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真容現
189
沐凝雙目中已然布了驚駭,漆黑瞳眸中,鋒銳的劍尖猛地逼近,轉瞬已至眼前。
一股極度危險的信號猛然躥至後腦。
電光石火之間,沐凝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她只覺全身都緊張到麻木,只由著身體的本能,急速朝後退去。
然而那黑衣殺手身法詭異,他露在外的雙眼冰冷殘忍。
那雪亮鋒利的劍尖已然刺到沐凝面前三尺處,冰冷殺氣霎時宛如寒風撲面。
這一刻,沐凝反倒冷靜下來,她的五感變得無比敏銳,四周的情形全被她收入眼中。
她是在尋找躲避的良機,亦是在看那些禁衛軍現在何處。
只要她能儘快退到那些禁衛軍之處,才能有逃生的機會!
可是那黑衣殺手的速度實在太快,沐凝尚未有所動作,面上便感覺到冰冷的刺疼。
那是被劍氣劃過帶來的疼痛。
周圍的聲音在這一瞬間似乎變得模糊,沐凝驟然縮起的瞳孔里只有這名殺手,以及他即將要刺中她的冰冷劍尖。
沐凝只見四周眾人都在朝她這邊看來,她看到有人驚怒,有人恐懼,還有人滿臉陰冷殘忍的笑。
「吱吱吱吱吱吱!」亦是有土豪大人箭一般掠過來的小小白影。
沐凝腦中所有的思維好像都在這一瞬停滯。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劍鋒帶著仿若有形的劍氣襲來。
那一劍終於擊至她面門,強大的殺氣頓時震碎了她綰髮的釵。
「砰」一聲,沐凝那一頭長及膝下,黑如墨染的長發霎時散開,在那凜冽的冷風中飄散飛舞。
也恰在此刻,沐凝突然聽到「嘩啦」一聲輕響,面上隨即一涼。
她眼前倏地像是有無數的水滴飛散開來。
這一瞬,沐凝似乎看到所有看著她的人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眼神。
就連那一劍刺向她的黑衣殺手眼神也是一滯,手中劍勢緩了緩。
也正是這一緩之勢,讓沐凝有了生了機會。
但是,還不待沐凝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只是本能地往後退去。
沐凝已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極速掠來,一瞬已到了她身後,溫熱的大掌攬住她纖腰,將她猛地帶入那寬厚溫暖的懷中。
她的心,一霎安寧。
隨即眼前一暗,是那染著濃郁龍涎香味的寬廣袍袖翻卷。
冰冷凌厲的罡氣迎上那黑衣殺手的致命劍鋒,眨眼間,已過數十招。
那殺手見必中的一劍竟被破壞,頓時一聲呼哨。
原本四散與禁衛軍拼殺的數十名黑衣殺手霎時聚攏,全部朝容楚攻來。
「找死!」容楚眼神狠戾,他也不放開沐凝,而是單手迎擊那數十名殺手的聯手攻擊。
只見他衣袂翻飛,袍袖飛卷,絕世俊美的面上,鳳眸眯起寒芒,神情冷厲,但他的動作卻仍然還是無比優雅。
袍袖翻卷間,那原本軟軟的綢緞竟比那劍鋒還要剛硬,絞起那些黑衣殺手手中的刀劍,他側身一帶。
只聽「喀拉」一聲,那精鐵打造的劍身竟然全被從中折斷。
容楚隨即狀似隨意地一甩衣袖,數聲驚叫響徹,七八名黑衣殺手頓時被那斷刃殘劍射中胸口,倒地身亡。
剩下的五六名黑衣殺手眼中無不露出驚恐,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三人突然奮力朝容楚衝去。
容楚冷冷掃過去一眼,他只是揮了下衣袖,猛烈罡風已然震得那三名殺手往後飛掠,撞上蟠龍樑柱,口吐鮮血,已然不治。
剩下兩名黑衣殺手本欲逃跑,卻見那三人連一擊之力都沒有就已被殺,兩人俱是牙關一咬,竟是要咬破牙中劇毒自殺。
「想死,沒那麼容易!」容楚鳳眸里閃過陰狠戾氣,他整個人都像是從地獄里走出。
伸手就卸下了兩人的下巴,順手封了兩人死穴。
直到此刻,偌大的霜華殿內,早已被那數十名黑衣殺手鬧得人仰馬翻的眾人們方才反應過來。
一片寂靜。
禁衛軍連忙上前押了那兩名眼神驚恐絕望的黑衣殺手,並清點死傷者。
禁衛軍的頭領已然跪倒在地,一臉慚愧,「屬下無能,求王爺恕罪!」
「反應遲鈍,救援不力,令皇上受驚,自去領五十軍棍!」容楚一拂廣袖,神色冷然。
「多謝王爺!」禁衛軍頭領見容楚並沒有要他的命,頓時鬆了口氣,連忙領著手下清理起那些黑衣人的屍體。
宮中御醫也已趕到,此時一多半圍在被嚇暈過去的皇帝,以及曹太後身邊。
其餘的則都是在給受傷的人包紮傷口。
一刻鐘前,還是歡聲笑語的霜華殿內,此時卻是死氣沉沉,到處都是受傷者痛苦的呻,吟聲。
不用容楚吩咐,身為司禮監首的溥公公已經安排了人將老皇帝和曹太後送回了後宮。
或許是因為當時天地一片漆黑,而那些黑衣人又是沖著皇帝去的。
禁衛軍又出現的比較及時,所以雖然有很多人被砍,但真正倒霉被砍死的卻是那些拚死護住老皇帝的太監們,其餘的賓客大多還是被砍傷。
經過清理包紮,霜華殿內,已經不像方才那樣人仰馬翻。
從沐凝被那殺手襲擊,到容楚出現將那些殺手全數擊殺,不過就是眨眼之間。
彼時,沐凝一頭長發全部散開,風從屋頂的大洞里灌進,捲起她墨發飛舞。
而她的眼神,則始終都凝在容楚面上。
她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眼眸就沒再離開過他的臉。
容楚回眸時,便見沐凝正一臉呆樣地看著他。
然而,當容楚看清楚沐凝亂髮下的小臉時,他目光頓時也是一怔。
他往前疾走幾步,到得沐凝身前,死死盯著她,鳳眸里的光芒驟然變幻,宛如天際那噴薄而出的霞光,最終匯聚成極致的驚艷。
不但是容楚,沐凝周圍的那些人亦是全部愣愣地看著她,好像都不認識她一般。
沐凝被容楚看得心跳猛然加速,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臉,觸手處光滑柔嫩,羊脂白玉般滑膩。
這,這是她的臉?
沐凝不由也是一怔,她看了看容楚,又愣愣轉眸,看向四周那些投在她身上的驚艷眼神,腦中一時變得空白。
「你,你是鸞兒?」容雨晴最先反應過來,她臉色古怪,指著沐凝的手都在哆嗦。
若不是容雨晴一直都在關注著沐凝,她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你,你的臉——」容姜翼也是驚愕不已地盯著沐凝。
「我的臉?」沐凝也聽到容姜翼的話,她蹙了蹙眉,腦中似乎閃過一道亮光,她立即垂眸看向地面。
大理石的地面上尚有許多水滴狀的透明物體,十分碎小。
但沐凝卻已反應過來,這些水滴狀的透明物體就是被黑衣殺手劍氣擊到,一瞬從她臉上崩落飛散的。
是水月鏡天!
沐凝目中倏然浮上冷厲,她摸著自己的臉,目光清冷。
此時她心中又豈能不知,眾人看到她會有這麼大反應,必定是因為她臉上水月鏡天崩落,而她的真容已然顯露。
幾乎是下意識的,沐凝抬眸,第一眼便看向容楚。
她只見容楚鳳眸始終凝在她面上,雖然他神情中還帶著戾氣,但那對鳳眸里的眼神卻是無比的灼熱。
彷彿那火山岩漿,不斷翻滾,他的目光竟好似隔絕了所有外在的一切,完全將她籠罩。
沐凝心中因為真容顯露而升起的彷徨與忐忑,一瞬便沉寂了下去。
反而代之以竊喜。
哼,看著妖孽在看到她的真容時,還會不會再嘲笑她長得丑了!
容楚在看到沐凝看向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狡黠和得意時,似是明白了這隻笨鳥心中所想,他唇角也不由緩緩勾起溫暖的弧度。
那樣的溫柔,一霎便化去了他眼底眉梢的陰狠冷戾。
不止是容楚在看到沐凝時難掩驚艷,在場的所有人,此時都已被徹底震驚。
尤其是太子容姜翼,在方才看到沐凝完全與先前絲毫不同的面容后。
他都忍不住叫出聲來,也已再次看向沐凝,他只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而且他也發現了,並不是他眼花,而是眼前少女確實已然變了容貌!
這一瞬,容姜翼目光炙熱盯著少女,只見他眼中的驚愕倏然轉變,滿是掩飾不住的驚艷。
每多看一眼少女,他便覺一股熱氣猛地衝上腦門,竟是連呼吸都忘了。
然而,少女的眼神始終不曾落在容姜翼身上,這讓向來高高在上,從不曾被人忽視過的高貴的太子殿下猛然變了臉色。
一種羞憤以及被辱的感覺猛然從心底里升起。
他也想起方才那一剎那,當他看到少女被襲,原本就站在一旁的他是想幫她一把的。
但當他的手伸出去后,突然便想到就是眼前這個少女令他顏面掃地,被所有人恥笑,又讓他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神思不屬。
所以最後關頭,他的手又縮了回來。
容姜翼以為這回鳳驚鸞那個女人定是要必死無疑了,他都似乎看到她死不瞑目的模樣。
他心裡更是升起了巨大的快,感。
他想讓這個不知好歹,視他的一顆心如草芥的女人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她拒絕他的代價!
可是令容姜翼失望的是,生死關頭,到最後,鳳驚鸞那個踐人卻還是被容楚救了。
也是直到方才,風拂過少女臉頰,容姜翼才看清楚那是一張怎樣的容顏。
容姜翼的心竟然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不但是太子容姜翼,三皇子容飛廉,以及容姜飛邵青崖等所有的人也都目瞪口呆眼含震驚地盯著沐凝。
他們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原本大家眼中的醜女,突然在他們所有人面前徹底變了模樣,任誰都是會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的。
而且她變得,還是這樣一名傾國傾城的美人!
如果說先前眾人都被玉妃那種勾魂的美所震撼,只覺那樣的美人真的是天上有,地上無。
那麼此時,當所有人看到少女這樣清麗絕俗,宛如林間精靈一般清靈絕美的容顏時。
眾人頓時覺得,與她一比,那玉妃的美就像那畫皮一般,只美在了表面,卻不能令人靈魂深處也產生共鳴。
想到這,眾人不由看了看站在人群里,面部神色有些猙獰詭異的玉妃,再轉頭來看少女。
只見少女黑亮如緞的長發下,精緻絕倫的小臉,瓊鼻粉唇,無一不美。
尤其是她那對蘊滿了靈氣的眼睛,眸如點漆,明亮燦爛,顧盼間,宛如天際銀河盡落其中,又似積聚了所有山川河流的靈氣。
但她的美卻不僅於此,那一身清冷孤傲的氣質,宛如傲雪青竹,梅上白雪,又如那冰上的冷月,讓人心神為之一懾。
那一身氣度風華再配以絕色容顏,直將所有的人都看得痴了!
彼時,偌大的霜華殿內,竟是一片靜謐,死一般的靜謐。
「你,你是誰?你不是鳳驚鸞!」有人驚怒大叫。
是鳳靜兒!
此刻,只見她滿臉憤恨,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嫉妒,她指著沐凝,大聲指責,「是你,一定是你殺了我三妹妹!」
沐凝目光一瞬冷了下來,她扭頭看向鳳靜兒,「二姐姐,說話要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是污衊,可是要挨板子的!」
鳳靜兒聞言,臉色猛然就是一變。
她下意識扭頭看向正站在她身側的玉妃,卻見玉妃眼中似乎也是掠過一抹極度的憤恨。
「你,你到底是誰?」這回問話的是鳳子建,當他第一眼看到眼前絕美的少女時,心中突然就湧上了一種無比恐懼的感覺。
「父親,難道你也不認識我了?」沐凝一挑黛眉,她眯眸看向鳳子建,一步步朝他走去,「那我告訴你,我是鳳驚鸞!那個從小就被你遺忘的鳳驚鸞!」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
「可是,你的臉——」鳳子建顯然還在懷疑。
他看著眼前絕美的少女,卻是怎麼也無法將她和自己那個醜陋愚笨的三女兒聯繫起來。
「我的臉?」
沐凝聞言,卻是笑了起來,只是這笑意未達眼底,反而帶著無比的森冷,「你不是看到了,我戴著面具!」
說到這,她撫了撫臉,眼中聚起了冷沉,她陰森森盯著鳳子建,聲音倏地變得低沉,「這面具從我出生時,我娘就給我戴在了臉上,她說我沒有出生在一個好人家,所以要懂得保護自己!父親,難道你不覺得我娘還是少估計了一點嗎?」
「什什麼?」鳳子建下意識問道。
「人的心!」沐凝冷笑,「我娘沒有想到,人的心竟然會如此冷漠!被她當做丈夫的人,對自己的女兒不聞不問,任憑旁人打罵!哈,難道你不覺得你們鳳府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報應嗎?」
雖然沐凝真容已然露出,但她既然是頂著鳳驚鸞的名頭活了那麼久,而且那些南疆人還在暗處埋伏,伺機而動。
她的記憶尚且沒有完全恢復,就算要去報仇,也沒那個能力。
所以沐凝乾脆就繼續承認自己還是鳳驚鸞!
她相信,經過今天,那個無辜冤死的少女,定然從此揚眉吐氣,再不會被世人苛責!
而她,以後就算離開大乾帝都,也不會再有任何遺憾。
在場眾人中,恐怕也只有容楚一人知曉沐凝的真正身份,但*她如他,是絕對不會拆穿她的謊言。
此刻,他聞言,只是淡淡勾唇一笑。
然而,在場的其他人卻都被沐凝的話徹底震驚了。
尤以曾經與鳳驚鸞有過婚約,又差點娶了她的容姜翼和邵青崖為甚。
只見這兩人的臉色已經比死灰色還要難看。
容姜翼也曾經懷疑過鳳驚鸞會不會是假的,但他派出去的人除了查到鳳驚鸞確實是墜崖之外,卻根本就查不出任何異樣。
之後,容姜翼被鳳驚鸞屢次拒絕,也讓這個名字成了他的心頭刺,所以他也不再去關注她。
直到今天,當他看到那隱藏在醜陋面具下的,是怎樣一張絕色的容顏,他才發現自己的心是有多麼的後悔。
他好悔,悔不該當初有眼無珠拒絕那個跟在他身後追的少女!
他好恨,恨鳳驚鸞為什麼不早告訴他,她其實並不像外界傳言那般愚笨醜陋!
容姜翼狠狠捏緊了手掌,他眼中血色瞬間瀰漫,心中的恨意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給吞噬。
比起容姜翼的憤怒,此時邵青崖的心中已然只剩懊悔。
他竟不知道他究竟錯過了怎樣的幸福!
邵青崖死死盯著那清麗絕俗的少女,眼前一瞬再次出現數月前,他揭開她的蓋頭,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將那休書狠狠砸在她臉上的情景。
如果當時能多看她幾眼,看到她清透靈動的雙眸里那不屈的堅韌,他的心是否就會為她駐足?
邵青崖突然好後悔!
他究竟犯了多大的錯,竟然將璀璨明珠當做了糟粕!
除了容姜翼與邵青崖,其他的人臉色也都一瞬青白交錯,顯然心中都存了同樣的想法。
他們,竟然曾經那般狠狠嘲笑鳳驚鸞,嘲笑她丑、笨、傻,今日,當他們看到鳳驚鸞那醜陋表面下隱藏的竟是這樣一張絕色的容顏。
所有的人突然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你,你真是鳳驚鸞!」鳳子建顯然已經相信了沐凝的話,因為他從沐凝的眼中看到了不屈和堅韌。
這樣的眼神與曾經那個縱橫沙場,所向披靡的女將軍何其相像!
沐凝卻是不再理會鳳子建,李氏已死,她已經幫鳳驚鸞報了仇。
她能為鳳驚鸞做的,已經夠了。
至於鳳子建與凌陽侯府,她根本就不想再與之有任何瓜葛。
沐凝就在所有人驚艷以及震動的眼神中,倏然轉身,她清冷眼神掃過身後眾人,「剛剛,是誰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