地。
李平總不能不知死活的去打嶽州吧!
跟著的要旨是要遠遠的,不能太近,更不能沒事去找事。
所以李平也更要繼續病下去。
至於左良玉更不傻。
李平老老實實的不動,他也鬆了口氣。
其實對李平是真病還是假病,很多人心裏都有數,至少是瞞不過見過大風大浪的左良玉和袁繼鹹的,尤其是本身就在小病大裝的左良玉。
但左良玉和袁繼鹹都選擇了裝傻,那別人也就都隻能裝傻了。
反正李平和左良玉之間隔著長江,眼不見心不煩還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兩個人都病了真是再合適不過的理由。
不過,有一個人卻對此很不爽,並且情緒很大。
這個人就是宋寶來。
這夥計對李平一定要跟著張獻忠到四川去死磕一直持反對意見,尤其是他對李平把他們在富池千辛萬苦搞出規模的造紙、采礦、養殖和農田等等都送給了左夢庚去笑納更為不滿。
這也是最不爽李平的左夢庚難得消停的重要原因。
麵對如此重禮,左夢庚很快就在他媳婦王氏的勸導下果斷拋棄了曾經的一切不滿。
正如王氏所說,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何況他們間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方國安與方無科又不是他們的血親,甚至有時還要防備,而且人死都死了,更不再重要。
可宋寶來的心卻很疼!那可都是他的心血。
他很不認同李平花這麽大的代價來堵別人嘴,他舍不得。
但李平卻覺得有些東西反正也帶不走,全毀了很容易引起非常嚴重的風波和麻煩,造成其心可誅,還不如送人。
而且民生類的東西傳播開了也不是壞事,當你有我有大家有時,自己日後補給和使用起來也方便,起碼不用當成戰略物資來占用大量人力和物力了,就比如最簡單和常用的手紙。
為此,李平幹脆把民生類的很多技術直接就在興國州地區公開了,並給趙進和史明也送去了一份,這裏麵包括了手紙的製造、紡織技術的改進、蚯蚓和雞的飼養技術以及紅薯等農作物的種植技術等等。
至於最後沒有把整個產業主要是地表固定設施設備留給興國州的百姓或者官紳,李平覺得他們能守住的概率很小,還不如狠點心給自己鋪路。
可宋寶來的觀點也很簡單,現在都打不過張獻忠,等到人家跑到四川建國後又憑什麽能打得過,還不如把眼前好不容易打造的基業守好,跟左良玉搞好關係繼續留在富池穩紮穩打。
雖然李平跟他解釋說張獻忠跑到四川去一頓屠殺看似更強大其實是盛極而衰,立國越久也越弱,是除了地利基本上把一切都丟光了,他們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張獻忠在大西國建立後不久即迅速敗亡就是最好的明證。
而且他們不跟著張獻忠走,富池也待不下去了,除非他們打算隻滿足小富即安。
富池包括整個興國州最大的問題是局限性太多,其中最核心的兩個問題一個是極度缺乏農田,一個就是地利太要。
農田少就生產不了大量糧食,糧食少就養活不了大軍,靠著長江水運之便也許可以買,但這在戰爭時期卻是最危險和最不靠譜的。
富池自古隻存在過小規模練軍而無大軍屯駐就足以說明問題。
另外富池這地方自古以來就是用來截斷長江的,無論是左良玉還是大明朝廷都不可能容忍和他們不一條心的人占據這裏。
而去占著武昌不放,別說左良玉和大明朝廷不幹,李自成也不會幹。
李自成嚇走了張獻忠,必然也會對左良玉使用手段,為了完成其北上戰略,李自成所采取的軍事與政治手段決不是史書上那麽簡單的輕描淡寫和一筆帶過。
但李平的這些解釋宋寶來根本不信。
不過,宋寶來有一點好。
那就是不管他持什麽意見,李平定了的事他不會在行動上反對,並且無論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他都跟著。
用宋寶來自己的話說:“要死也要跟大家死在一塊兒,俺不慫。”
當然,宋寶來沒有找到任何同盟也是重要因素,他完全沒想明白那兩個女人為什麽都鐵了心跟李平抽瘋。
雖然最後也乖乖認了命,但宋寶來的火氣卻並沒有消下去,尤其是他天天都要鞍馬勞頓的在外麵吃灰,而李平卻隻需要在躲在院子裏享清福。
這一天,在他聽說了李平派人拿走了好幾盆他們好不容易攢下的盆栽辣椒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宋寶來直覺李平沒好事。
這些盆栽辣椒都是他們花大代價讓商人徐克然四處淘來的,每一棵都很珍貴,而且到四川後全指著它們雜交育種呢。
去四川,沒辣椒可怎麽活!
可果不其然,才一闖進李平住的不知哪個鄉紳的大宅子外院,宋寶來就聞到了一股混合著酒味和辣味的久違味道,他的火幾乎是蹭的一下就躥了起來。
這也太囂張了!
大白天就吃喝上了,這是怕他發現搶回去嗎?
“李平,還我辣椒。你這個瘋子!我跟你拚了!”宋寶來嚎出一嗓子後腳步也開始更快。
把守在內院門口的董江鵬頭一次見到宋寶來這麽失態,整個人都有些驚到了。他已經伸出了一半準備攔的手遲疑著僵在了半空,嘴巴同樣半張著沒能發出一個字。
董江鵬幾乎是本能的知道有幾個人打死不能攔。
宋寶來完全沒有注意到今天這內院怎麽也設哨了,他風風火火的就直接衝了進去,然後卻看到李平和許文岐兩個人正在內院的大樹下大汗淋漓吃著火鍋。
見宋寶來驟然闖進來,李平和許文岐都有些發愣,尤其是許文岐的表情很古怪。
“寶來,你來了!來,一起吃點兒。”李平有些尷尬的衝宋寶來客氣道,接著臉上迅速堆起了假笑。
“對,一塊兒吃點。”許文岐的反應也很快。
他早就知道不同姓的李平和宋寶來關係非常不一般,也很詭異,今天雖然更加讓他意外,但同樣也認識更深了。
“許參政?您…您怎麽也在?我,我不知道您在,實在抱歉……”宋寶來惶恐的磕巴起來,並很快不知道怎麽往下說了。
許文岐在知道李平跑到漢陽後,也出人意料的緊跟著跑到了武昌就任他之前未赴任的督糧參政。
雖然出於某些考慮,到武昌後的許文岐並沒來見過李平,但卻也利用他的職位給李平收集和囤積糧草提供了大量至關重要的便利和幫助,可以說是李平能安心裝病不用為手下數萬人吃飯發愁的最大助力。
再加上李平在左夢庚那裏下了大本,左良玉和李平之間雖互不往來,但左良玉並沒有對李平采取敵對措施,更沒有明裏暗裏對李平的非軍事活動進行阻礙。
所以,送禮送重禮有時候好處還是很大的。
至於李平突然有了幾萬張嘴,也是個不意外的意外。
左良玉再次到達武昌後,其軍紀雖然比之前要好了不少,但他原來的名聲實在太臭了,加上這次他的軍隊很多直接進入了武昌城,幾十萬人不可避免的要占用大量民房,並要繼續從民間拉夫和攤派來維持其軍隊生活。
結果就是,沒跟著張獻忠走的老百姓紛紛再次逃亡,並很多逃到了留下過好名聲的李平那裏。甚至興國州很多曾經沒跟李平走的新兵和工匠也又都跑了回來(當初跟著走的是少數),然後還有從黃陂縣跑過來的。
以至初到漢陽的李平全軍加保障營本隻有一萬多人,現在卻滾雪球一樣達到了近三萬人。
這麽多人,李平曾攢下多少糧食也沒底啊!
這時候,許文岐的幫助自然也就意義重大,並且很多具體事物又恰恰就是宋寶來代表李平出麵辦的,因而宋寶來對許文岐很熟,也知道許文岐的權勢。
何況還有個徐克然呢!
“不礙事,不礙事,你們兄弟之間友情深厚我早有耳聞,不知者不怪嗎!”許文岐笑嗬嗬道。
許文岐確實也沒多想,自古結拜的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的例子並不少見。而且李平不簡單,宋寶來也不是吃素的,許文岐不僅知道宋寶來也是一個奇人,而且還親眼見識過,自然也就不會太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不正常。
畢竟互補和更有所長的關係才是最穩固的。
“寶來,別怪我!許寺卿要去滁州履新了,也難得來一趟,我借機給他送個行。此去一別,不知何時相見,我們讓徐清謹(清謹是徐克然的字)搞了那麽多辣椒,我得讓許寺卿明白是何故。隻是恰巧你在忙,我們這裏又等不得,也就沒來得及跟你說。”李平解釋起來。
“履新?寺卿?滁州?”宋寶來滿臉都是詫異。
“剛來的朝廷任命,許參政升了南京太仆寺卿,要離開武昌了。”李平繼續解釋道。
“太仆寺卿?這是什麽官?南京太仆寺卿,你剛又怎麽說要去滁州上任?”宋寶來更蒙了。他對朝廷裏的很多官職根本搞不明白,又發現了李平的語病,嘴巴不走大腦直接就想說什麽說什麽了。
“也不是什麽大官,屬南京的兵部,就是個管馬政的,還是從三品。”許文岐不以為意的謙虛了一句。
太仆寺卿這個職務在另一個原本的時空中本來是許文岐死後由朝廷追認的,現在陰差陽錯還是又安到了他腦袋上。
“馬政?”宋寶來的眼睛瞬間亮了。
“太仆寺是管全國馬政的,而太仆寺卿則是太仆寺的頭,南京的太仆寺管的是兩淮和江南的馬政。至於為啥這個職位設在滁州,蓋因滁州是太祖的龍興之地也是福地,離南京又近,所以就設在那裏了。”李平不厭其煩的把自己也才剛從許文岐那裏搞明白的說給宋寶來,顯示了其對宋寶來的極度在意。
至於許文岐還是從三品的問題,李平就沒有多嘴,他覺得宋寶來應該能明白中央和地方的意義。
“許參政,不,許寺卿這是得了朝廷的認可呀!這可是大喜事!”宋寶來總算反應過來了。
“小惠,來,給宋營官加把椅子,再添副碗筷。”李平這時候突然喊道。
“對,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辣椒和火鍋太過癮了,我們一起喝兩口。”許文岐也爽快道。
宋寶來這時才愕然發現這院子裏竟然還有兩個豔麗的身影站在角落裏準備著隨時服侍,然後一個還居然是劉小惠,另一個是李靜。
這時候他的火氣早已飛沒影了,搓著手不安道:“這不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的,這辣椒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李平完全沒管那麽多。
“嗯。”宋寶來也居然沒再客氣,而是直接就應了。
然後宋寶來就在許文岐有些發愣又有些爽朗的笑聲中坐好後接過劉小惠送來的筷子就去鍋裏撈。
他突然間饞壞了,他決定今天就是含淚也要吃好吃爽。
不談時事,隻談美食,院子內的氣氛很快再次熱烈起來。
隻是好景不長,幾個人剛開始有些微醺,守在外麵的董江鵬突然闖進來急匆匆的稟報說:“兵部袁侍郎來了,現就在軍營外,說是要見將軍。他知道許老爺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