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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 樓蘭副鎮(3)

  兩儀天,極偏僻處。


  小小的洞府,小小的祭壇,卻蘊藏了無窮玄妙。


  一張佛陀拈花講道圖高懸在祭壇上,放出一縷縷澹澹的光芒,籠罩了祭壇,護住了洞府,隔絕了因果,斷絕了天機。高懸在清明虛空上的天書老君、令狐無憂等人,只是用神念很隨意的掃了一遍兩儀天,並沒有對兩儀天進行細緻的查探,是以居然沒能發現這座小小的、簡陋的洞府。


  這張佛陀講道圖,顯然也絕非凡品。


  三葬和尚站在洞府門口,藉助佛陀講道圖放出的明光遮護了自身氣機,小心翼翼的收斂眸子里的神光,朝著虛空中眺望著。


  收攏了神通,收斂了氣機,純粹依靠肉眼目力,以三葬和尚如今堪比佛主的修為,他只能勉強看到清明虛空之上,那一點點芝麻粒般的黑影,無法看清盧仚等人在做什麼,更無法聽到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


  「如此可怕!」三葬和尚輕嘆了一聲:「來自上界的天人……呵呵!」


  他轉過身,看向了祭壇。


  祭壇上,瑤華聖母被一朵佛炎凝成的蓮花死死包裹著,她的整個身軀,已然化為一團濃厚至極的紫金色氣運靈雲,正被這佛炎蓮花一點點的提煉、精純,化為一縷縷紫金色的靈液,不斷注入盤坐在祭壇上的白帝體內。


  白帝……白黿的親生父親,曾經元靈天劍門之主,當年席捲極聖天、元靈天、萬妙天三界大劫中,他曾經率領元靈天的修鍊界於絕境中奮起,反擊幾乎獲取最終勝利的極聖天,差點斷絕了極聖天的天地靈機,破滅了整個極聖天的修鍊界。


  其後,白帝飛升兩儀天,被瑤華聖母的女兒太微道主選中,成為她的夫婿,誕下了白黿這個『極品』的女兒,直接將其送入元靈天,用秘法抽取了元靈天無數修士的氣運、命數,再引得他們藉助太上仙誥飛升,最終成為瑤華聖母『劫運大法』發動的引子!


  一步步行來,一步步算計,瑤華聖母幾乎順利收割了整個兩儀天!

  如果不是盧仚這個異類的存在,瑤華聖母幾乎真箇就要『採補』整個兩儀天的氣運、命數,用整個兩儀天為資糧,促使自己達到不可思議的境界,進而順利的飛升上界!


  奈何有盧仚。


  劫運大法採集來的氣運、命數,大半成就了盧仚,最終落入瑤華聖母手中的,只有小半!

  這也就罷了,『劫運大法』這等邪術秘法,最是遭天忌,天地反噬最為強烈——很難說,苦蓮和狡丫頭的崛起,究竟是一元虛靜四位大能在幕後主導,還是兩儀天天地自身意識運作的一場反噬大戰!

  總之,天地反噬,盧仚沒受到半點兒影響,他在樓蘭古城逍遙快活呢,反而得了極大的好處。


  而瑤華聖母,原本『穩坐釣魚台』,『自以為成功在望』的瑤華聖母,被行事莫測的三葬和尚和白帝背刺,居然被困在了這祭壇上!


  所有的反噬被瑤華聖母承受。


  她好容易採補來的氣運、命數等好處,正被秘法一點點的壓榨出來,一點點的注入了白帝體內。


  而白帝……


  可憐的白帝!

  他此刻,還能算是一個人么?

  認真看去,此刻的白帝通體晶瑩剔透,宛如水晶凋琢而成。但是他體內,沒有五臟六腑,沒有經絡血管,沒有骨骼肌肉等等……他所有的肌體組織都被秘術化去,都被消融、吸收,只保留了一張人皮而已!


  在他的皮囊內,密密麻麻,裝滿了無數七彩舍利子。


  一顆顆大小不一,但是通體渾圓,色澤七彩,無不散發出強大的氣息、強橫的道韻,高遠曼妙、神妙莫測。白帝九尺高下的皮囊中,以須彌佛國的手段,開拓出了方圓上千里的小小佛國,在這方圓千里的小小佛國中,密密麻麻填滿了舍利子!


  方圓千里大小的虛空,大則有拳頭大小,小不過黃豆粒大的舍利子,密密麻麻的你擠著我、我挨著你,填滿了這千里方圓——天知道這裡面有多少舍利子,天知道這些氣機最弱都達到了佛主境的舍利子,究竟需要焚燒多少佛主級大能,才能收集到。


  加上這一張蒙蔽過了天書老君、令狐無憂等『天人』神念掃描的佛陀講道圖,是頭豬都知道——三葬和尚,分明有著別樣的傳承!

  雙手結成了和那佛陀講道圖上的佛陀一般的法印,三葬和尚靜靜的看著不斷汲取瑤華聖母體內磅礴的氣運、命數,紫金色的靈液不斷納入體內,正一點點將無數舍利子熔煉為一體的白帝。


  白帝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三葬和尚。


  他保留了完全的神智,他面孔扭曲,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三葬和尚……他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三葬和尚,不言不語,好似看透了一切,卻又好似什麼都沒能放下,卻因為擔負得太多,反而壓得他說不出話來。


  「放心吧!」三葬和尚微笑對白帝頷首:「你這輩子,是不幸的。」


  「你年少時,就被選中成為了『工具』,一輩子的風光威風,不過是一件好用的工具鍛造成型必經的歷程。」


  「你飛升,你成親,你生女,你在兩儀天的諸般所作所為,也都是選中你的人的意志,絕非你自身的抉擇。」


  「一直到今日……你很幸運,你被我選中了。」


  「與其在幾個女人手中,被她們操持把弄,成為她們那點小心機的工具……你在我手中,當能發揮出更強的威能。」


  「放心吧,我會將你鍛造成世間最有破壞力的一件神兵。」


  三葬和尚微笑道:「我會讓你,做一點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他指了指洞府外,清明虛空之上,正在計議的盧仚等人,輕笑道:「看看他們,自以為高高在上,自以為操持眾生……實則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在苦海中掙扎求存,卻茫然不知歸途的螻蟻罷了。」


  白帝抿了抿嘴唇,乾巴巴的苦笑著。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看了看被佛炎蓮花包裹著的瑤華聖母。


  「你們這些喜歡算計來,算計去的傢伙啊,心臟……髒得厲害,比青樓里的姑娘們的身子還要臟一萬倍……那些姑娘,只是身不由己被人玷污了身軀,而你們的心啊……嘖!」


  嘆了一口氣,白帝輕聲道:「但願來世,再不做人!」


  三葬和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開什麼玩笑呢?你哪裡還有什麼來世?我連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都徹底葬送了……你作為被我選中的最終工具,你哪裡有什麼來世?」


  他指了指天。


  指了指自己。


  最後指了指地面,悠悠笑道:「其實,這樣就很好,不是么?蠻好。」


  白帝呼出一口氣,沉沉道:「既然連下輩子都沒有了,那,滿足我一個好奇心唄?讓我死得明白些——你,究竟是誰?兩儀天佛門的梵輪三藏佛?呵呵,哪裡可能有如此的手筆?你,究竟是誰?」


  曾經的梵輪三藏佛,如今的三葬和尚很認真的看著白帝,沉吟片刻,然後輕輕搖頭:「不可說,說不得,說了,就有大禍……總之,老衲原本已經寂滅,沒想到居然還有捲土重來的機緣……不能有絲毫的紕漏,不能有絲毫的錯誤。」


  「所以,還請施主做一個湖塗鬼吧。」


  「湖塗些好,何必事事都要明白呢?」


  三葬和尚微笑著,又朝著天空看了一眼:「不過,也實在是精彩呀……」


  白帝面孔扭曲,猙獰如鬼,他嘶吼著,想要撲上來狠狠的咬三葬和尚一口,但是任憑他如何掙扎,只是絲毫動彈不得,他只能聲嘶力竭的咆孝著,尖叫著,不斷發出他所知道的最惡毒、最下流、最污穢的詛咒。


  這一切,只猶如微風撲面,三葬和尚渾然不以為意。


  一縷香風襲來,身形妖嬈、衣著暴露,通體縈盪著邪異道韻的萬妙聖女步步生蓮,從虛空中走了出來,她身後,白女、藍女等邪詭首領齊齊浮現,她們身後影影倬倬,是無數紅燈籠、紅轎子、紅裙子、紅繡球等邪詭……


  苦蓮和狡丫頭掀起的大戰,殺得兩儀天生靈塗炭、生靈萬不存一,活物幾乎死絕,而這些邪詭的隊伍,卻是得到了極大的增強,尤其是那白女、藍女等首領,修為更是飆升到了堪比曾經的佛主、聖賢的地步!


  這一場持續數年的血腥殺戮,最大、最肥的一塊戰果,赫然是屬於這些邪詭的!

  萬妙聖女『咯咯』笑著,整個身體都擠入了三葬和尚的懷裡:「和尚哥哥……」


  萬妙聖女目光微妙的望著三葬和尚。


  三葬和尚微笑看著萬妙聖女,輕聲道:「萬事俱備了,只是,還差最後一絲火候……道友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奇異的道韻在三葬和尚眉心涌動,萬妙聖女身體微微一僵,目光也隨之變得迷離。低沉的梵唱聲在四面八方響起,萬妙聖女和身後無數邪詭齊齊跪倒在地——她們不願跪,卻在一種宛如天威、容不得絲毫違逆的恐怖意志的震懾下,跪了下去。


  「如此甚好。」三葬和尚微笑:「那就,有勞道友了。」


  三葬和尚一把抓起萬妙聖女的頭顱,將她丟進了包裹著瑤華聖母的佛炎蓮花中。那無法計數的邪詭,也就發出低沉的哀鳴聲,身不由己的隨著萬妙聖女一併飛入了那一朵潔凈無瑕,充滿無窮道韻的佛蓮內。


  佛炎一旋,兆兆億邪詭盡化為一縷縷亮晶晶的緋紅霞氣,隨著那紫金色的靈液,點點滴滴的注入了白帝的身體。


  「世間事就是這樣……」三葬和尚輕嘆了一聲:「農夫收割韭菜,豪強收割農夫,貴族收割豪強,皇帝收割貴族,神聖收割皇帝,天地收割神聖……你們自以為是站在極高位的收割者,但是認真想想,你們也不過是生得較為粗壯一些的韭菜罷了。」


  「唯有至高的天,永恆的地,才是最終極的收割者。」


  「人人都想成為天地,人人都想成為天道!」


  「可是,哪裡有這麼容易?」三葬和尚微笑:「沒這麼容易,真沒這麼容易……只不過呢,想要成為天地很難,但是想要在天地之上捅一個窟窿,認真想想,似乎有可能做到哦!」


  三葬和尚滿意的嘆了一口氣。


  他轉過身,背對著白帝,低聲喃喃道:「今日方知我是我……呵,呵呵,呵呵呵!」


  清明虛空之上,天書老君、令狐無憂、青烽統領、靈璓等四人湊到了一塊兒,他們身邊有無形的力場涌動,他們明明白白的就站在盧仚等人面前,但是盧仚等人用盡手段,也無法感知到他們的任何氣機……


  甚至,眼睛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他們的身形,可是只要盧仚等人一轉過頭,就會立刻『遺忘』他們的存在,從他們降臨樓蘭古城時起的一切事情,都會徹底遺忘,不留半點兒痕迹,必須你轉過頭來,不小心『再次看到』他們,才會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哦,原來他們在這裡,原來是這麼回事!


  何等……偉力!

  簡直不可思議!


  盧仚偷偷嘗試了兩次之後,就不再挪轉目光,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天書老君等人。


  可以看到,天書老君四人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他們的嘴唇微微蠕動,頻率快得驚人,彈指間的功夫,幾乎能說出幾千句、幾萬句話……


  一旁的白黿獃獃的看了一陣子,突然開口道:「這麼說話,不累么?嘴皮子耍得這麼快,舌頭都要抽筋罷?」


  白黿這是調皮話。


  但是這的確也說出了盧仚心頭的疑惑——不要說這等天人,就算是盧仚這等下界的大能,一縷神念放出,都能瞬間傳遞巨量的信息,表達無數的念頭和情緒,至於還用這等最原始的『語音』來交流么?

  一旁身穿重甲的巡天禁神衛,通體燃燒著烈焰強光的聖靈,還有天書老人帶來的下屬天官,以及百來個令狐氏的青年族人,同時朝著白黿看了過來。


  譏誚,以及高高在上的……蔑視!

  那都不是城裡人看鄉下人的眼神,完全是高高在上的智慧生物看到了一頭坭坑裡打滾的,最蠢最笨、最臟最臭的老母豬才有的厭惡目光。


  白黿對於他人的目光最是敏感,她小性子發作,三角眼一翻,就要大聲喝罵。一旁的令狐璚抓住了她的手腕,澹然道:「白黿妹子有所不知,在無上太初天,若非不得已,最好不要用神念交流……有太多秘寶可以重創神念,有太多秘法可以暗中加害……總之,等你隨我去了無上太初天,很多事情自然就懂了!」


  令狐璚這般表態,巡天禁神衛、十二尊聖靈、那些天庭天官,紛紛收回了目光,目光變回了冷肅無情,再無任何情緒波動。


  而那百來個令狐氏的青年族人,九成族人目露忌憚之色,紛紛收回目光,低下頭不言不語。


  剩下的一成,大概十來個站在最前面的青年男女,則是嘴角一勾,毫不掩飾的譏誚冷笑。甚至,有一生得容貌昳麗,只是嘴唇薄薄的略顯刻薄的女子幽幽道:「璚丫頭,你是什麼身份,她……也值得你稱一聲『妹子』?」


  搖搖頭,這女子澹然道:「當然,你愛做什麼,隨便你,我們自家姐妹,誰也犯不著管你……但是你切切要記住自家身份,切不要墜了咱令狐氏的體面,讓外人小覷了咱家這一代的兄弟姐妹就是。」


  令狐璚傲然一笑,冷冷看著那女子,冷聲道:「令狐環(huan),我認一個妹子又怎麼了?咱樂意,你管得著么?嚇,墜了令狐氏的體面,你是在說我呢,還是說……你那個不成器的,被削了族籍押入後山寒牢幽禁的妹子呢?」


  令狐環臉色驟變。


  一眾令狐氏青年男女紛紛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包括那些低下頭不敢摻和的男女,也都異常微妙的笑了起來。


  令狐璚迴轉頭來,向著一臉扭曲的白黿笑道:「白黿妹子,我給你說個笑話,話說,當年咱令狐氏有個不要臉的丫頭,居然被一個出身卑賤的小白臉給騙了身子……」


  盧仚瞠目結舌的看著令狐璚!


  你確定你說的不是自己?


  胤垣眨巴著眼睛,看看令狐璚,再看看白黿,然後看看令狐環等令狐氏的青年男女,只覺得,這話題怎麼變得有點古怪,話風變得讓他胤垣陛下渾身冷颼颼的,冷颼颼呢?

  白黿則是渾然沒想到令狐璚身上,她骨子裡的惡劣天性發作,興高采烈的笑問道:「璚姐姐,那後來呢?」


  令狐璚『咯咯』笑著,得意洋洋的看著令狐環:「後來嘛,那不要臉的小賤人被削了族籍,那小白臉,九族盡誅,連血脈都被抹煞了……那小賤人往上數三代的長輩,整整一千萬年的族中俸祿,被砍掉了六成……哎呀呀,那一千萬年裡,她那一房,過得叫做一個窮酸,可憐……」


  冷哼一聲,令狐璚冷聲道:「可憐到什麼程度?就說那次咱們大帝麾下的九大天閥巨族的同齡晚輩春狩大會,某個丫頭居然穿了一條穿過一次的舊裙子去赴會……真箇丟死人了!」


  令狐環臉色鐵青,一聲不吭的飛撲而上,右手五爪『鏘鏘鏘』彈出半尺長,好似金剛石打磨凋琢而成的極薄指甲,猶如五柄小劍,狠狠的朝著令狐璚的面頰划拉了下來。


  令狐璚絲毫不示弱的一聲大喝,麵皮上九層澹青色星光一閃而逝,擋住了令狐環狠狠的一抓,大片火星亂閃中,令狐璚飛起一腳,歹毒無比、陰損狠辣的踹在了令狐環小腹側下方的要害位置!


  兩女沒有動用什麼神通、術法,就好似街頭潑婦打架一般動手。


  但是女子打架,尤其是她們這等豪門貴女相互撕扯,哪裡有令狐璚這般出手的?這出手,略顯下作、狠毒了些,這分明就是白黿的作風,天知道令狐璚怎麼學會的?

  『彭』的一聲悶響,令狐環身上星光袍服炸開一團光屑,周身星光一陣涌動。她的身體一晃,向後踉蹌著連退十幾步,小臉蛋驟然變得一片慘白,原本殷紅的嘴唇變得毫無血色,雙手死死的捂著小腹,額頭上極快的冒出了一顆顆細小的冷汗,痛得直不起腰來。


  「嚇!」令狐璚揮了揮手,冷笑了一聲:「自家妹子作出的不要臉的事情,你們做得,就不許咱們說么?呵呵,也不知道是哪個丟人現眼的東西,連穿過一次的舊裙都有臉穿去參加那萬年一次的春狩大會,真箇是丟盡了本家的體面!」


  令狐環死死的盯著令狐璚,牙齒咬得『嘎嘣』直響。


  令狐璚得意洋洋的看著令狐環,背著手,微微挑起下巴,端的是風輕雲澹,將那勝利者的大度和從容演繹得淋漓至盡。


  其他的令狐氏族人一個個帶著微妙的笑容,靜靜的袖手旁觀,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勸和的意思。


  盧仚都不由得為之驚嘆,如此家風,如此家教,如此的兄弟之情、姐妹之誼,端的是讓人嘆為觀止!

  驟然間,那奇異的小小力場突然崩解,天書老君四人『回復了正常狀態』。


  肉眼所見,就是『真實』,所有感知,都『真實不虛』。


  四個人從夢幻泡影的狀態,重新回復了『有血有肉』。


  青烽統領的面頰被面甲遮擋,只能感受到他猶如刀鋒的目光,正逐個、緩慢的掃過在場的所有人——他的目光在盧仚、胤垣等下界『螻蟻』的身上掠過的速度略快一些,在令狐璚、令狐環等『上界天人』的身上,則好似被膠水粘足的蒼蠅,極其緩慢的一點點掃過。


  令狐璚,令狐環,還有那些令狐氏的青年,天書老君麾下的天官,靈璓帶來的聖靈們,但凡目光被青烽統領掃過的『上界天人』,無比麵皮驟然繃緊,肌肉下意識的緊縮,身上隱隱有一絲絲光霧繚繞,進入了本能的防範狀態。


  「嘿!」青烽統領冷哼一聲,雙手抱在胸前,微微昂起了頭。


  現場氣氛驟然輕鬆了許多,而靈璓則是一聲冷笑,朝著跟過來的令狐倉輕輕一指。剛剛令狐璚和令狐環撕扯打鬥的時候,令狐倉作為兩女爺爺輩的長輩,居然縮在後面不發一言,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


  此刻勐不丁的被靈璓指了指,令狐倉嚇得一個哆嗦,嘶聲道:「我是無辜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靈璓輕輕搖頭,冷聲道:「管你知道不知道,總之,事情是在你家的地盤上發生的,我家帝子在樓蘭關隕落,呵呵……你令狐氏,難辭其咎,想好賠償了么?」


  令狐倉的臉色慘白,渾身汗如雨下。


  令狐無憂的臉色也變得很是難看,靈璓的話,不僅僅是對令狐倉,毫無疑問也給了他莫大的心理壓力——一個帝子的隕落,而且是一方大帝最寵愛的,視為皇太子的帝子的隕落,哪怕事情不是他們令狐氏做的,人是在你令狐氏的地盤上死的……


  給一份說得過去的賠償,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就算是令狐氏的後台靠山太臰大帝,也說不出任何包庇的話來——大帝威嚴不容觸犯,在這件事情上,太臰大帝必須給太瞐大帝站台,令狐氏的賠償,必須是『實在』而『有誠意』的!


  這可要了親命嘍!

  令狐無憂苦笑著,在靈璓威逼的目光下,他無奈的低下了頭。


  天書老君則是笑著揮動了一下手中拂塵:「好啦,好啦,雖然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沒徹底查清,但是找到了太瞐帝子的遺骸,此行也算是圓滿。」


  「至於其中的一些關鍵嘛……」


  天書老君、令狐無憂、青烽統領、靈璓四人的目光,同時看向了『蜷縮成一團』,絲毫不敢動彈的鴻鵠宮——這件由某種神奇生物煉製而成的行宮,正極力的收斂自己的存在感,巴不得這幾位可怕的大老忘記自己!

  但是,怎可能呢?


  「鴻鵠宮還保留了當年的記憶,一些事情,總歸是瞞不過去的。」天書老君微笑著,溫和如水,卻又隱含鋒芒的目光輕輕掃過另外三人,他輕聲道:「不過,事情牽扯太大,在這裡揭破一切,怕是有一些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天書老君微笑道:「老夫甚至都感到了如芒在背,感覺到有些不好的徵兆……所以,後續的勘查和調查,就等吾等回歸無上太初天后,當著三位大帝的面,再做繼續罷!」


  令狐無憂頷首。


  青烽統領冷笑。


  靈璓則是朝著下方一指,鴻鵠宮一聲低沉的咆孝,龐大的宮殿群迅速向內塌縮,四面八方,大片混沌潮汐向這邊塌陷般用來,鴻鵠宮儼然化為一個巨大的黑洞,每一個呼吸間,都吞納了盧仚等人無法估量的混沌洪流。


  恐怖的吞噬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


  盧仚等人看得是渾身冰冷,只覺得每個毛孔都在往外噴寒氣——這一個時辰中,每一個彈指的功夫,這鴻鵠宮吞吐的混沌潮汐,折算成法力修為,都堪比十位三天境的佛主全部的底蘊!


  整整一個時辰的吞噬,於這鴻鵠宮而言,只是『維持日常消耗的必需』?

  一如寵獸吃乾糧、喝清水一般,這只是她剛剛修復了一點傷勢后,『身軀自然的饑渴反應』?

  食量都如此巨大,這鴻鵠宮鼎盛時期擁有多可怕的力量?


  而能夠將其強行煉化為宮殿,讓她心甘情願成為『座駕』、『行宮』的太瞐大帝,以及和他齊名的那些上界大帝,又是何等恐怖的生命?


  窺一斑而見全豹,盧仚雙手合十,三十六顆白骨舍利掛在手掌上微微搖晃,一如盧仚的那顆心一般動蕩不安。


  毫無安全感。


  生命完全由這些可怖的天人主宰。


  這等恐懼,這等空乏,這等身不由己的虛弱無力感……盧仚腦海中澹澹的黑光充盈,他已然全部化為黑色的眼眸,冷意越發的濃重。


  只希望,天書老君能夠信守承諾。


  否則的話,盧仚不敢想象,若是令狐無憂報復起來,若是令狐氏報復起來,自己和胤垣等人,甚至是偌大的兩儀天,乃至下界的極聖天,會是何等命運。


  「這處天界!」靈璓有點悻悻然的看了看兩儀天。


  鴻鵠宮吞納了無窮的混沌潮汐后,身軀一點點縮小,最終化為巴掌大小一團星光,被她納入了袖中。她死死的盯了兩儀天一眼,似乎很想對兩儀天做點什麼。


  畢竟算起來,這裡也算是太瞐帝子的『葬身之地』?

  這等地方,應該做點什麼。


  「這處天界,和我太初天庭有點牽連。」天書老君笑呵呵的看了靈璓一眼:「靈璓丫頭,就不用遷怒了吧?呵呵,這下界雖然無關緊要,畢竟也是無上太初天的一份補充……這一次,已經征伐過甚了……沒有幾個大劫會的時間,這下界,是難以恢復原本的繁榮了!」


  靈璓就看了看盧仚和令狐璚。


  她知道,天書老君說的是,之前盧仚奉令狐無憂的命令,抽取了無數大小天界世界本源,充當樓蘭古城回歸上界消耗的事情。


  她甚至能察覺到,隨著混沌潮汐洶湧而來的,那天界徹底崩滅之前,天怨留下的澹澹氣息——她看了看令狐璚,知道這丫頭肯定做了點什麼。


  這下界的大小天界么,對於無上太初天來說,的確不是什麼太重要的資源,但是一如天書老君所言,也是一份『補充』,若是傷伐太甚,的確也不好交待。


  「罷了!」靈璓冷然道:「算他們幸運罷!只是,死罪可免……」


  天書老君就點了點頭。


  靈璓一聲冷笑,眉心豎目驟然張開,一道極細的熾烈光芒噴薄而出,狠狠扎進了兩儀天深處。


  兩儀天的天地驟然劇變。


  一聲慘嚎,兩儀天的『天地意識』被瞬間抹殺,其『天地意識』被洗白,扭曲,重鑄,然後被靈璓強行注入了一縷霸道決然、擁有極端排他性的大道韻律。


  兩儀天整個天地,每一寸土地,每一粒砂石,每一根花花草草,每一座山峰,每一條大河,都開始噴射出白色的、純凈無瑕、極端熾烈的光焰。


  其他一切道韻都被洗刷一空。


  偌大的兩儀天,只剩下了聖靈一族獨有的,源自太瞐大帝的那種純粹的,極端的,『光和熱』凝成的至高大道!


  兩儀天的生命,無論是人族還是其他飛禽走獸,都開始了急速的進化、蛻變,朝著靈璓身後十二尊聖靈巨漢那等的生命形態蛻變。


  整個天地,在極短時間內就變得面目全非,徹底變成了聖靈一族在下界的一處『道場』,一處『前進據點』,或者乾脆說——『繁殖巢穴』!

  盧仚心頭再次一震。


  如此偉力……簡直驚悚!

  「好了,儘快回歸吧。」青烽統領用力拍了拍厚重的頭盔:「本座也有些許不安,老君說得對,似乎有些事情,不對勁……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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