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失落
開封城破的消息,周文是從馬永那兒聽到的一耳朵,但畢竟距這裏遙遠,信息也不全麵,他也無法做更多判斷。
??中午,周文隻小眯了一會兒,韓九果然又再來尋他,這次卻是要拉他去運動,踢足球。
??足球是一項很需要體力和技巧的運動,也是一項對抗性很強的團體性運動,至少周文以前從未接觸過團體協作要求如此之高的團體娛樂活動。雖然有傳言說以後還有計劃要進行各連的比拚並定名次,但從來沒有得到上邊的證實。
??這項運動因為教習的時間還很短,所以目前會玩的人還是極少,大家基本都在初學和適應階段。
??而且因為這項運動過於“激烈”的對抗性和對身體素質較高的要求,大多數官兵還是更喜歡去玩紙牌,但它卻也在那些生性好動的官兵中迅速傳播開來,並且不斷感染著越來越多的官兵。
??周文看別人踢過幾次,但卻從未下場玩過。一個是他對自己單薄的身體還沒有多少自信,另一個卻是他目前需要學習的新東西實在太多而確實沒有精力,而且從前最多隻有小半天的休息也讓他總是疲憊不堪的身體必須好好休息才行。
??但他對這項運動是比較看好的,也很有些興趣,不為別的,隻因他從這運動中看到了太多戰陣的影子,可是他現在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了,他可不想丟人。
??本就有心,再有韓九的軟磨硬泡,周文又想到隻餘一個下午的休息了,下次再有這大塊兒的空閑時間恐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於是就半推半就在韓九的磨叨下順勢換了衣服。
??到了場邊,周文發現,場地上已聚集了不少人,五六個皮質的球正在幾群人中被來回倒著腳或追逐著,大家還在適應和熟悉,而保障營的宋營官正在那夥兒最大的人群中,周文馬上就明白了韓九死活拉他來玩球的原因。
??大家都說這宋營官是遊擊大人的拜把子兄弟,親的幾乎比親兄弟還要親。也許真的是,因為隻要不是眼瞎的人都能很容易的看出,李遊擊對宋營官幾乎就是無條件的信任,兩人的相處更多如家人般隨意而非上下級。
??這宋營官也是非常令人佩服和仰望的,他簡直就是個雜學方麵的鬼才,他領導的保障營以令人瞠目結舌的能力為全營人提供著豐富的衣食、武器裝備和各項物資,並不斷的推陳出新搞出各種神奇的物件以滿足日益繁多的需求。
??就好比這足球,外麵是一塊塊拚接起來的皮革,裏麵則用動物的膀胱作內膽(與英國19世紀的足球類似,拚接圖形很像排球),踢起來既不傷腳又有彈性,並可踢得很遠,也不知是怎麽想來出來的,尤其是那些拚接圖形的怪異和排列,竟很好的保證了球體的穩定與圓潤。
??現在,宋營官一邊練著還一邊跟身邊的人不斷講解著,這位長官球踢得簡直是“出神入化”,說起來更是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是從哪裏學的。
??既到了場上,周文自然也沒必要再去扭捏,他直奔了宋營官那裏,倒不是為了套近乎,而是為了更好的學習。
??很快,按規則去踢就開始了。周文和韓九是連長,自然也成為第一批上場的隊員。
??也不知踢了多久,周文隻感覺自己的嗓子已啞得不行,渾身更是已完全濕透,他累得有些喘不上氣了。他需要找人換自己,但卻不知怎麽開口,因為比賽一直在混亂的進行,也不知如何申請下場。
??終於,足球封口的皮繩被磨斷了,宋營官並沒有急著從場邊再換一個球上來,而親自檢查起足球那條長長的封口處,他大概是想著改進的方法,這壞的速度可是有些快了。
??趁著這個當口,周文和好幾個人申請了換人,場下的不少人顯然也等不及了。
??在場下休息時,周文半天都沒有從發蒙中緩過來,他隻知道自己在場上一直在不停的奔跑,但卻沒碰到過幾次球,隊友、對手、足球讓他眼花繚亂,親身去踢與在場外看時幾乎完全不同。
??他們這一組不僅僅是不會踢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根本沒有任何有效的組織。每個人都想讓別人聽自己的,都認為自己是對的,最後就是每個人都在亂喊、到處是混亂,以至不斷的被眾星拱月的宋營官破門。
??此時,韓九卻還在場上奔跑著,他的大塊頭與體能顯然要好得多,也比場上所有人都強壯得多。但周文很快發現,韓九身體上的優勢似乎並沒有多大作用,他老是想單槍匹馬,卻最終被耍得團團轉,碰到球的幾率還不如自己多呢。
??坐在地上的當口,更多汗開始流了出來,汗珠順著臉頰不斷的往下滴,整個人像是過了一遍水。雖然還很喘,但周文卻有一種奇怪的酣暢淋漓之感,舒服極了,太透徹了。
??在這樣的感覺中,周文越來越多的不斷思考著剛才自己場上存在的問題,越來越想馬上就再衝上場去爽一回,太他娘的好玩了,他真的有點喜歡了。
??焦急的等了半天,終於又有不少人累得不行,要下來休息,周文可不客氣,直接興奮的喊著衝上場去……
??進了澡堂,周文發現裏麵幾乎全是剛踢完球回來的小夥子們,這個時間也隻他們還會來洗澡。
??泡進溫熱的池子中,周文感覺渾身都酥軟了,腳上、腿上甚至身體上的疼痛也開始漸漸遠去,洗澡也同樣讓人上癮啊!尤其是劇烈運動後的洗澡簡直讓人舒爽透了。
??躺在池水中,周文不禁在想,人真是奇怪,喜好享受與幹淨真是本能。
??大多數人恐怕已經無法想像原來虱子滿身、頭發油膩、衣服髒兮兮、一個月都洗不上一次澡的生活是什麽樣子了,即使那些幾乎從不洗澡、完全習慣了肮髒生活的最死硬份子也在不斷的強迫洗浴下變得隻要髒了就會主動來洗幹淨。
??此時的周文已經完全忘記了最開始洗這公共澡堂時的種種不適,雖然大眾浴池在宋代就開始出現了,但大明的讀書人卻極少會去和普通平民湊熱鬧,一個是認為有辱斯文,另一個也是怕人太雜而不幹淨,他們更多的是獨自沐浴。
??但在這裏,獨自沐浴顯然沒有條件,而經常洗澡卻又是硬性規定,並有專門的檢查要求。洗幾次也就漸漸適應了,而且這裏的衛生條件和洗浴時的各種要求也顯然非常嚴格,適應很快就變成了習慣。
??朦朧的水霧中,周文一邊用毛巾擦拂著露在水麵上的軀體,一邊有些走神的看著周圍一具具赤條條的身體,這些人有不少他都認識,他當初帶來的人實在太多。
??曾經,這些身軀大都幹瘦得不成樣子,現在卻都漸漸鼓了起來,皮膚的光潤與彈性也回來了,人們的表情也不再麻木,而更多了笑容。
??很多人一邊洗著一邊在嬉鬧著,早已不見當初的死氣沉沉。他身邊的韓九更是鼓起了不少成塊成條的健子肉,高大的身軀因不再瘦弱得別扭而威猛了許多。
??周文絲毫不懷疑,再過些日子,所有這裏的家夥包括他,都會成為一個個真正的壯漢。
??在溫潤的爽快和視覺強烈的對比下,更多的回憶和感觸開始湧上他的心頭。
??幾個月前,在鄉下家中守孝的周文,終再也看不下去官軍、賊人反複對鄉鄰的荼毒,決定站出來做點什麽。
??可他隻是普通人家出身,雙親又在這幾年都先後去世,有權有勢的親朋故舊更是一個沒有,而秀才的功名在這書香四溢的襄樊曆史名城更是多如牛毛,屁都算不上。
??但活人怎麽能讓尿憋死,書更不能白讀,混亂的世道什麽最大,拳頭最大。
??周文果斷的收起了聖賢書,拿起刀兵,假借為官軍聚兵的形式成功護住了不少到處東躲西藏的青壯鄉鄰。很快,周邊的人們就都紛紛來投,並越聚越多,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一般的小賊和官軍也都避道而走,讓他年輕的心中很是激蕩起舍我其誰的感覺。
??好在,他還沒有全飄起來,也知道那些四處劫掠的官軍更多是忌憚他秀才的身份。為了防止樹大招風,他采取了嚴格的隱匿人數做法,這也是左良玉的部下和馬永都沒能搞清楚他們真實數量的原因,也成功的使得左良玉各部懶得為他那點青壯多事。
??但很快,周文就發現,他還是小瞧了這軍中之事,每日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讓他完全應接不暇,井井有條更是完全一點都沾不上邊,隻能說是勉強維持,更糟糕的還是糧食不久之後出現了嚴重的短缺。
??最開始,人不多,且大家手上都帶有一些私下藏起的糧食,他也能憑其求學時的故交和名聲得到少許的資助,日子雖不富足但也過得下去。但後來,人雖越來越多,但帶著糧食來的卻越來越少,而他也再得不到任何丁點兒的資助,軍糧更是一點兒都未發下來過。
??糧食不足,他們不得不頓頓減半用餐,減少活動,後來更是一日隻每人一碗稀粥就些野菜,人能不動就不動以減少能量的消耗。
??饑餓開始讓各種事情都變得更加複雜起了,失控已開始像瘟疫一樣傳播,道德和良知則迅速塌陷,他們沒有崩掉的唯一原因隻是外麵的很多人甚至還不如他們而已。
??麵對這一切,周文深深的感到自己竟是那麽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他太過於想當然了,求生成了壓在他心中一塊巨石讓他喘不上氣來。
??這才讓他在馬永給他們帶來糧食的第二天就先帶人來這裏試探,實在是李平的慷慨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他必須要來試試運氣,他起碼要讓大家都活下去。
??他曾想過,他在這裏隻是暫時的委身,也曾對自己僅得了一個哨長大的官而心懷不滿。
??然而,這才一個月,他竟深深體會到了什麽叫術業有專攻,他竟對自己能不能幹好連長而心生疑慮。那些曾經跟著他的人還能被他帶走嗎?答案顯然已經是否定的了,當然他也不會想去帶走他們,甚至他一時也肯定不會走了,他真的想在這裏多學學、多看看。
??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陣整齊而曲調怪異的號音,他知道這是新的號手們又開始訓練了,又有新的指揮元素要推行全營了,這真的是一個太令人新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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