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篇_番外一:化魂相歸去,合歡酒離合
冷風一直往北處吹,如今戰事吃緊,人心惶惶,路上遷移躲災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原本這北部地帶人煙稀少,少有陌生麵孔,因為這戰事,如今但是多了不少人。
雖說是正當春日時節,可這風裏還是帶著透骨的涼意,呼嘯而過。天還未大亮,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走進了這座小鎮。
其實這小鎮原來挺大的,隻是因為地處偏遠,無人問津,所以就算有人管製,也並未留下名字。久而久之,當初的輝煌散去,如今瞧著竟然有些破敗不堪。
“砰砰砰!”
一陣輕柔的敲門聲響起,街道上沒有亮起的燈火,應該是鎮中的人還在熟睡中。
伯仲抬頭看了看破風軒的牌匾,捂著胸口,抬手拍了一兩下便停了下來,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等著了。
直到過去了三刻鍾,這破風軒內才閃爍起一道昏黃的燈光,搖搖晃晃,隔著窗戶紙看著有些虛無。
“吱呀”一聲,大門終於從裏麵打開,這處的動靜立刻引起了一陣犬吠。
從屋內出來的是一位駝著背,花白著頭發的老人家。
“老東西,爺我隻離開了一兩年,怎麽你這行動又遲緩了,害得我好等!”
老人家轉過頭去,隻見一道看不太仔細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中,他連忙將手裏提著的燈往前放了放,這才看清來人。隻見他如今麵色蒼白,渾身透露著一股無力虛弱。
老人家連忙上前將坐著的人扶起:“也就一兩年不見,你個兔崽子就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說著將人撫進了屋內,關了房門,在左手邊一處陳舊的燈台處摸索了一下,打開了壁畫之後的密道。
老人家小心翼翼的將伯仲扶到床上,麵色凝重的把了把脈,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來回變換,好一會兒才捋了捋胡子,罵道:“你說你,也算是活了許久的人了,怎麽也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心血這般虧空,若不是你能耐大,恐怕早就去了閻王殿!”
伯仲聽了,莞爾一笑,擺了擺手:“嘖,小打小鬧罷了,不致命的,況且我這不算是活著回來了嘛!怎麽說不得高興高興,取兩壇上年成的好酒慶賀慶賀?我瞧著你這麽不高興,難道是.……心裏盼著我早日下地獄去見那些青頭鬼?!”
老人家聽了,神色又陰沉了一分,聲音大可一些,情緒激昂的罵道:“好你個小兔崽子!這脾氣又見長嘍!老夫我要是有那想法,還能任由你糟了我幾百壇子好酒?!”
伯仲微微一笑,目光閃動,眼眶有些紅潤起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以前在這鎮上對我好的人一個一個都走了,如今算算,除了藍澤筠,好像也就隻有你心裏惦記著我。想來,我也不枉此生了。”
老人家聽了,
總覺得伯仲話裏有話,不太對勁兒,連忙呸了呸:“說什麽胡話呢!能從北冥活著回來,你小子是第一人!你的命就像茅坑裏的石頭一樣硬,老天是收不走的!”
語罷,二人相對無言,好半餉,伯仲才歎了一口氣:“老東西,如今算起來,我們也認識五六十年了,當初我也並非是機緣巧合的救了你,隻因你是老陳家惟一留下的血脈.……不過如今你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可惜了,沒給你們老陳家留一個香火,要是你能好色一點兒就好了,這樣不管是哪兒的女子,好歹也能留個種。”
老人家聽了,抽了抽嘴角:“你這小子,怎麽也混起來了?我那是不屑那些胭脂水粉,尋常貨色,如今死便死吧,香火斷了也就斷了,死掉的人不過一培黃土,哪裏管的著活著的人啊!”¥愛奇文學iqiwxm…最快更新
“你倒是活得明白,如今想來,我惟一後悔的事兒,便是沒能交你俢術之法,如今你年事已高,剩下的日子,怕是不多了,本來想著留在這裏,能給你好好的養老送終,如今瞧著,怕是沒機會了。”
伯仲話語有些微微顫抖,他看著麵前已經露了老態的人,如今他們兩個到底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黑發人送白發人,都尚未可知。
老人家聽了這話,麵上終是沉了下去:“我的日子,如今得是拿天算得,指不定哪一天睡著了便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啊,倒也不用忙活,我一個人自在慣了,若真多一個人鞍前馬後,守著我的屍體,在我跟前嘰嘰喳喳的鬧著,我隻怕是得少好多天的壽命。”
二人相視一笑,平日裏,他們都是各過各的,除了偶爾小聚便再無交集,可盡管如此,他們依舊是至交好友,如今也是心照不宣。
“對了,前些年我放在你這裏一壇子酒.……可還有剩的?”
伯仲眨了眨眼睛,看著麵前的人。
老人家聽了這話,恨不得將肺腑中的血一同嘔出來……
“幾十年前的事兒了,你今日才說?況且你個小氣鬼,當初就拿了手掌大的一小壇子,都不夠我塞牙縫的,你覺得我怎麽還會有剩的?”
伯仲聽了這話,神情暗了暗,似乎有些失望。
老人家見此,冷笑一聲,起身離開了這間屋子。一刻鍾後,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慢慢躥了進來,伯仲眼睛猛然一亮,朝著門口那處瞧了過去。
那老人家手裏提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白玉壇子,扔給伯仲,漫不經心的說道:“不過嘛,當時我恰好得了一些上年頭的琥珀香,那酒可比你這好喝多了,況且,我看你當時一臉不舍得的樣子,實在惱火,所以機緣巧合便留了下來。”
伯仲顫抖著手接過壇子,小心翼翼的護在雙手之間,生怕一個不小心掉在地上。他
將這酒壇子湊在鼻息之間深深嗅了兩下,這才心滿意足的笑道:“老東西啊老東西,還是你靠譜!”
老人家見伯仲欣喜若狂的樣子,也是微微一笑:“不過,這陳年舊物,怎麽突然惦記起來了?要想喝酒,我哪裏還有上年頭的琥珀香,可比你這芝麻大點兒的過癮。”
伯仲眼睛一直盯著那白玉壇子,搖了搖頭:“你不懂,那些酒喝的是年份,喝的是酒香,喝的是味兒正,好喝是好喝,但是喝多了,好酒都是一個味兒,可這不同,它對於我就像是刻在血肉裏的滋味,不能分割。”
“同是好酒,偏偏你這麽多門道?這酒可有何不同,怎麽就超越我的琥珀香了?”
“它叫合離,便是我所尋的那個人贈得。前些年,戰爭未起我去中部大陸時,去了他住的地方,偷偷帶了一些回來。算是一份念想吧。”
老人家聽了,停頓了半餉,見伯仲神色自然,其中多了一分灑脫,不由出聲問道:“你所尋的執念,可有著落了?”
伯仲使勁兒的點了點頭:“有了,過兩日,我要動身去黃泉之地,去見他?”
“黃泉之地?那個地方你不是一直掛在嘴邊?怎麽這麽久,一直沒尋過?”
“沒有.……倘若不是這一遭,我怕是永遠也不知道他就在黃泉之中。這天道機緣,可真是妙不可言啊!”
老人家聞言,亦是舒展眉梢:“得嘞,可見鏡花水月,未必就是一場空夢,倘若不是你這些年日日堅持,怕是也沒有這一遭。如此想來,皇天不負有心人,當是上天有感。這一路,順順當當,走好嘍!”
伯仲篤定的點頭點頭,轉頭瞧見老人家混濁的目光心裏不是滋味。
“這一路,我隻走著,怕是沒有歸來的時候,你定要珍重,好好活著……我.……”
“行了行了!平日裏見你灑脫的很,我還以為你自心裏是個通透的人兒,怎麽今日婆婆媽媽的,我的身體我自然會珍惜,倒是你,身負重傷,急急忙忙的走,這一路舟車勞頓,又恰逢動蕩之時,可要萬般小心,你隻管隨著你的心意去吧,咱倆這一輩子,總歸是沒有白活一場不是?就算今日是生離死別,也別傷心,我去取兩壇子酒,痛痛快快的喝了!”
“好!”
清晨亮起了一絲微光,街道上終於有了些煙火氣息伯仲二人窩在密道之中,昏天黑地的大喝了一場,那是談笑風生,天南地北的誇誇其談。直到第三日雞鳴之時,伯仲看了看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的人,輕輕的關上了房門離開了破風軒。
無名小鎮之外不遠的一處荒郊處,冒起了好多黃土墳堆,多年來雜草叢生,有些墳頭也被荒草遮掩。
伯仲一直往裏走,直到看到一處比較氣派的
刻了大石碑的墳墓才停下來。
這墳氣派的很,也許是因為年代久遠,石碑上的字體有些被風霜打磨幹淨,隻能隱隱看到“銀綾”二字。
伯仲盯著那兩個字看了許久,將墳墓周圍冒起來的荒草野花收拾幹淨,又在周圍折了一大把五彩繽紛的野花,放在石碑前,才笑道:“你走的早,隻聽了我一段亂七八糟的故事,如今我算是心想事成了,想必你也如願看到了大好河山。”
致此,伯仲徹底離開了小鎮,朝著中部大陸行去。而那密室之中,亮了一宿的蠟燭終於是燃燒幹淨,慢慢熄滅。而床上躺著的老人家,隻動了動手指,便再也沒了聲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